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我已經借好，連同從前積蓄都換做金，這可是全部了，你定要藏好，我會打點驛使路上照顧你，到了，給黃媼二百錢便可，剩下長史妻和用作壽禮的，數目各不相同，你莫弄混了……”

老林氏連連保證，說自己做事，讓放心。

自己的這個母貌似魯，實則頗有心眼。章氏確實放心。想了下，又叮囑道：“莫他知曉！知曉了就會和我吵！他那人心，我就說你有事出門，他不會多想……”

屋裡章氏主仆又小聲商議著將金如何帶去的細節，老林氏說用一個褡褳綁死在自己腰上，外頭穿厚，保準看不出來。

菩珠聽得差不多，拖著掃把慢慢地退了回來，繼續掃著院子，掃完地，走進灶屋幫阿燒火，過開著的門，冷眼看著商量完事的老林氏臉凝重地進進出出，忙著收拾明天出門的東西。

這個禮，是萬萬不能讓章氏順利送出去的。

即便自己現在去找楊洪告狀加以阻止，恐怕也隻能阻止這一次。

以章氏這種不懼借高利錢孤注一擲的格，定會在背後再次安排。

與其防不勝防，不如釜底薪。

菩珠很快有了個想法，仔細斟酌過後，覺著可行，但須儘快安排，便對阿說自己想去找鄰人家的兒玩耍。

楊洪回了家，小君的日子就好過了，出去耍下自然無妨，不必擔心章氏或那老林氏如何了。

這也是阿第一次聽到小君主說想去耍，十分高興，用力點頭。

菩珠出了門。

今日天氣好，又逢市，雖隻是個極靠西的邊郡小鎮，但集市上還是能見到不東西。鍋碗瓢盆，帛布皮，茶葉，青白鹽，各種日用所需。周圍屯田軍漢家的人們都跑來趕集，挑挑揀揀，很是熱鬨。

往鎮頭去，那裡有個賭博攤，長年鬥走狗不停。

府賭，但不可能絕，何況是在這種猶如法外之地的邊郡。可以這麼說，如今這裡的大部分居民，除了戍卒和被朝廷強製從彆郡征發過來的充邊人口，剩下的，不是邢徒流犯，就是邢徒流犯的後人。隻要不鬨出人命大案，其餘彆事，府睜隻眼閉隻眼，從來不管。

這賭博攤平日就日日開張，顧的大多都是“輕俠”，也就是張媼口中那些遊手好閒不願種田，憑一點武力想一鳴驚人的年，鎮民見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小混混。今日是集市，人聚集得更多，還冇走近，就聽見那裡傳來陣陣震耳聾的呼喝之聲。

一個站在路邊無聊四張的瘦弱年忽然看見菩珠走了過來，眼睛一亮，拔跑來殷勤發問：“小君今日怎會來此地？可有事？若有吩咐，儘管開口，我費萬若皺一皺眉，不是英雄好漢！”

這個費萬的年，就是鎮上的“輕俠”，也是楊家剛搬來時為了和人爭搬箱子差點打起來的其中一位。

菩珠含笑點了點頭：“我找崔鉉，他可在？”

“在的在的！稍等！”

費萬立刻轉，費了老大力氣，拚命進人堆，拉了拉裡頭的另個年。

這年不過十六七歲，個頭卻很高大，皮黝黑，眉目英武，隻是神兇神惡煞，腰間橫著鐵劍，正衝場中的兩隻鬥大聲吼，扭頭見是費萬拉扯自己，不耐煩地一把推開：“滾！彆擾我！”

費萬有些怕他，忙道：“是那個菩家郎！來找你！”

年一愣，回過神來，迅速扭頭了眼後，鬥也不管了，大吼一聲讓開。

在近旁的人忙退開，呼啦啦一下，方纔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轉眼讓出一條道來。

崔鉉奔向那立在路邊正微笑等著自己的小郎，幾步到了的麵前，站定，那眉目間的煞氣也已冇了，用儘量矜持卻又帶了點小心的似怕嚇到了的口吻問：“你找我何事？”

不知何時起，他發覺自己總是忘不了這個寄居楊家的小郎，聽說的世也和自己一樣，隻不過的祖父比自己祖父更大。他直覺地想要保護這個小郎。楊家搬過來後，楊洪經常不在，鎮上無賴年之所以全都不敢欺負，就是因為他暗中放了話的緣故。

以前在路上遇見了自己，似和旁人一樣懼怕，總遠遠地避開，冇想到今日竟會特意來找自己。問完話，見笑了過來，近觀貌更甚，甚至能看到白耳垂上的一層宛如嬰兒的細茸，心裡竟莫名冒出一個倘若一口銜上去含住了，將會是何等覺的無賴念頭，心頓時控製不住砰砰直跳，臉也微微紅了。

幸好皮黑，不易讓人發覺。眼角瞥見後那些人全都著這邊，立刻扭頭，厲聲喝道：“看什麼看？再看，挖眼！”

眾人嚇了一跳，立刻全都回了頭，不敢再看。

這個名崔鉉的十七歲年，便是打遍本地方圓百裡無敵手的“輕俠”頭頭，武功和箭法極其出。他和菩珠一樣，也是罪後代，隻不過祖父輩的時候全家就發了過來，算土生土長。祖父犯事前，曾是太宗朝的騎郎將，秩俸比千石的高，到他已經三代了。四年前孝昌皇帝登基大赦天下，他家人死就剩他一個，自然哪裡也不去，依然在出生的地方過活。他武力高超，無人能敵，又不務正業，既不肯屯田勞作，也不願正式投軍那些拘束，整日帶了柄家傳鐵劍東遊西地廝混。聽說那年秋，他才十四歲，應府臨時之召投軍出關抵前來秋狩的狄人，竟砍下了五六個人頭懸在腰間回來，鎮上人人畏他如虎，好在平常除了逢集市要強行收取保護費，不給的話小弟砸東西外，倒也冇做什麼彆的惡事了。

菩珠往鎮外的空地走去，到了個無人的地方，方停了下來，轉頭見那年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朝他招了招手。

崔鉉從一開始的激中漸漸鎮定下來，疾步而上。

菩珠看了眼四周，低聲道：“我是想和你做一筆易，要你幫我做件事，不知你是否願意？”

崔鉉立刻道：“是不是楊洪妻與那老婦又欺了你？隻需你開個口，我可代你殺人。”說這話時，語氣平淡，眼睛都冇眨一下。

菩珠前世後來見過很多的各種各樣的狠人，但聽到這年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出如此狠戾的話，便如殺人等同吃飯，還是嚇了一跳，忙道：“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是另外一件事。我想你幫我劫個道。”

自己並未覺察，其實自己口中說出“劫道”兩字，也是稀鬆平常，毫無異。

崔鉉展眉一笑：“我還當是何事，小事而已！你儘管吩咐！”

菩珠便將明早老林氏要乘驛車去往郡城的事說了。

“上帶著金，我想你幫我拿來，分你其中十二為酬勞，你意下如何？”

崔鉉一口答應：“冇問題，我自會安排妥當，上信靠之人，也不會那老婦認出臉！你放心，必做得乾乾淨淨！”

“我無需酬勞。取來全數給你！”他說完又道了一句。

菩珠一愣：“怎好你們白白做事？我說了是易，你若不取報酬，我便不用你做。再說了，你不要，總不能你的弟兄也白擔一趟風險。”的語氣很是堅定。

崔鉉略一遲疑：“也好，那就取十一，我分我的弟兄們。”

菩珠這才笑著點了點頭，又低聲把要待的事說了，最後不放心，再三地叮囑：“取了錢便可，我隻要的錢，萬勿傷人！”

崔鉉答應，轉便走。

菩珠有點忍不住，朝年背影又問了一句：“你就不問我為何要劫的道？”

年停步回頭：“無論何事，往後你若需我代勞，隻管講，我不會問的。”

菩珠著這年快步而去的背影，心裡微微唏噓。

以前的，確實畏懼這個名崔鉉的惡年。

若還是從前的，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主去惹的。

但如今不一樣了。

乾這種上不了檯麵的事，第一個想到的合適人選就是他。

本是準備好了他會多要酬金，所以起先開了個低價，等著他加，自己再討價還價。冇想到他不但答應，竟還這麼痛快，倒是出乎意料了。

很快，劉崇會用賞金吸納他們這些地方輕俠，似這年，應當以為又是要和狄人打仗，卻怎麼會想到，劉崇是要作。

若冇記錯，這個崔鉉和他的那些同伴，前世也落得了個和楊洪一樣的下場。

菩珠搖了搖頭，看了眼周圍，悄悄鎮，去找鄰人家的兒說了幾句閒話，時辰差不多了，若無其事地回到楊家，正撞見老林氏手裡抱了隻褡褳往大屋裡去，看見回來了，慌忙背過，飛快地閃了進去，竟極是敏捷。

菩珠心裡好笑，徑直也進了自己的屋。

第二天，楊洪又大早地出了門。

他一走，老林氏全副武裝，上紮了件厚厚的棉，跟著出了門。

章氏把小倌兒給阿，自己送老林氏出去，回來後，也不知是心好，還是被丈夫給說了的緣故，接下來的幾天，竟冇再差遣菩珠乾活，也冇給擺臉看。

這裡到郡城，搭驛車的話，三天到。

到了第四天，大概算著老林氏此刻應當辦完事該回程了，記掛著結果，心神漸漸不寧了起來，一整天不停地在院子裡進進出出，還在門口張了好一會兒。

菩珠的心，也不複一開始的輕鬆，變得慢慢張了。

照原本的估算，昨天老林氏就應該半道折回來了，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怎的現在還冇回。特意出門去鎮上看了一圈兒，也冇看到崔鉉。

難道他改了主意，不幫自己乾這件事了？

菩珠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那年給一種覺，他言出必會踐諾。

那難道是冇劫道，他失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漸漸黑了，已是晚上將近亥時，鎮上除了驛舍上方的那盞大紅燈籠之外，四下黑漆漆的。

阿白天累了，已經睡著，菩珠卻還想著心想，睜大眼睛著陷夜裡的房頂，忽聞犬吠，家中狗的了起來，外頭啪啪啪啪，有人使勁拍門。

“開門，開門——”

老林氏的聲音傳了進來，聽起來焦惶又疲倦。

菩珠翻就坐了起來，飛快地從床上爬了下來，打開門，探出腦袋，隻見章氏手裡舉了盞油燈，披著服，飛快地從大屋裡奔了出來，拔下門閂，開了門，低聲嗬斥：“你瘋了？小倌兒阿爹在家，睡著了，你這麼大聲……”

“天殺的呀——”

章氏還冇說完話，就聽老林氏發出一道撕心裂肺般的慘聲，人撲了進來，兩隻手抓住了章氏的胳膊，如喪考妣，一臉的眼淚和鼻涕。

章氏心一下懸了起來，一時也顧不上丈夫了。

“到底怎樣了？”聲音跟著抖了起來。

“遭劫了！錢半道都被天殺的給搶了，一分都不留我，我是走路走回來的，都要斷了……”

老林氏擤了把鼻涕，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