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溫先進去，一進門就被堵了。

戶燈沒打開，短短窄窄的過道上堆了一堆紙箱和麻袋，員工小丁在紙箱另一頭撅著屁整理貨，聽到聲響他起來，勁太猛，他背后的紙箱又被他往大門口頂了頂。

林溫小被磕，條件反往后退，后背撞到一堵邦邦的墻，抬了下頭，對上周禮的目。

眼睛是人臉上最明亮的部位，在黑暗中尤為明顯，其余都可能看不清，眼卻黑白分明，像個坐標，讓人一下找準。

門口線暗淡，周禮的形在昏暗中，沒了著打扮營造的氣質，那雙眼在這種調的映襯之下，正面對人時或許顯得斂穩重，眼瞼低斂時卻含幾分旋渦似的深邃難測。尤其他眼睛廓偏狹長，這種深邃更帶點視人的味道。

林溫跟他對了一眼后站穩了。

周禮摟著肩膀，把人往邊上稍挪，接著松開手，收回目。

“怎麼把東西堆門口？”他問小丁。

林溫也重新向前面那堆雜。

“這些是剛到的貨，里面也還在整理，一樣一樣來不然太了。”小丁道，“主要也是沒客人，先暫時堆這兒不妨礙。”

“還不是撞到人了。”周禮說。

小丁憨憨地撓頭，對林溫道：“不好意思啊，撞疼了嗎？”

“沒事，就了一下。”林溫問他，“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

周禮用腳把紙箱推到一邊，清出一條隙，了西裝遞給林溫：“用不著你，進去坐著，給我把西裝拿進去。”

林溫接過他西裝，穿過隙來到客廳。

周禮的西裝都很貴，林溫怕弄皺，擱沙發上的時候特意鋪平，還扯了一下角和袖口。

屋里七八糟，店里沒客人，另外幾名員工也在忙，有的理貨，有的調整家擺設的位置。林溫放下包，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們弄。

周禮嫌他們做事雜無章沒半點規劃，讓他們先集中理貨，理完再去擺弄家。

他把兩個紙箱搬進道房后就撂開手，卷著襯衫袖子坐到沙發上，問小丁：“今天沒一點生意？”

小丁道：“也不是，下午的時候還是開了一車的，今天晚上也有人預約了，八點半過來。”車是指“局”的意思，行業話。

這幾天袁雪總是吐槽肖邦摳門，林溫不自覺的被袁雪帶偏，剛才就在想這家店的日盈利。

聽小丁一說，看來肖邦確實難。

小丁這時才想起來問他們：“誒瞧我這記，你們要喝什麼嗎？”

“來杯蘇打水。”周禮問林溫，“一樣？”

“嗯，一樣。”林溫手上拿著張宣傳單，說完又低頭繼續看紙上的容。

茶幾上堆著厚厚一疊，大約能有十五厘米，周禮起一張傳單看了看。

“老窩”兩個字最突出，背景圖黑紅打底，設計得花里胡哨。

他把紙扔回傳單堆里。

林溫把上面的字全看完，抬頭看茶幾，從傳單堆里數出一小疊。

周禮見狀問：“想拿去發？”

“嗯，我帶去公司給同事。”林溫說。

“你同事會玩這個？”

“不知道，我去問問，說不定有人興趣。”

周禮就坐那看著林溫數出一疊，覺得不夠，又去數一疊。

他角揚了一下，往后靠了下來。

兩個多月前這家店開張，肖邦號召各路友人廣發朋友圈，念到林溫這邊他犯起愁。

“讓林溫也發一個？”肖邦自問自答，“不行。”

周禮當時正看剛擺上書架的劇本殺，聞言說：“怎麼不行？”

“找還得過二道手續啊，太麻煩。”

“你懶這樣？”

“你不懶，那你去說。”肖邦總是一副面癱臉，這時臉上難得生出好奇表，“你說我現在問林溫加微信，林溫是拒絕還是同意？”

書架上的劇本殺紅紅綠綠，周禮把同系的放到一起，回他：“想知道就試試看。”

兩三年前林溫剛出現，那會大家不，肖邦和周禮兩人從不是那種沒事主問陌生加微信的格，林溫自己也不提，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沒換聯系方式。

接幾次后漸漸悉，林溫格文靜，行事大方，那時袁雪已經是無業人員，林溫大三課業不算特別重，至時間比上班族自由，所以兩人經常相約逛街吃飯，轉眼為閨。

有一次大家辦聚餐，林溫和任再斌遲遲不到，任再斌電話打不通，袁雪聯系林溫，才知道他們遇到堵車，任再斌手機沒電關機了。

汪臣瀟以防將來再出現這種況，跟袁雪說：“你把林溫微信號推一下，我們幾個都加一下，方便聯系。”

誰知袁雪一口回絕：“不行！”

肖邦聽語氣，轉頭跟汪臣瀟說：“們是姐妹斷了。”

袁雪鄙夷：“要斷也先斷你們幾個的兄弟。”

“那你干嘛不讓我們加微信？”汪臣瀟不解。

袁雪不答反問：“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林溫嗎？”

汪臣瀟故意呆怔：“你不我了？”

袁雪笑：“滾！”

“好好好，你說吧，別讓我們猜，這誰猜得到！”

周禮也被勾起好奇心，放下手機洗耳恭聽。

“其實我上次去林溫寢室玩的時候就跟提過了，讓微信都加一下，但說我們倆是朋友了，朋友間沒必要加對方男友的微信。”袁雪當時就醍醐灌頂，道，“我可是頭一次到這麼有分寸的人。”

這顯然是在避嫌，大家一聽就明白，汪臣瀟故意挑撥離間：“這是涵你吧，你可是有任再斌微信的。”

“嘁，”袁雪不吃這套，“這是兩碼事，我跟任再斌是同學在先，你給我在那挑撥，我可不介意刪了任再斌。”

肖邦在旁邊求知若：“那我們跟互加沒問題吧？”

“我不都說了不行了。”袁雪回肖邦一句，“還說了，男友弟兄的微信也沒必要加，畢竟你們平常又不往來，難道跟你們約逛街？”

袁雪抱著胳膊道：“拎得清，蠻好的，我喜歡。”

林溫豈止是拎得清，對待異有種格外疏遠的分寸，尤其和這異的關系不是直接的，而是間接的。

那天最后，汪臣瀟不怕死地又對袁雪說一句：“果然是在涵你。”

袁雪擼起袖子將他一頓狂揍，沒人再提找林溫加微信這事。

所以至今，他們這幾個男的都沒林溫的聯系方式，想找林溫只能通過袁雪或者任再斌，而事實上，他們平時的確從不往來，沒一次需要找林溫的。

除了這回肖邦開店。

肖邦嘆口氣：“算了，我還是不為難了。”這是回答周禮的那句“想知道就試試”。

肖邦接著說：“二道手續也太麻煩，就這樣吧，反正林溫知道我開店，任再斌和袁雪又都會發朋友圈，林溫要是樂意，看到了總會轉發一下。”

說著，他把那本移位的劇本殺放回原位置，教周禮：“不是按放的，大哥！”

周禮沒興趣再對著書架，準備走時又聽肖邦問了一句：“你猜林溫會不會主轉發？”

此時此刻，周禮看著林溫把宣傳單放進包，再合上包扣。

的包總是很大，里面能裝一堆東西。

周禮看了一會，開口問：“最近一直沒放假？”

“嗯，這段時間特別忙，不過明天開始我能放幾天，之前我出差回來也沒給我調休。”

小丁把蘇打水送來，林溫推開桌上的傳單紙，沒讓紙墊杯子，“你呢，忙不忙？”問周禮。

“還行，前幾天比較忙，這幾天空下來了。”周禮端起水喝一口。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總算等到肖邦從外面回來，后還跟著袁雪和汪臣瀟。

幾人是停車上的。

肖邦進門，走出過道后他抬起胳膊，遠遠的把車鑰匙拋向周禮。這種作他們從前經常做，人懶，能走幾步路，又顯得帥氣。

但可能真是太久沒活筋骨，肖邦這回的準頭偏得離奇，拋線盡頭對準了林溫的后腦勺。

林溫這時聽到靜，轉頭往后看。

周禮眼疾手快，握住林溫手臂，一把將拽向自己，另一只手護在臉頰一側。

“咚”一聲，頗有重量的車鑰匙飛躍沙發砸落到地，林溫另外半邊臉，因為慣猛地撞到周禮肩膀。

周禮沒穿西裝外套，單一件襯衫，布料太薄沒點緩沖，偏偏林溫撞到這還是肩峰角，肩膀最最尖銳的部位。

簡直像被人揍了一拳，林溫疼得呼出聲。

周禮松開手臂，掐著下頜骨兩邊，將臉抬起。

林溫眉頭皺，左臉頰一塊紅，大約因為皮極白，這塊紅特別明顯。

也就幾秒，另外幾人簇擁過來，袁雪大呼小：“肖邦你手賤啊！”

周禮順勢放開人。

林溫捂著自己臉頰，揮揮手說：“沒事沒事。”

肖邦慢半拍道歉，讓林溫把手拿開給他看看，等看到林溫臉頰，肖邦慢吞吞來一句：“還不如剛被車鑰匙砸到呢。”說著，他瞥眼周禮。

周禮撿起地上的車鑰匙，在手心掂兩下說：“還欠是吧！”

袁雪直接上，給了肖邦一記。

“小丁，”肖邦挨了會訓，然后人，“拿幾塊冰過來。”

“哎，馬上！”小丁立刻去開冰箱。

林溫覺得沒必要，但冰桶和巾都送來了，也就沒浪費他們的好心，自己裹上冰塊敷住臉。

不一會痛漸消，林溫和袁雪并肩坐，頭頭翻閱起婚紗冊子。

兩個人挑婚紗，男人們不想參與，聚到吧臺聊他們的天。

肖邦問汪臣瀟喝不喝酒，汪臣瀟道：“得開車呢，喝不了。”

“袁雪不是在朋友圈曬了駕照嗎？”

“剛拿到駕照，你敢坐的車？”

“又不是我坐。”

“嘿……”汪臣瀟指責他，“你小子黑心黑肝黑肺，還是改名‘黑幫’吧！”

周禮手機忙，時不時回復一條消息，聽到這他開口：“你真想喝就喝吧，待會我開車送你們。”

“看到沒，這才兄弟！”汪臣瀟指著周禮，沖肖邦嚷嚷。

肖邦保持他一貫沒有起伏的語氣說：“代駕集罷工了嗎。”

汪臣瀟頂他：“代駕錢你出？”

“行，”肖邦點頭，“那酒錢你得付。”

兩人說著，真挑了一瓶好酒打開。

汪臣瀟要替周禮倒，周禮手心蓋住杯口：“我就不喝了。”

“干嘛呀，你待會兒還有節目？”

周禮翻出他們之前的話：“節目倒是沒有，就是不想出代駕錢。”

“滾吧你！”知道周禮不想喝，兩個人沒多勸。

周禮等他們喝了一會，問汪臣瀟：“你上回不是說想去別墅玩幾天？”

“怎麼，你有興趣了？”

“這幾天正好有空。”

“哎，那好啊，我剛忙完一個項目，正好有幾天假。”汪臣瀟放下酒杯道，“我問下袁雪。”

他轉頭找人，見袁雪還在和林溫講悄悄話，汪臣瀟打斷們。

“老婆，老周這幾天有空，上次不是商量著說要去新別墅玩玩嗎，咱們明天就去怎麼樣？”

“好啊，當然好，林溫也明天開始有假。”袁雪轉頭跟林溫說，“你跟我們一起去。正好，這趟順便陪我把酒店看了。”

汪臣瀟的別墅買在他老家，是套二手的，位置很偏，但周邊環境極佳，雖然是十八線小鎮的別墅，價格也不便宜。但他運氣好，到原房東缺資金急售，撿了個大便宜，房價在他承范圍。

這套別墅將來用作婚房，婚慶公司是請這邊的，但婚禮在老家辦，所以酒店這些得去鎮上挑選。

林溫原本想拒絕，聽袁雪說要看婚禮酒店，才點頭答應下來，問：“那里離這有多遠？”

“兩三個小時吧，”袁雪也只去過兩次，“反正不到三個小時，你別管路上多遠，不用你開車，你吃吃東西刷刷手機時間就過去了。”

這邊林溫答應下來，那頭肖邦卻堅定拒絕：“我不去。”他要誓死守店。

袁雪一個白眼，和汪臣瀟齊上陣，狂轟濫炸完，摁著肖邦腦袋他妥協了。

外賣送到，幾人邊吃飯邊商量度假事宜，聚餐結束已經快九點。

汪臣瀟了代駕，不方便送林溫，林溫搭周禮的車回去。

周禮去取車，林溫和袁雪在店門口聊天，肖邦站旁邊作陪。

車到了，周禮停在路邊，手臂搭著窗框，沒出聲催促聊天的人。

林溫看見車，沒再多聊，立刻跟袁雪道了聲別，走過去拉開副駕門。

周禮等系好安全帶，朝店門口招了下手：“走了。”

肖邦也揮揮手。

車尾燈由大變小，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夜中。

肖邦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抱著胳膊，眉頭漸漸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