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貴婿》第28章 清沼
殷府的高床枕綾羅錦被雖然富貴, 但老話說得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好。明舒躺在自家的小架子床上,心纔算徹底放鬆。
在自己的狗窩裡踏踏實實睡了個實沉覺, 前些天被過度消耗的力纔算徹底補足。起的時間已經近午,也冇人來吵,明舒覺得冇有哪家閨像這樣懶散的。帶著被寵的歡喜與睡懶覺的愧疚這兩種矛盾的心,飛快洗漱下床。
今日天氣晴好, 普照。
“阿兄,阿孃!”邊下樓邊人, 了兩聲隻有招寶搖著尾屁顛顛跑過來。
抱回來時才丁點大的狗,一個月就大了兩倍,繞著明舒跑得可歡。明舒往廳裡走了兩步,冇看到曾氏,卻撞上掀開灶間布簾出來的陸徜。
陸徜仍是穿淺青斕衫, 袍角繡了兩桿青竹, 長髮束得乾淨, 眉目極為清爽俊朗。
明舒知道, 他的服上全是素,原無繡花,隻是穿久之後破損, 曾氏每回都會繡一桿青竹好,到如今他幾乎件件裳上都有竹子紋樣。
也虧得曾氏繡工好, 那竹子繡子栩栩如生,半點看不出破損裂口。
要是有了錢,第一件事就是給阿兄做裳。
如此想著, 開口:“阿孃呢?”
“去繡活了。”陸徜將手裡端的東西放到桌上, 又要折回灶間。
明舒眨眨眼, 忽然注意到陸徜手裡端的是兩碗素餡餛飩,曾氏不在,今兒是陸徜下廚?!
立刻跟進灶間,果然瞧見陸徜袖高挽,正麻利地端起灶上蒸的一屜饅頭。
“看我做甚?”陸徜轉瞧見明舒,低低一瞥,繼續往外走。
“你下廚?”明舒邊問邊手要幫他端饅頭。
的爪子被陸徜一把拍開。
“燙!”陸徜搖搖頭,“我下廚有什麼可奇怪的?”
明舒就從陸徜左邊繞到他右邊,道:“我在想,你是什麼神仙阿兄!會讀書,會打架,會趕馬車會下廚……有你不會的嗎?”
“馬屁!”縱然是陸徜這樣素來沉斂的人,也不被明舒真白的恭維說彎了眼眸。
“就算是馬屁,那也是我真實意的拍給你,彆人想要還冇有呢。”明舒隨他坐下,與他一人一碗餛飩,拿醃的鹹菜夾饅頭搭配著吃起來。
兩人吃到到一半,外頭來人。
陶以謙替他舅母來給明舒送銀子了。
一匣銀元寶,總共六枚,整整齊齊碼在匣子裡,保守估計能有一百兩。
明舒看得兩眼發亮,說了兩句客套話就把匣子揣到懷裡,又留陶以謙吃飯,不過陶以謙今日有要事,不能多留,很快就告辭離去。
“發財了!”陶以謙離開後,明舒坐回桌邊將匣子打開,挨個銀子。
一百兩銀子,可不正是天降橫財。
“阿兄,拿著。”夠以後抓了三枚銀元寶要塞給陸徜。
陸徜冇收:“你自己留著傍。我用不著。”
“阿兄,你彆騙我了。你拿回家的銀子,是你在書院乾活得的吧?”雖然在書院的時候看不明白,可明舒出來一琢磨,就都懂了。
哪有馬上會試的考生在書院還要乾活的,顯然是陸徜自己的要求。
陸徜隻道:“明舒,我有分寸。這銀子既是你兩番冒險所得,你就自己好好收著。”他的態度很堅定,並無轉寰餘地。
明舒冇有堅持,施與需要兩方意願,否則都是強求。
橫豎銀子在手上,換個花樣照樣能用在陸徜上,冇必要非塞銀子給他。
“阿兄,你說這一百兩銀子,做什麼好呢?”明舒又盯著一匣子錢出神。
真是有錢也愁,冇錢也愁。
一百兩銀子,說多不多,說不,用來改善生活條件是綽綽有餘,但如果想置個大宅子,再給曾氏買兩個丫頭,或者說賃個鋪麵做個小買賣,又嫌了。
倒是有心以錢生錢,隻是這錢租了鋪麵就不夠置辦貨,難以事。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陸徜下意識開口,可話一說出,他就後悔了。
明舒這膽子,讓想做什麼做什麼,能造反。
“想做點小買賣,可一百兩還不夠……”心大,也野,想著開間大鋪子,想著想著,主意打到其他地方,盯著自己手腕上那隻金鐲子看。
陸徜一下子就明白的打算,立刻按滅的小火苗:“彆打這鐲子的主意,這是阿爹留給你的,不能當。”
事實上,先前路上艱難時,明舒不是冇過當鐲子的心思,都被陸徜攔下。從雲華山摔落,上除了這隻隨鐲子外,還有些耳環小釵等飾品,當時為免起疑,都收在曾氏那裡,也冇過。
這隻金鐲是當年簡老爺送給明舒母親的定信,後來給了明舒,對來說意義非同尋常。明舒自母親過世後就一直把這鐲子戴在手上冇取下來過,若記憶還在,斷無可能典當這隻金鐲,如今陸徜也不會讓變賣,至於其它飾,也都是隨之,他冇權力置,不到萬不得已的況,絕不會拿去典當。
“哦。”明舒有些好奇這個阿爹是何許人,竟然有這麼貴重的鐲子。
見打消念頭,陸徜冇再多說,隻道:“我明日回書院。”
明舒一下子又抬了頭,眼睛鋥亮地盯著他:“這就回啦?”
“我回書院你很高興?”陸徜眼睛多尖,一眼看穿的心。
“不敢不敢。我哪捨得阿兄?”明舒連忙搖手,不過心裡的小鳥就快衝破牢籠得到自由的喜悅還是泄在臉上。
“那我不走了。”陸徜道。
“彆呀!”明舒立刻抓他手臂,“我再不捨得,也不能耽誤阿兄的前程。阿兄,仕途為重,你還是趕回吧。”
“……”瞧這迫不及待送他走的模樣,陸徜心頭又犯堵。
他的臉立時就半沉,道:“陸明舒,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殷家之事我念你是初犯,饒你這一回,你若再敢瞞著我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我就……”
話到一半,他又說不下去,能威脅什麼?好像也冇什麼能威脅到的。
他這阿兄當的,在麵前恐怕就隻是紙老虎。
“不敢了不敢了。”明舒的態度是一貫的好。
主認錯,積極表態,然後……
死不悔改。
————
離會試隻剩一個半月的時間,陸徜也確實耽擱不起,翌日一早,他回鬆靈書院。
明舒兜裡有了閒錢,捂不住,立刻就帶著曾氏逛鋪子挑布料做春裝,給陸徜挑的是最多的——除了春裝的布料外,還有什麼摺扇、扇袋、香包,但凡看上的,買的時候就冇手過。
銀子花出去,心也舒坦了,就等裳做出來給陸徜送去。
畢竟馬上要金榜題名的人,怎麼樣也得穿得麵些。
就這麼逛了兩天,曾氏再逛不,也膩乏,又恢複到初京師的狀態,閒在家裡和招寶大眼瞪小眼。
好生無趣。
這日午後,懨懨坐在廳裡,雙手托腮盯著某出神,一時間竟有些後悔自己太快幫殷家解決問題,不然還能多做一陣子伴讀。也不知道殷淑君和殷良君後來如何了……
正想著,本正蜷在門旁睡覺的招寶忽然衝到門口吠起,連帶著把明舒喚回神。
幾聲腳步由遠及近,招寶警惕的吠聲忽然轉撒的嗚嗚聲。一道纖影停在門口,瞧見招寶,忍不住蹲到門坎前,手在半空,想又不敢,隻朝已經來的明舒道:“喂,你家的狗咬不咬人?”
明舒吼招寶:“你個臭不要臉的招寶,看到漂亮姑娘就知道獻殷勤,我養你何用?”
招寶的病,看到男人兇得像狼,看到姑娘得像貓,一點骨氣冇有。
偏偏今天來的,是殷家最漂亮的殷淑君。
聽到明舒的話,殷淑君放心招寶的頭,明舒照樣坐著,冇有起來迎接的打算,現在不是殷家小伴讀,和殷淑君更不是主仆關係,纔不想行禮。
相了多日,雖然不曾親近過,但殷淑君多也到些明舒的脾氣,逗完招寶就帶著雙雁進屋,一屁坐到明舒對麵。
“陸……”
的話剛起了個頭,就被明舒打斷。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幫你母親辦事而已,現在錢已結清,兩不相欠,你不必謝我。”明舒不想聽人在耳邊說些煽話,膩得慌。
殷淑君打了一個晚上的腹稿,在來的路上還在反覆斟酌的謝話,通通都被明舒這一句話打散。
“誰要謝你了。”抬了抬下,還是有些倨傲,“我是來告訴你良君的置結果。”
“說吧。”提起這個,明舒倒是來了點興致。
“和姨娘一起被送到莊子了,三五年回不來。”殷淑君言簡意賅道,“這個結果你可滿意?”
正當婚齡卻被家中驅逐到莊子上,還連著生母一起,這不僅斷了殷良君回京師的所有後路,甚至斷了日後在京城談一門好親事的前路。前路後路俱斷,往後的日子不好過。
這個結果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都是後宅常見的路數,明舒冇什麼滿不滿意,就算不滿意,也不可能讓殷家人把殷良君送查辦。
就這樣吧。
聳聳肩,不置可否。
兩人之間又冇話題了。殷淑君乾坐了片刻,明舒突然道:“話說完了,你怎麼還不走?指我留飯嗎?”
殷淑君本來想走,被一句話激出反骨:“我就不走了!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能好好說句話嗎?就算我得罪過你,你不也……每次都我吃癟。”
聽到這話,明舒終於“噗呲”笑出聲:“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我和你能說什麼?你金銀不缺,我卻還要為一兩銀愁破頭。”
“你還缺錢?”殷淑君眼睛亮了亮。
“怎麼著你有賺錢的門路?”明舒斜睨。
殷淑君賣了個關子,上上下下掃明舒幾眼,衝勾勾手指頭,在湊過來的耳朵旁邊說了一個字。
“有!”
————
明舒對殷淑君所謂的賺錢門路抱巨大懷疑,但殷淑君似乎來勁了。
“娘子,裳、頭麵和胭脂水,都在這了。”雙雁被殷淑君使喚回家取了一大包袱東西過來。
現下三人都在明舒那間小小的房間裡。
“我的朋友可都不是普通人,你想從們手裡接賺錢的活,自個兒得先上得了檯麵。”殷淑君把明舒按在椅子上,隻令雙雁打開包袱,“這兒有一我年前新做的裳,我們倆形差不多,你應該合穿,還有一套赤金頭麵,你給我打扮上。”
明舒詫異地剛想開口,立刻又道:“彆想太多,借你的。”
說罷就與雙雁左右開弓,把明舒在椅子上,又是梳髮上妝,又是更換裝,足足忙活了半個時辰後,殷淑君張口結舌地看著盛妝的明舒,喃喃道:“果然人靠裝,佛靠金裝,陸明舒你……”
知道陸明舒生得好,卻冇想過盛裝過後的陸明舒,竟與平時判若兩人,舉手投足與眉目之間,竟冇一一毫小戶人家的氣息。若非殷淑君親眼瞧見陸家的境況,知道為銀子發愁,真要覺得陸明舒是哪個高門貴戶的姑娘了。
殷淑君自己也是漂亮的姑娘,但見了此刻的陸明舒,還是要慨一句。
真是漂亮。
屋裡冇有鏡子,明舒瞧不見自己的模樣,但知道,自己應該是漂亮的。
殷家嫡的裳,不論布料還是剪裁都是一等一的好,頭麵也是世麵上不多見的緻花樣,一旦上,明舒就覺得自己像套上盔甲準備上戰場的將軍,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隨意。
有些習慣,刻在骨子裡,不能忘。
————
匆匆和曾氏代了兩句,明舒就與殷淑君出了門,踏上殷家的馬車,往汴河附近去了。
“今兒帶你去漲漲見識!這萬嘉樓可是京師最著名的酒樓,裡頭有最烈的酒,最的舞姬,最好吃的菜……”馬車上,殷淑君的話籠子關不住,滔滔不絕往外冒話。
萬嘉樓的名氣,明舒自然聽說過。這是是汴京貴人們最去的地方,就連聖人都曾微服私訪到過萬嘉樓,裡頭大把一擲千金的豪客。
殷淑君說了一路,明舒就聽了一路。
二人抵至萬嘉樓時,天已沉,隻見萬嘉樓燈火通明,金碧輝煌仿若仙宮,樓有三層,臨水而建,燈火倒映水麵,去滿目璀璨,冇有一不著“貴”這個字。
“這地方……進去了你出錢?”明舒覺得自己那一百兩銀配不上這地方。
殷淑君難得在麵前長回臉,當下道:“跟著本姑娘來,能讓你破費?”
“哦。”明舒點點頭,往酒樓門口邁去。
門口散站著不人,逮著進門的客人點頭哈腰,殷淑君便指著那些人道:“那些不是酒樓的夥計,隻是閒漢……”
話冇說完,就有個閒漢上前,衝兩人點頭哈腰道:“二位娘子萬福,娘子留神腳下,這石階陡,當心絆著。今兒萬嘉樓裡人多,二位娘子金尊玉貴,定是厭煩這樓中濁氣,不如讓小人為二位娘子效勞,代為安排?”
閒漢說話又好聽,滿臉堆歡,殷勤得很。
殷淑君卻是知道,這閒漢並非酒樓中人,隻是在酒樓附近靠著逢迎拍馬,替人安排在樓中一應事宜討賞銀的人,要他們服務是要打賞的。淑君雖然出頗高,但一個未出閣的娘子,月銀也就那點,本來是不想把錢花在閒漢上,但是……
“行,就你吧。”明舒已經開了口,臉上冇半點初這類場所的意,落落大方地揮手,邊走邊道,“替我尋個好點的雅座,要視野好,又不鬨的,來兩份開口湯,按酒的果子來個五樣……”忽然回頭問殷淑君,“可有忌口?”
殷淑君傻傻搖頭。
“那我拿主意了。春天,吃鱖魚好。”明舒道,又朝閒漢報了一堆湯羹名字與果碟,什麼鱖魚羹,烏糖梅、丹果糕、栗黃之類。
就這些,還隻是餐前小菜。
“行了,先這樣吧,你且去安排。正菜一會再說。”明舒點完道。
那閒漢拱拱手,道:“好嘞。”人卻冇。
明舒回頭看殷淑君:“傻看什麼,打賞呀。”
不打賞,人家哪肯賣力。
殷淑君瞠目結舌地賞了一小角碎銀,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當丫頭了,氣惱得不行,待要分說,明舒卻已經上了樓。
不多時,二人就被帶到樓上的雅間裡。
“給二位娘子要了這間雅間,包二位滿意。這裡既不鬨,又能看到下邊,呆會下頭的詩會開始,二位娘子便可一覽無餘。您要是自個兒進來,可要不到這樣絕佳的好位置。”閒漢安排妥當,回來又笑著道。
這位置在二樓,正對著一樓大堂的紅臺,確實好。
“什麼詩會?”明舒納悶。
閒漢剛要開口,殷淑君已經不了,再讓這閒漢呆下去,的荷包可能要全空,於是便揮手讓那閒漢退下去,自己給明舒解釋起來。
“每一屆會試之前,這裡都會舉辦一場詩魁賽,鬥詩選魁,取個彩頭,被選中的詩作也會流民間,為日後膾炙人口的名作,所以吸引了汴京無數才子前來。而前幾屆的會試頭三甲中至有一人,會是這場詩會的詩魁。”殷淑君說話間又看了眼二樓這一圈圍著紅臺的位置,“你看這一圈,今兒晚上全被各家娘子占了。都是提前來看汴京城的青年才俊的。”
明舒也跟著看了眼,果然,帷幔之後坐的全是人。
“我今晚本也是約了人在這裡瞧熱鬨,便宜你了。”殷淑君又道。
所約之人就是打算介紹給明舒認識的,可那人眼下還冇到場。
“有什麼好看的?!”明舒不以為意。
整個汴京城的才子,哪個比得上阿兄?阿兄肯定不會參加這種無聊的比賽,那也冇興趣。
“青年才俊呀,也許就是未來的夫婿,怎麼不好看?更何況聽說今晚宋清沼也會來。”
“宋清沼又是誰?”明舒冇聽過。
“鬆靈書院的大才子,鎮國公的嫡孫,金榜熱門人選第一位的宋清沼!”
鬆靈書院?和陸徜一個書院?
“第一位是宋清沼,那後麵的呢?”明舒又問。
“第二位好像謝熙,第三位是江寧解元陸徜,第四……”
“什麼?陸徜才排第三?那宋清沼和謝熙何德何能排在陸徜前麵?”明舒拍案而起。
“你這麼激做甚,這名次又不是我排的,你……”殷淑君忙拉坐下,隻是話未完,底下就傳來喧鬨聲,圍坐二樓廊前的姑娘們也都一個個站起。
明舒也循聲去,底下進來一群書生,當前那位,著青戴玉冠,人如青竹,負手而。
明舒眼,撲到扶欄前。
冇看錯,真的是那天在鬆靈書院見到的年。
“吶,那個走在最前麵的,就是宋清沼了。”殷淑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原來他……宋清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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