自從大順建國以來，甚至是在文風昌盛的前朝，人們都是深信不疑“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幾乎就是讀書人的宗旨，使得讀書人都有著極高的優越。

只是，此刻，段文俊卻說，如今的讀書人，已經完全曲解了古人們這句話原本的意思，這又怎麼能夠不讓眾人震撼。

這，本就是完全顛覆了他們原本的認知。

秦思雅聞言一愣，正反駁，秦風眉頭一鎖，盯著段文俊搶先開口了“文俊，你說如今的讀書人，完全曲解了古人們的意思，是怎麼回事？”

“秦老，我想冒昧問您一句，如今讀書人讀書，是為了什麼？他們為了什麼而讀書。”段文俊不答反問。

秦風皺了皺眉頭“十年寒窗，自然是為了博取功名。”

段文俊點了點頭“不錯，您老也說了，博取功名。”

“可是，博取功名是為了什麼呢？咱們說得直白點，其實就是為了當。如果不能當，還有人去博取功名嗎？”

“若是一定需要展開了來說，再加上一頂遮帽的話，我們可以冠冕堂皇一點，讀書是為了當，當了才可以治理一方。上報效君王，下造福百姓，這便是讀書人崇高理想。”

“可事實上呢？若當了，真會如此嗎？”

“秦老您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您是當朝滿腹經綸的大學士，我想您年輕的時候，肯定曾經也是一個躊躇滿志的讀書人。可是當之后呢？真的如您所愿嗎？”

“我想，恐怕不是！不然的話，您又為何會想來這小小的江縣，創辦這四海學院？”

段文俊滔滔不絕，只說得秦風眉頭鎖，盯著手中的茶杯，似乎陷了深深的思考，良久都沒有彈。

秦思雅和江舒影亦是眉頭蹙，盯著段文俊。

段文俊剛剛的話語，雖然聽起來似乎有些牽強，卻又似乎極有道理。

就連坐在旁邊石頭上飲酒的墨守，握著酒囊的手亦是停在了半空中，怔怔地盯著段文俊的背影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草亭中，頓時陷了沉寂。

良久，秦風終于放下了茶杯，他抬頭盯著段文俊，語氣變得十分嚴肅“你覺得世間的讀書人曲解了古人的意思，那古人的本意又是什麼？”

“古人云，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真實的意思，其實并不是字面上的，并不是說，只有讀書人才高人一等。這里的高，是指的人們所站的高度，是眼界和自我提升。”段文俊的目從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方才又接著道“天下士農工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農人有種地的經驗，商人有行商的經驗，工人們有工坊的經驗，其實這些都是通過讀書來的。只是有的人是讀的印著文字的書本，有的人是讀的實踐的書本。”

“眼界和自我提升？”秦風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一邊回味著段文俊的話，一邊喃喃自語“印著文字的書本，實踐的書本？”

段文俊的話接著繼續響起“人之所以要讀書，是因為讀書能夠明事理，開拓人的思維，讓人能夠站在更高的高度去看待問題和解決問題，才能開闊眼界，自我提升。”

“若是如此，讀書人僅僅是為了你說的自我提升，而不去追逐功名，那讀書還有什麼意義？”秦思雅仍舊不服氣。

“不錯，這也就是我剛才問的，如果考取功名之后不是去當，還有人去考功名嗎？所以，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讀書就是要博取功名。所以大家才會覺得，這樣想這樣做才是正確的。”段文俊的臉變得更加嚴肅“所以這才有了現在讀書人讀書，就是為了功名就，為了當的局面。”

“這是一個惡循環。讀書人讀書僅僅是為了出人頭地，為了當，他的機就不一樣了。”

“出人頭地能做什麼？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名天下知，又是為了什麼？”

“自然是為了自己能夠有最好的生活和地位。那麼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將自己之前讀書所的苦都彌補回來。”

“如何彌補回來？那自然是樂。”

“當的要樂，那還會一心為君分憂，為民請命嗎？那麼他們還會一心想要當個好嗎？個人利益，家族利益，門閥利益，恐怕這些都是他們優先考慮的東西了。”

“我們再仔細想想，如今的讀書人都是些什麼人？要不是書香世家或者門閥大家的后人，那麼就是巨富之家的子弟。即使是秦老創辦的四海學院，十分恤民，尋常學子二十五兩銀子的學費。看起來是不多，甚至比不得我們在江樓的一頓酒席錢。可是在江，又有多家庭支付得起這樣的學費？二十五兩銀子，這可是他們不吃不喝，一年甚至幾年全家的收。”

“這也就是意味著，所謂的讀書人，其實都已經被權錢所壟斷。秦老，秦小姐，你們還覺得，讀書人讀書的初衷，該是博取功名了嗎？”

“我不是想一子打死所有讀書人，覺得所有當的都是這樣子的人。可若是這場絕大部分都是這樣子的人，即使有人想要做那一清流，容易嗎？”

“不同流合污，那便是異類。”

“是異類，就會到排打，自然也就在場呆不住了。”

“長期以往，場的清流越來越，自然也就越來越黑暗，結果又會怎麼樣呢？”

“我相信，秦老應該會比我更深。若不然，您也不會辭了上梁來江吧！”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秦風整個人都在不停地抖。

段文俊所說的，正是他這些年一直在糾結的東西。

秦風，對場心灰意冷，方才來到江開設了四海書院。

他也一直在嘆，場并不如他之前想象中的那樣，即使他一直想要做點什麼，做那一清流，可是最后屢屢到排。

他之前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格使然，讓自己融不到場之中。

他一直在想其中的原因，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自雖然有問題，可是最大的問題卻在于場本，在于讀書人本。

讀書人讀書的初衷錯了，那麼又豈能讓他們在功名就之后，做出正確的選擇，做出正確的事？

場的清流，不是靠某一個人，就能夠挽救得了的。

想到這里，秦風突然變得十分頹廢，他抬頭看了看段文俊再道“如果讀書人不為了做，而僅僅是為了你所謂的思維和眼界更高。這種看不見不著的東西，又會有誰會努力讀書呢？莫不如都去經商種地，至如你爹所言，還能混個溫飽，圖個銀錢。只是，這樣子，圣學豈不是就此荒廢，學問豈不是就此沉淪了嗎？”

“秦老此言差矣！”段文俊看了看他，又接著道“其實您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是嗎？不然的話您也不會來江開設這四海學院？”

秦風聞言，再次沉默了。

段文俊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后長長地嘆了口氣“若是能夠從頭抓起，重新樹立讀書人的正確三觀，樹立新的目標，讓這清流慢慢沖釋原本的場，這樣子才有可能讓它慢慢清澈起來。”

“重新樹立讀書人的正確三觀，樹立新的目標，那是什麼？”秦風的面容大。

段文俊轉，看向了坡下，然后長吁了一口氣緩緩道“讀書，不僅僅是為了當，而是應該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秦風低聲重復著，眼中芒大盛。

秦思雅和江舒影，整個人愣住了。

墨守微微瞇著眼睛，盯著段文俊的背影，心中更是翻起了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