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目睹了一場腥的決斗，簡喬病倒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這輩子，他的都很差，寒冷，酷暑，或者大的心緒起伏，都有可能讓他產生不適。但他依然選擇了活下去，哪怕再艱難，再困苦。

他曾兩次踏絕境，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死亡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大人，我很擔心您會在宴會中暈倒。您現在的樣子看上去糟糕極了。”紅發男仆一邊幫簡喬穿，一邊憂心忡忡地念叨。

“如果您暈倒了，那該多失禮呀！有什麼辦法能推掉這次行程嗎？”褐發男仆拿來一雙得岑亮的長筒靴。

簡喬用一塊浸泡過冰水的巾捂住自己滾燙的額頭，無力擺手：“沒有任何人能推掉國王的宴會。給我準備一瓶嗅鹽，我想我應該能堅持下來。”

他在發高燒，腦子里像是煮著一壺開水，滾燙的熱氣四竄，弄得他每一塊都在發疼。

說實話，他真的沒有信心撐完全場。

“如果我覺自己快暈倒了，我會馬上前往休息室。我應該不會出丑的。”他喃喃自語道。

馬車來了，兩名男仆只好把他攙扶上去。

腦子昏沉的簡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宴會廳的。他手里始終握著一瓶嗅鹽，需要的時候便聞一聞，刺激的氣味能讓他恢復片刻清明。渾渾噩噩中，侍從把他帶到了查理三世與莫安皇后面前。

他立刻半跪下去，向查理三世表達忠誠，而他獻上的巨額財寶讓這位窮奢極的國王開懷大笑。

查理三世的比簡喬還瘦弱，深紫的暴了他糟糕至極的健康狀況。如果繼續毫無節制地生活，他很快就會去見上帝。

簡喬猜得沒錯，格瑞正于風云變幻之際。

直起腰后，簡喬握住莫安皇后微微出的手，在潔白如玉的手背上落下虔誠而又輕巧的一個吻。

莫安皇后微笑著與他說了幾句話，而皇冠上鑲嵌著的那顆淡藍寶石，恰是簡喬送去的天使之淚。這表明接了簡喬的投誠。

只是一個對視，兩人就已經達了某種默契。

后面還有很多貴族等待覲見國王與皇后，簡喬必須離開了。莫安皇后為他準備了一位引薦人，這樣的舉無疑是心的。

沒有背景顯赫的大貴族當引薦人，簡喬本無法融這個浮華的名利場。他只能尷尬地站在原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在這個過程中，會有人主來找他攀談，不過這類人的境也跟他一樣，都是不被名利場接納的邊緣人。與他們待在一起不會為簡喬帶來任何利益，而他之所以參加國王的宴會，正是為了獲得更多利益。

當然，如果他臉皮夠厚，他也可以進別人的際圈，幾句話。不過，那樣做的話，他很快就會變這場宴會的小丑。

莫安皇后顯然考慮到了簡喬的境，所以，為他準備的引薦人是劉易斯公爵。這位年逾六十的老人家在整個托特斯都極富威名，是與格蘭德公爵并駕齊驅的大領主。

紅主教，諸位親王，各方領主，以及國之重臣，只要簡喬有心結識，劉易斯公爵都能幫他融這些在常人看來高不可攀的圈層。

這就是那顆“天使之淚”所帶來的好。

簡喬對此到很滿意。與劉易斯公爵并肩走向宴會廳時，他發現自己被一道危險的目鎖定了。

順著這道目看過去，他毫不意外地發現了雷哲。那人端著一杯香檳，與一群穿著打扮極為奢華的貴族站在一起。

這些人與周圍的人顯得那樣格格不。

為了自己的面，所有賓客都會把服上的每一粒紐扣扣上；每一褶皺燙平；每一發梳好。鮮、潔凈、優雅、高貴，是他們力圖表現的神面貌。

但這群人卻不一樣，他們襟半敞，發散，痛快飲酒，縱聲大笑。溫多的貴族小姐們環繞過來；殷勤的侍從們跟隨過來；嫵婀娜的伶人們匍匐過來。

一大群人簇擁著他們，討好著他們，給予他們無上的快樂。

他們是如此自由自在，又是如此放浪形骸。

由此，簡喬已推斷出，這群人定然是整個托特斯大陸最權勢的貴族。他們富有一切，所以他們才可以肆無忌憚。

果然，劉易斯公爵瞥了這群人一眼，低聲說道：“站在雷哲旁那人是國王的親弟弟安德烈親王。如果國王在有生之年無法誕下子嗣，他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簡喬眨眨眼，很快就意識到這位安德烈親王的重要。

查理三世的有生之年還有多久？問題的答案已在所有人心中。

而安德烈也很明白，自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會為下一任國王。如果他嚴控制住查理三世邊的人，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們懷孕，那麼他百分百會登基。

簡喬仔細看了看安德烈親王，不免在心中嘆息。從這人的言行舉止上判斷，他比查理三世更窮奢極。

就在這時，雷哲沖簡喬舉起酒杯致意。

劉易斯公爵低聲問道：“你想過去結識他們嗎？”

簡喬略微彎腰回敬雷哲，然后拒絕：“不了，您先帶我走一圈吧。”

那群人散發的氣息既熱烈又瘋狂，是他永遠都無法融的。

只是遠遠看一眼，簡喬就已經開始頭疼了。

劉易斯公爵贊賞道：“你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安德烈親王是個瘋子，如果他喜歡你，他會用最烈的酒把灌醉。如果他不喜歡你，他會立刻把你逐出宴會。所以，我們應該最后再去見他。”

簡喬行進的步伐微微一滯，然后便產生了強烈的心悸。安德烈親王肯定是要見的，而他的本無法承對方熱的款待。

拒絕喝酒會得罪未來國王，不拒絕喝酒會大病一場。這道題該怎麼選？

簡喬輕輕轉大拇指上的護戒，表看上去很淡定，實則心已經慌了。

他跟隨劉易斯公爵走了一圈，結識了很多人脈，卻遲遲想不出該如何應對安德烈親王。

該來的總是會來，最終，兩人站在了安德烈親王面前。

“你就是花都伯爵？傳說果然與現實不符。”安德烈親王語焉不詳地說道。

簡喬心里免不了咯噔一下。他不知道傳說中的自己是什麼模樣，而現實中的自己會不會招惹這些人的厭惡。

安德烈親王忽然握住簡喬的右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在他手背上來回挲，語氣低沉地說道：“親的，你比傳說中更麗。知道嗎，看見你的時候，我竟然覺得眼前一亮。今天晚上你一定要留下來好好與我喝一杯，我對你真是相見恨晚。”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簡喬，而他曖昧的舉也超出了正常際的界限。

簡喬立刻就意識到，這位安德烈親王的向似乎與別人不同。他喜歡男人。如果真的留下陪他喝酒，并且喝到爛醉，簡喬能夠想象得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更何況現在的簡喬已經撐到極限。他的額頭在發燙，他的嚨里有一把火在燒，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疼痛里煎熬。

一杯酒腹，他肯定會丟掉半條命。

簡喬極力思索著該如何。

就在這時，雷哲出手，態度倨傲地說道：“你似乎還未向我行禮。”

簡喬愣住了。只有行吻手禮的時候，對方才會主把手過來，但這種禮儀只存在于男士與士之間。

雷哲該不會別錯了吧？然而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狀況，一頭雄獅怎麼會向別人雌伏？

簡喬覺頭更暈了。

他完全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模樣。他把領扣到最頂上，的黑禮服掐著腰，長筒靴包裹著纖細筆直的，嚴謹而又優雅的穿著令他像修士一般。

但與此同時，他的、臉頰、眼尾，卻因高熱而染上了緋紅澤，瞳孔里流轉著瀲滟水，分明是認真專注地看向別人，眼神卻顯得那麼迷離。

這是妖才會呈現的表，圣潔，卻也魔魅。

雷哲死死盯著簡喬，目兇狠得仿佛要吃人。

簡喬還在愣神。懵懂的表讓他更增添了幾分純真的風。

雷哲忽然從安德烈親王的手中搶過簡喬的手，置于邊，烙下一個長久的吻。他甚至出舌頭，輕輕過簡喬滾燙的手背。

的終于讓簡喬混沌的大腦清醒過來。他猛然回自己的手，厲聲詰問：“剛才，您是把我當人了嗎？”

對于一名擁有領土的大貴族來說，被另一個貴族當人一般調戲是非常屈辱的一件事。更何況這還是在國王的宴會之上，所有人都在看著。

雷哲咧咧，毫不避諱地承認：“是的，你比人還漂亮，我實在是不自。”

安德烈親王以為他是同道中人，于是發出興的大笑。

最尊貴的人都笑了，周圍的人自然也發出一片哄笑。

簡喬的臉已完全沉下來。他無法再佩戴溫和的面與這群放浪形骸的人周旋，當即便轉離開。

他一邊走一邊用力拭被過的手背，臉上出惡心吐的表。

劉易斯公爵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心，便安道：“你先回去吧，否則他們整晚都會來糾纏你。莫安皇后已經走了，大家也都不想留下，沒有人會怪罪于你。”

簡喬環視周圍，這才發現莫安皇后離開之后，很多位高權重的大貴族也都離開了，宴會廳里只剩下一群驕奢逸的紈绔。

“那麼我就先行告辭了，謝謝您的照拂，下回我們再聚。”簡喬激地說道。

劉易斯公爵又耐心寬了幾句，然后親自把他送到外面的停車場。

關車門，隔絕了外界的窺探，簡喬立刻癱倒在椅子里。他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帶著灼熱的火星，汗珠蒸騰白霧，由他的額頭和發中汩汩往外冒。

他覺自己正于熔爐之中，快要燒灰。他急需一口溫水，一塊冰帕，以及一床棉被，或許還需要一個桶子來盛放嘔吐。

他又冷又熱，難得無以復加。

他想開口呼喚男仆，讓他們立刻把溫水、冰帕、棉被和桶子送過來，嚨卻紅腫得發不出半個音。

就在他快溺死在滾燙的空氣中時，兩名男仆拉開車門，送上了一瓶溫水，一桶冰塊，一條巾，以及一床的棉被。

瀕死的簡喬被拯救了。他額頭覆著冰帕，上裹著棉被，口里含著溫水，無比疲憊地嘆息道：“你們怎麼知道我需要這些東西？”

紅發男仆一邊催促車夫快些離開皇宮，一邊低聲回稟：“這些東西都是雷哲大人送來的。他還給了您一張信箋。”

雷哲？

簡喬愣住了。他掙扎著從棉被里出手，微微抖的指尖試了幾次才把信箋打開，卻見上面寫著一行龍飛舞的花字：【我想，你最需要的是一個離開的借口。】

所以，他之前的公然調戲，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明正大離開的借口？他看出自己正在發高燒？

簡喬合上信箋，又用手撐住昏沉的額頭，陷靜默。那種惡心想吐的覺，奇跡般地消失了。

過了大約三四分鐘，他綿無力地靠向椅背，用指尖輕輕自己的眼尾，漆黑瞳孔里不知何時亮起一點星芒。

這星芒微微閃爍著，久久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