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有扇小氣窗, 氣窗外綠植遮掩。

不知不覺又下起雨，雨水淅淅瀝瀝打在植被上，奏出的韻律像是助眠的音樂, 大自然的寧靜會讓人跟著順從。

兩個人很小聲地說著話, 聲音輕的彼此才能聽到。

直到一陣帶著涼意的風涌來, 林溫才推推人：“好了, 你出去吧。”

周禮了的手，最后親一下：“嗯。”

周禮沒在門口等。

過道轉角有個柜子，柜子上原先擺的是一棵發財樹。前不久員工小丁建議肖邦再養只烏, 說店鋪開張半年了還沒收回一半本錢, 可能就是因為有煞氣, 能鎮宅擋煞，也能招財。

肖邦不迷信, 但他對迷信也來者不拒。他轉頭就在夜市上花了十二塊錢, 買回兩只迷你小的草，又忍痛花了十六塊買了一包飼料，買回來才一周，店里生意突然火，他立刻把裝烏的廉價塑料缸換了奢華玻璃缸。

林溫從洗手間出來，看見周禮手心的小草。草只有半截手指大, 實在太可, 忍不住了。

周禮原本想放回去了, 見喜歡, 又見背著的托特包又大又重, 他摘下的包, 替拎著, 另一只手捧著烏, 再讓玩一會兒。

周禮順便講了一遍這兩只草的由來。

林溫不確定道：“難道不是因為學生陸續放暑假了，所以生意才好轉的？”

周禮笑了笑：“人一旦求助了迷信，自然就會刻意忽略一些現實，畢竟迷信造就的奇跡更能讓人驚喜和滿足。”

林溫愣了愣，低頭又看向草。如果頭上長草，現在這株草應該蔫了。

周禮若有所思，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放回烏，兩人慢慢往回走，快走到房間門口時，林溫要拿回自己的包。

周禮沒馬上松手，林溫用力拽了拽，沒拽。

林溫想了想，不太習慣地搖搖他的手臂，再小聲說：“配合一下？”

周禮自然知道今天只是林溫出嚴防死守的“安全區”的第二天，他也拒絕不了這副乎乎的樣子。

周禮松開手，又了下的腦袋。

林溫頭發被弄，甩了兩下，沒有介意。重新背上包，和周禮一道進門。

空房間只剩了這一個黑白調的鬼屋圓桌房，袁雪、汪臣瀟、肖邦、任再斌四人依次坐了大半圈，還剩兩個相鄰的空位。

“哎喲，我說你剛干嘛去了，我就一個轉頭的功夫你人就不見了！”汪臣瀟對周禮道。

“去了煙。”周禮隨口說。

周禮個高長，他比林溫快一步，先坐到了任再斌旁邊，林溫自然只能坐到袁雪旁邊。

任再斌失落地隔著周禮看向林溫。

袁雪像吃了大力丸似的用力掰開一次筷子。

“你這煙也得太久了。”汪臣瀟拿起一瓶酒，先來熱場，“都半天了，咱們先吃飯，該吃吃該喝喝，桌上就不聊些有的沒的了，吃完了以后，想聊什麼，再聊什麼，昂！”

說著，汪臣瀟起開瓶蓋，先給他旁邊的肖邦倒上：“好久沒聚了，今天難得，肯定不了酒。”

再給任再斌倒上，任再斌把杯子遞給他說：“我一點點就夠了，我喝不了多。”

汪臣瀟適量地給他倒了半杯。

“老周！”汪臣瀟等著周禮，“你今天是坐電視臺的車來的，可別找借口。”

“我說話了？”周禮把杯子遞過去。

“我是未卜先知，提前預防。”

汪臣瀟倒好酒，遞還給周禮的時候，忽然道：“哎，等等！”

眾人都看了過來。

汪臣瀟湊近瞇眼，捻起卡在周禮襯衫紐扣上的一黑長發，敏銳道：“可被我逮到了，這頭發就纏在你紐扣上。嘿嘿，今天抱過人了？哪位天仙啊？”

袁雪提著心瞄林溫。

林溫抿著，面上看不出異樣。

周禮把長發從汪臣瀟手中回來，看了一眼說：“你什麼時候改行當警犬了？”

“嘖，你這就沒意思了，有況還藏著掖著。”汪臣瀟道，“我怕你單久了心理變|態。”

酒還沒倒完，還剩一個林溫，汪臣瀟沒有追著周禮要八卦，他道：“你沒公開的就是沒認真，我等著你認真帶回來一個。”

袁雪胃痛。

汪臣瀟跟著問林溫：“你也來點？”

林溫還沒開口，任再斌先搶答：“不會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兩個人在那說話，周禮左手食指纏了幾下黑長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白酒，他低聲問右邊：“應該有六十度，想不想喝？”

右邊的長發主人目不斜視，小幅度地了一下：“不要。”

周禮淺笑。

桌上鋪著飯店贈送的紅一次桌布，十道菜擺在上面，喜氣洋洋，也土味十足。

“那就開吧！”汪臣瀟舉筷。

有汪臣瀟在，現場氣氛沒有冷場，幾個人邊吃邊聊閑話。

林溫其實從來沒對人說過不會喝酒，只是所有人似乎都默認了，這樣的格長相是不會喝酒的，一旦有人想勸喝，旁總有人站出來幫說話。

也只習慣自飲自酌，所以每次也都承，沒有多此一舉地解釋。

男人們喝酒，林溫和袁雪喝蘇打水，袁雪今晚話特別，只顧著吃。林溫見杯子淺了，又開了一瓶水，給加滿。

林溫問：“你很嗎？”

袁雪往里塞著炸茄盒，口齒不清道：“不。”

“……不你吃這麼急？”

“難熬嘛，消磨時間。”袁雪說。

林溫一頭霧水。

旁邊汪臣瀟見炸茄盒離得遠，袁雪又吃，他趕起，殷勤地給再夾一個。

任再斌見狀，猶豫了一會兒，也夾了一塊糖醋里脊，隔著周禮，放進了林溫的小碗里面。

“你吃的。”任再斌討好道。

任再斌擋在了他前面，周禮放下筷子，往椅背一靠，聽著任再斌在他跟前繼續說：“你夾不到的跟我說，我幫你夾。”

“我夾得到，謝謝。”

“……那，要不要飲料？我給你開椰子吧？”

“我喝蘇打水就夠了。”

周禮邊聽，邊捉住了右邊人擺在上的手。

林溫一頓，了，周禮攥著手指頭不放，還了的指甲蓋。

一次紅桌布長長的垂掛著，遮住了桌底下的靜，應該沒人看得到，但林溫依舊做不到面不改。

盡量鎮定，紅著耳朵，指尖撳了一下周禮的手指。

林溫沒有留長指甲，手勁也遠遠比不上牙齒的咬合力，周禮覺得在撓，他跟五指相扣，了，然后松開，適可而止放過了。

林溫手發麻，尤其是相扣的指蹼部位。

起左手，拿起水杯喝水，盡量遠離“危險”。

一大口水含進里，林溫才發現這水變了味。

兩只杯子放太近，拿錯了。

周禮看了眼放杯子的位置，又瞥了一眼，然后收回視線，夾了一筷子菜，邊吃邊說：“想喝就喝吧。”

林溫抿，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咽下這口酒。

高度酒太辛烈，嚨里火燒火燎，從前沒喝過六十度以上的。

這一口刺激到了，林溫放下周禮的酒杯，拿起自己的蘇打水灌了兩口。

蘇打水是帶氣的，喝了并不舒服，林溫難地嗆了兩聲。

周禮立刻拍了拍的背，又給夾了一筷子爽口的涼拌菜。

這作太直觀，旁邊的任再斌，和另一邊正起又要給袁雪夾菜的汪臣瀟，同時愣了愣。

袁雪倒口涼氣。

肖邦頓了頓，然后淡定地夾了一筷子青菜，起送進林溫碗里，開口：“沒事吧？你今晚吃得有點，多吃一點。”

“……是有點。”袁雪學著周禮也給林溫拍背，又學著肖邦，機械似的把自己碗里的炸茄盒貢獻給了林溫，“是不是沒胃口？你嘗嘗茄盒。”

“你自己好好吃。”汪臣瀟被糊弄過去了，又給袁雪夾了一個，沒當回事地坐下了。

任再斌關心地問林溫：“你沒胃口嗎？”

林溫看著自己碗里滿滿的菜，那道涼拌菜已經被在了底下，只出了一點邊角，搖搖頭，忍著心驚跳，慢慢將小碗里的菜都吃干凈了，只剩一塊糖醋里脊。

周禮拿起酒杯。

林溫今天吃東西一點都不臟，也沒涂口紅，杯口只約有一點不屬于他的小印記。

周禮靠向椅背，隨意地喝著酒，視線偶爾斜向邊上，看向林溫通紅通紅的耳朵。

飯吃完，要辦正事了。

汪臣瀟一臉酒氣，干笑道：“那你們聊？”又搭著肖邦和周禮，說，“走走走，我看到你吧臺里藏著牛干，我要吃！”

周禮也喝了不，他擰了擰眉心，瞥了眼林溫后，才走出房間。

房門關上，熱鬧消失，只剩相顧無言。

半晌，任再斌才開口：“溫溫，對不起。”

客廳里，三個男人坐在沙發上，袁雪翻出一包薯片，繼續消磨時間。

汪臣瀟仰頭看著天花板說：“不知道他們怎麼聊。”

肖邦打了一個酒嗝，醉醺醺道：“我這里的門隔音效果不好。”

“……那不太地道。”

“隨便你。”

過了一會兒，汪臣瀟問：“你們說，那倆能和好嗎？”

袁雪不屑：“做夢。”

肖邦：“不能。”

“老周，你說呢？”汪臣瀟問。

周禮閉著眼沒開腔，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睡著了。

汪臣瀟也不在意周禮的回答，他景生地慨：“我還是希他們能好，畢竟一段走了這麼些年，很不容易，終眷屬多好，他們看起來明明這麼般配。”說著，他看向袁雪。

袁雪卻本沒看汪臣瀟。

袁雪叼著一塊薯片，眼睜睜看著周禮在那句話落之后睜開了眼，他緩緩轉頭，面無表地看向剛剛說話的男人。

一口咬碎薯片，袁雪碎屑飛地沖汪臣瀟嚷：“你可閉吧智障！”

肖邦認同地點點頭。

半個多小時后，包廂門終于打開了，兩人一道走了出來。

另外三人都站了起來，只有周禮還坐在沙發上，也沒人問談話結果，場合不合適。

周禮靠著頭枕，雙手兜，左手手指纏著那藏在黑暗中的長發，著不遠的兩個人。

任再斌像在林溫上黏了線，視線一直盯著不放。

時間已經不早，外面又一直在下雨，該回去了。

汪臣瀟喝了酒只能代駕，袁雪不讓他送，準備和林溫一起打車回去。

汪臣瀟問周禮和任再斌：“那我送你們？”

周禮也沒讓他送，“我自己打車。”他道。

上了出租車，袁雪松口氣，今天飯桌上太驚心魄，比懷個孕還讓心力瘁。

看向林溫，言又止。但林溫緒似乎不是很好，袁雪善解人意，咬牙忍著，最后什麼都沒問。

出租車先把袁雪送到家，林溫下車時雨勢更加大了，幾步路就把雨傘打得。

林溫甩著雨傘爬樓梯，爬到一半才注意到樓梯上有的大腳印，腳印持續到四樓、五樓、五樓半……

林溫抬頭。

周禮拎著西裝靠墻站著，他頭發和襯衫都了，碎發耷了下來，遮在他眼尾。

出的兩截小臂上掛著水珠，水珠順著青的筋絡緩緩下，有一種力量的。

林溫幾步上去，問：“你怎麼過來了？”

周禮看著，將扣進懷里。

“我來拿服。”他酒氣濃郁，將林溫撞在了門上。

傘掉地上，也洇了地上的西裝。

雨夜十點半，“急著”要拿服的人卻沒馬上進門拿，錯的腳步聲和頂到門的聲音時不時響一下，應燈也遲遲沒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