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尊年時[穿書]》第 22 章 不悔(八)

席朝云愣住:“故人?”

故人這個詞說輕也輕,說重也重。

可是席朝云想不明白,渡微的過往生平是怎麼冒出這樣一個故人的。

渡微在人間就已經一無所有,連春水桃花那條路也是孤一人走過。眾叛親離,齲齲獨行。之后到了上重天,更是從未讓人近。空空寂寂玉清峰,常年只有飛鳥經過。若說是出門游歷認識的,也不太可能。渡微心若冰雪,無關要的人、無關要的事,不會看一眼。

哪里來的故人呢?

席朝云目落向言卿,這一次眼中真真切切多了些驚訝,忍不住問道。

“小公子,你們和渡微以前認識?什麼時候認識的?”

言卿心想:很早很早就認識了。

在天下誰都不知道謝識的時候,就認識了。

可是他面對席朝云,停頓了片刻,還是選擇出一個微笑,眼睛彎起道:“就在前不久,長老,我和渡微仙尊應該算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也算是故人吧。

席朝云還問些什麼。

樂湛先拉住了,把視線放到了謝識被白綾覆住的眼睛上,眉心鎖道:“渡微,你的眼睛怎麼了。”

謝識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問,平靜道:“閉關時,出了點事。”

樂湛更為憂慮:“嚴重嗎?”

謝識說:“不嚴重,休養幾天就好。”

樂湛舒口氣:“那就好。”

這時天樞也從九千九百階爬了上來,見到席朝云和樂湛二人,先恭恭敬敬做了個禮:“宗主,席長老。”隨后站起來,喜笑開,頗有幾分邀功的意味道:“你們看,我沒說錯吧。渡微真的要回宗門住段時間。”

樂湛揚起來,他樣貌儒雅英俊,眉眼頗仙風道骨,轉問謝識道:“渡微這次打算回來多久?”

謝識沉默片刻,說道:“未定。”

席朝云聲說:“回來多待一會兒也好。之前你一直呆在霄玉殿,誅魔大陣上風雪萬千,我一直很擔心。”

言卿走完九千九百階后,本以為自己會很疲憊,可沒想到見到樂湛和席朝云后,卻又整個人安靜下來,連累和困都覺不到。

他在旁邊繞著紅線,看著忘宗的梅花,再看著從云端緩緩走下的男。他們二人皆是揮揮袖便會讓整個上重天抖一抖的當時大佬。可在謝識面前時,卻像是久等孩子歸鄉的父母,眉眼間全是溫笑意。

言卿在前面把忘宗的待客之道吐槽了個遍,卻沒想到,真正見到天下第一宗的宗主人竟然比他在回春派的掌門還要親和?

當然,估計都是沾了謝識

從這練武臺上黑跪著的一眾大氣都不敢出的忘宗弟子,就能知道樂湛宗主可不像他表面這樣儒雅溫和。

謝識說:“我先帶人回玉清峰,你們若有事傳信與我。”他已然從當年的天才年長大權傾天下的仙盟盟主,雖在師長面前收斂了許多,可字里行間還是會不經意一些說話的習慣。

席朝云頷首,溫婉一笑:“好,你回峰吧,我百年未曾見你,現在見著終于安心了。”

樂湛開口:“渡微,你的玉清峰都空了一百年,現在重新住進去,要不要我安排些下人過來。”

謝識:“不用。”

言卿還在打量忘宗的三百余座外峰呢,突然聽到謝識的聲音:“走吧。”

“哦。”前方梅花落了一地,雖然不如云階上漫漫一路紅毯,也依舊艷燦爛無比。

言卿能察覺到背后有萬道目

屬于樂湛和席朝云的,是復雜好奇,是言又止。

屬于那寫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的弟子的,是天驚石破,是難以置信。

為那悉又遙遠的名字。

“宗主,席長老。”天樞見兩人出神,小心翼翼喊了聲。

席朝云收回視線,眉眼間的溫婉之褪去,說道:“天樞,你把在回春派發生的事,都跟我們說一遍。”笑起來輕人,可不笑的時候,化神期的威也似料峭寒風。

天樞對這位太上長老又懼又怕,汗道:“席長老,那小娃就是拿令牌向我們提出嫁與渡微的人。渡微為調查紫霄的事去了回春派。在那里,答應了這樁婚事。”

席朝云語氣詫異:“渡微答應了?”

天樞:“是啊,這還把人帶回了宗門呢。”

樂湛和席朝云對視一眼。兩位年愈千歲的大佬一時間都沉默不言。天樞看著二人的臉,多多也能理解他們的心

席朝云鎖眉頭。

倒是樂湛還是看的開一點,嘆息一聲,笑著安:“別多想了,你不覺得,渡微剛剛上云梯的那段路,是他百年來最隨的時候了嗎。”

席朝云微愣,轉,目向那漫漫云梯。

梅花翻卷,蜿蜒鋪長廊,一時間晃神,其實剛剛看著渡微牽著那個青年一步一步上階時,就有種錯覺。仿佛那是人間的紅妝十里。梅花細雪,蒼天以證白頭同心。

玉清峰是忘宗十大峰之一,占地中南。謝識帶他走的應該是條不為人知的小路,一路上也沒撞見幾個忘宗弟子。

言卿這一天頭就沒停過,歪頭左看右看。

看花看雪,看樹看鳥,像是要把那段他失的有關謝識長的歲月,自己在腦海中七八糟拼湊個遍。

天地肅白,群山險壑。

言卿往上看,毫不吝嗇地發出贊說:“忘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風確實好。”

謝識道:“玉清峰有一寒池,你可以在里面先洗經伐髓。”

言卿驚了:“你峰還有這麼厲害的池子?”真不愧是首席弟子。

謝識沒回答,又問:“你上輩子是怎麼修行的。”他頓了頓,加了句:“到魔域后。”

到魔域后怎麼修行的。

修行啊……

但言卿怎麼可能跟他講這個,眨眼思考了會兒:“引氣啊。怎麼,難道你們上重天修行已經另辟蹊徑了?”

謝識:“你若是重塑骨,不能這樣修行。”

言卿對自己恢復修為的事,其實從重生開始就有了計劃。

修真界人人都把骨看的特別重要,可修為至虛期得窺天命才會明白,凡胎不過是容。優異的靈頂多讓靈氣更易罷了。

到最后,真正重要的,是對天地靈氣的知。知自己的五悉自己的神識,以最合適自己的方式,將其淬煉丹田。

不過他現在煉氣期,從頭開始修行,必然也是條漫漫長路。

言卿聽謝識說這話,還有些困:“為什麼這樣不行?”

謝識說:“你現在的丹田,接納不了太多靈氣。”

言卿:“……真的?”謝識現在是化神期巔峰,天下第一,說的話還是很可信。

謝識淡淡道:“你需要先碎丹。”

碎丹?碎丹田?

言卿:“那是不是很痛?”

謝識語氣在山林間很輕,靜靜說:“不痛。”

言卿:“哦。”

樂湛說玉清峰百年無人,還真的就是百年無人。

峰回路轉,是皚皚一地的雪,布滿堆積散落的枯枝落葉。

不得志睡得昏天地暗,終于又醒了,覺得言卿袖子里悶,拿爪子他。

言卿見四下無人,干脆把它放了出來。

不得志高高興興出袖子,還沒來得及發表嘆呢,一抬頭看見旁邊的謝識,所有話咽回肚子里,到言卿肩膀上,安靜如

謝識帶他到了玉清峰的主殿,這里華麗寥闊,清冷得只有長風回旋的聲音。言卿首先看到的是,玉清峰那藏在云海霞霧里的一林梅花,與之相比,忘宗宗門前的梅花都要稍遜很多。

這里是靈氣正中心,生養的梅花,也格外殷紅。梅花立于懸崖間,前面有一塊石碑。言卿被石碑吸引視線,剛想探頭去看清楚上面有什麼字。

謝識便拽著他的手腕把他拉了過來,對他說。

“玉清峰有無數陣法,不要。”

言卿:“哦。”

謝識穿行回廊,把他帶到了一間廂房,使了個小法,屋隔開了外面寒風細雪,屋暖洋洋的。言卿一介凡人,到里面才覺到了新生。紗幔床褥都看起來明貴舒適,里面的溫暖和干燥更讓困倦,他一下子舟車勞頓的疲憊水般涌上來。

謝識抬袖,一盞幽微的燭火亮起。他淡淡道:“你先睡會兒,我出去理一些事。”

言卿以前也不是嗜睡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就困得離譜,隨口問了句:“你要去哪兒?”

謝識步伐微頓,說:“就在外面。”

言卿點點頭。他很久沒有這樣毫不舍防備的時候了,心全然放松的時候,困意是真的會加重。

窗外約約傳來梅花下落的聲音。

不得志氣到咬翅膀,震驚失說:“你怎麼跟他回家了!!”

言卿說:“嗯,這是你的新家。看看,喜歡嗎。”

不得志:“……”不得志氣到離家出走,但是又走不出謝識布下的陣法,只能憋氣蹲在房梁上。

言卿沒理他,上了床,就覺陷一片云里,闔目而眠。

回春派。

衡白沒有跟著天樞他們一起乘坐云舟回去,因為他被留下來理一些后續的事。

境封閉,再將紫霄的收集完畢后,他一轉,看到眼眶微紅的白瀟瀟,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天樞那個聞名三百座峰的老好人都被整怕了,選擇溜之大吉,把爛攤子留給他。可想而知,這年有多恐怖。

衡白冷漠道:“別哭了。”

白瀟瀟其實也不想哭,但是他就是委屈,聽到衡白的話,賭氣地咬住,不再說話。

衡白的尖酸刻薄在忘宗是出了名的,他將時懟劍的末裝在一個盒子里,又是一個白眼:“你難道不知道你哭得其實很招人煩嗎?”

白瀟瀟吸吸鼻子不說話了。

衡白說:“扭扭,哭哭啼啼,我說你眼淚怎麼那麼多啊。”

白瀟瀟沒忍住,嘟囔一句:“又不是我想的。”

衡白冷眼看著他。其實剖去一切看小丑看笑話的心,重新審視白瀟瀟這個人,他覺得還新奇的。貪婪也罷,嫉妒也罷,竟然全然寫在臉上,一眼能穿全部心思。

南澤州這樣單純的人很見了。

衡白一個人被丟下來,失去了和敬仰的謝師兄一同回宗的榮幸。現在心里煩著呢。白瀟瀟送上門來,他沒忍住又刺了兩句:“你邊不是還有一個未婚夫嗎,那麼眼饞令牌干什麼,就這麼忠貞不二?”

白瀟瀟被拆穿心思,眼眶微紅,卻固執道:“我沒有饞那塊令牌,我只是不喜歡燕卿那樣的行為。”

衡白譏笑:“你連我都騙不了,你覺得你還能騙過誰。”

白瀟瀟不說話了。

衡白道:“天樞本來是答應帶你回宗門的,只是沒想到謝師兄也要一道回去。你這樣的人,他可不敢讓謝師兄再看到。”

白瀟瀟眼眶更紅了,握拳頭。

衡白冷冷俯視他:“我那時也真是佩服你的,那樣愚蠢的心思,你居然就這麼明明白白展現在謝師兄面前。”

“你當他是什麼人?”

“白瀟瀟,我可以告訴你。世上如果真有人能騙過謝師兄,只會是他自己,或者是他自愿。”

衡白拎著盒子往外走,一秒都不想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呆。

白瀟瀟在后面沉默很久,忽然輕輕開口:“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衡白眼角。

白瀟瀟抬袖眼淚,語氣輕微:“我現在到的所有屈辱和委屈,都只是因為我救了前輩嗎?”

衡白又角。

他算是明白天樞為什麼逃之夭夭了。

衡白在離開前冷冷道:“你的所有屈辱和委屈難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嗎?以及,你有紫霄留下的功力,這樣的機緣,常人非歷十方生死不可得。你還有什麼不滿。”

白瀟瀟眼淚的作止住了,喃喃:“紫霄前輩的功力?”

衡白的劍落到他足下,他抱著裝劍輝的盒子離開,不愿再搭理他一下。他是忘宗的長老,對機緣一事早就看得很。是福是禍,全看造化。

謝識走后,滿山谷的桃花都謝了。禿禿的枝丫朝向天空,依舊是那落魄荒涼的回春派,好像那一日的桃花落雨都只是一場夢。

他坐在石頭上,抬頭還是青灰的方寸之地,困住視野、困住思維。

一片枯葉落到了白瀟瀟的發上,他下意識抬頭,看向了衡白離開的方向。

那里是……南澤州。

謝識坐在玉清殿的玉臺高座上。一只蜂鳥穿行過巍巍風雪灼灼梅花,駐留在他手邊。

出一手指,蜂鳥用喙輕啄他的指甲。

層層加的傳音漫散在宮殿里,肅殺冰冷。

“盟主,您吩咐下去要殺的人,我們已經殺完了。”

“紫金洲秦家秦長風,秦長天;蕭家蕭落崖,蕭雪;流宗殷關,殷獻。悉已魂燈熄滅。”

謝識玉般的手指再一轉。蜂鳥碎為齏,被長風卷過。

他的手適合握劍,也適合握筆。劍尖所指是白骨,朱筆所寫字字是殺機。

的綾布覆蓋住雙眼,雪無塵,墨發垂散,疏離清貴如天上仙人。

只有極人知道,這樣雙手不染纖塵的仙人,染了多

睡了一天一夜,言卿睡醒還是覺得腰酸背痛,九千九百階真不是人能走的。不得志在認命過后,已經學會了自娛自樂,一個人蹲在墻角玩泥玩雪。

言卿頭發七八糟散著,毫不顧形象地打了個哈欠,赤著腳往外面走。

不得志翅膀死死抱著他的頭發:“凍死我了凍死我了,這雪啥時候停啊?!”

言卿懶洋洋說:“這個你要看峰主的心了。”

他的步伐一踏主殿,四下的青銅鈴鐺就開始響

謝識似乎也毫不意外。

言卿抱著不得志,站在宮殿門檻外,看他高坐殿堂,一時間恍惚了下。

其實很早以前,他都覺得謝識骨子里亦正亦邪。哪怕將來不為禍天下,也不會為一個好人。沒想到,他一步一步為了現在清風霽月的渡微仙尊。

謝識見他醒來,起,往下走,袍像雪覆蓋臺階:“去寒池吧。”

言卿:“哦。”

他們走過掛滿青銅鈴,飄著梅花白雪的長廊。

言卿可能是睡過頭,大腦有些昏,沒忍住一看再看謝識,最后鬼使神差輕聲問:“謝識,你為什麼這麼幫我?”

他很難去定義他們之間的關系。

這個問題,就像是把那層薄薄的霧驅散。

著二人久別重逢,重新清醒冷靜下來。

謝識平靜道:“為什麼這麼問。”

言卿想了想,如實說:“因為想知道答案。”

謝識沉默片刻,隨后輕輕一笑,語氣難測說:“言卿,很有人能不付出代價,從我這里得到答案。”

言卿揪著不得志的翅膀,不說話。大概是前面他們的談太過隨意,仿佛時倒流,回到毫無間隙的舊日。

所以當言卿跳出這刻意維持的溫馨幻覺,謝識自然而然流出了屬于現在的鋒冷。

言卿:“代價?”

謝識輕描淡寫說:“寒池在梅林中,我在外面等你。”

言卿并未隨著他轉移話題:“代價是什麼?”

謝識見他那麼執著,聲音清冷,漫不經心道:“真想知道,回答我三個問題。”

言卿:“啊?”

謝識前面看似對他耐心極好,縱容他每一言每一行,可是并不代表,他是個溫的人。相反真正的謝識,從來都是強勢人的一方。

謝識的聲音清晰平靜:“為什麼不離開回春派?為什麼在境中出手?又為什麼,對這個問題那麼執著。”

為什麼不離開回春派?

既然想要看南澤州的風,重生后就該走。

為什麼在境中出手?

前面故意裝瘋賣傻不想被他認出,最后功虧一簣。

為什麼對這個問題那麼執著?

我為什麼幫你的原因,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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