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婚儀，禮數繁復。

雖然，秦鸞與二皇子之間只是個口頭婚約，并未走那些儀程，但皇上金口，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將這事作廢了。

退婚也好、悔婚也罷，如此有損皇家面的舉，到底不可能一兩句話就歸為“陳年舊事”。

這親，不好退。

難歸難，真正讓秦鸞不解的，是緣由。

當年“結親”，本就古怪得。

二皇子不過就比秦鸞長三歲，順妃即便野心，也不該在兒子年之時就急不可耐、站出來當靶子。

再說皇上，不止當年，現如今對幾個年紀相仿的兒子，亦沒有明顯的偏之。

順妃被拒一次后，若無皇上授意，應是不會再提第二次。

那年重提，八是皇上的想法。

既然不偏二殿下，那給他定下一門有“說法”的親事，皇上此舉，可能是另有考量。

至于退親，師父在夢里并未詳細解釋。

秦鸞對二皇子無好無惡，但是，無論是明面上呈給皇上的理由，還是師父讓這麼做的真真原因，得做到心中有數。

需得小心進退。

皇上畢竟是皇上。

祖父再多軍功，也是臣子。

退親無法一蹴而就，救人，是眼前能做、也必須做的事。

秦鸞要救的人，是蘭姨。

蘭姨名喚楚語蘭，是秦鸞母親的閨中摯友，嫁給了忠義伯世子。

秦鸞病怏怏的那兩年，蘭姨時常帶著獨萬妙來侯府探，萬妙與說些同齡姑娘的言語，蘭姨給講閨中與母親往來的故事。

靠著蘭姨的故事，秦鸞雖早早失了母親，卻對母親并不陌生。

等秦鸞拜了師、好起來后，蘭姨和萬妙亦經常邀去伯府做客。

上山之后，蘭姨與萬妙還來道觀里看過。

從那時起，雖是多年未再見，但秦鸞與萬妙一直沒有斷了書信。

差不多春末時，萬妙提過蘭姨病了，不嚴重，大夫代靜養，再后來，信上說病反復，神差了很多，字里行間，秦鸞能讀出萬妙的擔憂以及無奈。

做兒的害怕母親一病不起，又曉得壽數天定，若真到了盡頭，再是不舍，也無法從閻王爺手中搶人。

秦鸞回信里寬著萬妙，當時能做的，只有這些。

而現在，在師父代之后，秦鸞知道，能替蘭姨和萬妙做更多。

秦鸞起往室，取了一小瓷瓶，拿著拂塵，再又出來，就見錢兒站在桌邊，聚會神看著面上的水漬印子。

“看出了什麼端倪？”秦鸞問道。

錢兒聞聲回神，搖了搖頭：“太深奧了，奴婢看不出來。”

“隨手畫的，”秦鸞拿拂塵在錢兒面前晃了晃，道，“當然沒有端倪。”

見小丫鬟睜大眼睛、一臉吃驚，秦鸞不由心一松，笑著走出了屋子。

錢兒左看看秦鸞的背影，右看看水漬印子，糾結了會兒，一跺腳追了出去。

隨手畫的都這麼玄妙，自家姑娘一定頂頂厲害！

作為姑娘的大丫鬟，得好好跟著姑娘。

忠義伯府與永寧侯府在一條街上。

伯府大門開著，門房上的愁眉苦臉，見秦鸞進來，勉強打起神應對：“這位仙姑，主家今日有事，實在不得空……”

時人信道，對上門布道的道士向來客客氣氣。

秦鸞知對方沒有認出來，只觀打扮，委婉拒客，便問錢兒要了腰牌，與那人道：“永寧侯府的，我來尋你們大姑娘。”

門房定睛看了腰牌，又看秦鸞：“哎呀，莫不是秦大姑娘？”

秦鸞頷首。

門房請了秦鸞進去，不多時，萬妙提著子一路跑出來。

“阿鸞！”萬妙跑得氣，一雙眼睛卻比臉頰都紅，顯然是哭過了的，“阿鸞！我娘要不行了！”

秦鸞挽著萬妙往院去，一面走，一面聲細語地安，讓萬妙的緒漸漸穩住了些。

“母親這一旬越發不好了，”萬妙泣著，“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還多，我很擔心，日日陪著，都不知道你回來了。”

“我回來得急，沒顧上給你遞信，你自然不知，”秦鸞道，“大夫怎麼說？”

“大夫都說沒辦法，父親求了祖父，連太醫都換了三個了，還是……”萬妙垂著頭，“剛又來了兩位太醫，都說，就這兩天了，你來得也巧，還能見著母親最后一面。”

秦鸞低低應了聲。

聽萬妙的說法，蘭姨的狀況比預想得還要糟。

可師父既然命救人，就是知道，以的能力可以救。

能救，也要救。

蘭姨住的院子，很是沉悶。

秦鸞一進去，就見萬妙的父親、忠義伯世子萬承與兩位太醫說話。

萬承的面，可謂是云布。

秦鸞上前，喚了聲“萬姨父”。

萬承打量秦鸞，勉強出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阿鸞來了啊，都這麼大了，要不是門房來人報了，我這一眼還認不出來了呢。進去看看你蘭姨吧，看你長大了，肯定高興。”

秦鸞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問了太醫：“蘭姨是什麼病癥？春時只是小病靜養，為何不過數月，就要不行了？”

“起初只是風寒而已，”李太醫道，“后來病變化，世子夫人當年生產時也留了些患，此番一并發了出來，我們確實無能為力。”

另一位太醫姓廖，秦鸞時病中，便是由他看診，知與楚語蘭、萬妙親厚，勸道：“大姑娘，去看看世子夫人吧，多余的……”

聽了這話，萬妙忍不住又掉了眼淚。

秦鸞握著萬妙的手，牽著進了室。

病榻前伺候的，都是楚語蘭邊的老人，秦鸞皆認得，只是此時不適合敘一敘舊。

萬妙在榻前坐下：“母親，阿鸞來看您了。”

楚語蘭的眼皮子了，聽到了，卻沒有力氣睜開。

秦鸞扣住了楚語蘭的手腕。

脈搏微弱、若有似無，再看面，泛著黃，整個人都沒有多生氣。

秦鸞手翻了楚語蘭的眼皮，眼白渾濁，眼珠沒有亮。

太醫說“不行了”，是有道理的。

萬妙見這一番作，問道：“阿鸞懂醫？”

秦鸞沒有答，轉頭與一旁候著的婆子道：“陳嬤嬤，替我請萬姨父進來一下。”

陳嬤嬤看向萬妙，見萬妙頷首，便去了。

很快，萬承大步進來，兩位太醫亦跟再后頭。

“怎麼了？”萬承邊走邊急問，“可是狀況更不好？”

秦鸞從榻前起，抬頭看著萬承，道：“蘭姨有救的，還能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