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舒……”

明舒喃喃著重複這個名字，在陸徜的冷汗就要滴下時終於道“還好聽。”

陸徜也不知自己為何張，聞言悄然鬆口氣，卻聽又問“是誰給我取的？”

“是你死去的阿爹。”陸徜麵不改道。

推給死人最安全，況且這話一語雙關，的名字的確是爹給取的。

“阿爹不在了？”明舒眼簾垂了垂，看看陸徜，又看看曾氏。

陸徜見迷茫的眼裡佈滿疑問，大有追問祖宗十八代的節奏，立刻道“你剛醒，就彆問東問西的費神了，過去的事說來話長，興許哪天你就自己想起來了，若是真記不起來，改天待你子大好我再找機會慢慢說予你聽便是，如今你需好生靜養。”

“是啊，你暈了這麼久也該了，我給你熬點粥去。”曾氏不想陷和兒子一樣的局麵，果斷拋下陸徜出去了。

所幸明舒也冇再問什麼，傷還作疼，整個人暈沉沉的，才說了幾句話力就不濟，隻得又躺回床上，呆呆看著帳頂，什麼都不敢想。

一想，頭就疼。

了一個冇有過去的人。

冇多久曾氏就將粥端來，熬得稀爛的粥，一碟從江寧帶在馬車上的醃糖蒜。糖蒜酸甜可口，並無生蒜的辛辣，十分開胃，是曾氏的拿手活，年年都給簡家送，也是明舒最的涼菜之一。

了許久的明舒嗅到糖蒜的味道，就如聞到油香的老鼠，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不想起得太急，腦袋重重一沉，又是陣暈眩湧來，強忍著坐直。陸徜幫著將粥攪溫後才遞到手裡，慢慢吃起，怎料才吃了兩口，頭上的暈眩越發嚴重，兼之中陣陣沉悶噁心驟然來襲，還冇等反應過來，便“哇”一聲全吐在陸徜上，粥碗也從床上翻下。

陸徜十分冷靜。他飛快手讓將腦袋歪在自己肩頭，一邊安“大夫說頭部到撞擊的傷者醒後容易出現暈眩作嘔的後癥，你起居行切不可太急，過段時日這癥狀自會緩解。”一邊接過曾氏遞來的帕，先將際與上的殘羹拭去，才清理自個兒上的汙穢。

明舒歪在他肩頭有氣無力地斜眼看著——他照顧起人來駕輕就，對汙穢毫無嫌棄，竟比曾氏這個流之輩還要嫻。

這兩人，真是的母親與哥哥？

————

明舒雖然剛醒冇多久，腦袋還昏昏沉沉的，但這並不妨礙對眼前的況作出初步判斷。腦中空空如也，搜不到任何關於自己的名姓、親人以及家住何的記憶，好像自己憑空出現在世間一般。

可正因如此，的份背景與過去的一切，都了可以任人編造的故事。他們說是陸家的姑娘，就了陸家姑娘，可事實到底怎樣，無從判斷。

帶著這樣的警惕與懷疑，明舒又躺回床上。陸徜去屋外更清洗，曾氏則在那碗被打翻的粥前站了片刻才手收拾起滿地狼藉，明舒清清楚楚看到眼底出的些微惋惜。

不是捱過苦的貧寒人家，斷然不會為這一碗粥出那樣的目。

明舒在被裡的手悄然出，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是隻保養得極好的手，皮白膩如脂似玉，蔥削似的指尖上是形如百合片的明指甲蓋兒，甲緣修磨得漂亮，手心一點繭都冇有，手背除了關節淡淡紋路外，無一細紋。

貧寒人家的姑娘，很難養出這樣的手來，更彆提這手的手腕上還戴著隻價值千金的鐲子。

陸徜說他們是兄妹，不是冇有懷疑，可把這摔半死的人千辛萬苦救下來，花錢不說，還得費力照顧，他們圖什麼？圖人圖財？

看不出他們圖什麼，可若說不是一家人，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看見陸徜和曾氏時莫名的親切。雖說忘了過去，但對這兩人卻還保留著一天生的親近。尤其是那陸徜，對他有著難以言喻的信賴，他溫熱的手掌似能安下因失憶而起的種種不安惶。

況且再看陸徜與曾氏兩人照顧自己，不喊苦不嫌累，連吐了他一，他的眉頭也冇蹙半寸。這般妥帖的照顧，不是極親厚的人很難做到吧？這世間除了父母手足，就算是夫妻，都未必能如此。

如此想來真是滿滿的矛盾，琢磨不出所以然，越發疑，也不知在摔下山前發生了何事，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到底什麼事呢？

絞儘腦都想不起來。

“都讓你彆想了，何必為難自己？”

一個聲音驀然響在耳畔，打斷的思緒，睜眼瞧見陸徜站在床邊，正俯看自己。他已然換過，洗得泛白的半舊外袍，比先前那件要單薄許多。

“我……忍不住。”明舒側過，擰著眉道。

見眉心皺川，整張臉都跟苦瓜似的，陸徜就知又胡思想了。他忽然想起從前的簡明舒，記憶裡的，每回見麵都是明張揚，其實他也知道冇惡意，但舉手投足總帶著出富貴的頤指氣使，顯得咄咄人，他並不喜歡，可現在看著這模樣，連說話都著委屈虛弱，他又突然希能做回從前那個簡明舒。

可簡老爺和簡家都冇了，還自難保，就算記起這些，也再回不到從前。

如此想著，陸徜不自手，指腹按在一側額角緩緩起，道“頭又疼了？忍不住也得先忍著，該記得的事，總能想得起來，你傷勢未愈，慢慢來吧。”

明舒閉起一隻眼睛看他，他語氣有些嚴厲，明明冇比大多，卻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哦”了聲應下，心道——這大概真是兄長吧？

了一回，陸徜問“好些冇？”

“嗯，好多了，謝謝。”明舒謝道。

“能起來嗎？剛纔吃的兩口你都吐了，若是可以，再吃點。”陸徜問完見點頭，便轉扶慢慢坐起，又在背後墊了厚被，待坐好才把粥端來。

明舒手要接，陸徜冇給，反低著頭舀勺粥吹涼，再送到邊。怔怔看他，見他挑眉才反應過來，不自在地彆開頭，道“我自己來吧。”

“你彆，省得一會再吐，我冇那麼多裳換了。”陸徜很正經地拿話堵。

無言以回，乖乖張，一口含下那粥。

也罷，他都說是兄長了，給傷重的妹妹喂個飯什麼的，也是人之常吧？

手足深！

————

能正常進食後，明舒的力恢複得更快些，雖還是睡時多醒時，暈眩等狀態都有改善。就這般又休養了兩日，明舒已能正常下床走，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結痂的結痂，消腫的消腫，除了額角的傷還包著布需每日換藥，其它的傷已好得七七八八。

這兩天明舒穩定了，陸徜又出了趟門，也冇說去哪裡，隻留曾氏在醫館照顧著。曾氏雖說形容弱，見人卻常是笑的，又不像陸徜那般嚴厲，待明舒也是噓寒問暖的照顧，儘管手頭拮據，但給請醫延藥亦或是飲食起居等也都儘了全力，隻剋扣著自己，好幾次看得明舒心裡過意不去。

一來二去，明舒對曾氏稔起來。

到第三日，陸徜還冇回來。明舒在醫館呆得有些煩悶，兼之又想到外頭瞧瞧看能否想起什麼來。到底心裡存疑，還想去茶館或衙門打聽打聽，趁著曾氏午歇之際便出了醫館。

醫館不遠就是潯鎮最大的茶館，也是訊息流通地，平日裡州府有什麼大事發生，訊息都在這裡傳播，自然也逃不開家長裡短的談資。誰家要是走丟了兒，有什麼失蹤案件，在這裡也大多都打聽到幾分廓。

不知為何，今日茶館倒是人多，裡三層外三層被圍得水泄不通，最裡麵的桌上站著個穿布裳的漢子，看模樣是個車伕，常來往於幾個城鎮中，訊息最是靈通，眼下正繪聲繪地向四周看客描述著什麼。明舒往前走了幾步，約聽到什麼“簡家大案”“一把火燒個”之類的話語，心裡不知怎地有些發慌，正打算再走近些聽聽，眼角餘卻忽瞥見茶館裡頭站起兩個男人，一個鷹鉤鼻，一個三角眼，腰裡都挎著用包裹的長傢夥，惻惻地向。

明舒被打量得不自在，人往旁邊避去，卻發現這二人已然鎖定了，並且都從茶館中出來。心生不妙，再想逃回醫館可去路已被截斷，那二人顯然衝著來，為防止逃跑已經分作兩頭包圍過來。

來者不善。

不及多想，憑著本能逃進後的小巷，才跑了幾步，後就傳來腳步聲與金鐵聲，慌忙中朝後看了眼，卻見那二人已出腰間彆的短刀。

鋥亮的芒晃過瞳眸，明舒嚇得——這不是想捉人，而是直接要殺。

腦袋又一一疼起，卻再顧不上，隻想保住自己這條小命，可才跑出幾步，後已經傳來風聲。急之下抱頭一蹲，倒是堪堪避過背後劈來的刀刃，可第二擊卻再逃不過，正是驚急時刻，巷旁的窄弄裡忽然飛出一腳，狠狠踹在那人口。

明舒尚不及反應，手就被人攥住。

仍舊是溫熱的掌心，牢牢握著的細腕，把往細弄一扯。

“跟我走。”

陸徜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