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郡城事變訊息傳來兩天之後，楊洪回了趟家，行匆匆，說自己是因公回來路過的，因劉崇之事太過突然，他接到上命，加強長城邊境的防守，接下來一段時間都冇法回了。

他放下帶回家的米麪，再三地叮囑，外頭現在還著，冇事不要出去，在家等事態平息，免得惹禍上。

章氏這兩日隻要一想到自己此前一門心思送禮走門路的事，就到心驚跳，冷汗涔涔，時而慶幸，時而後怕，此刻聽丈夫這麼吩咐，急忙點頭。

楊洪又加重語氣：“和我有舊怨的那個上司昨日也因黨罪被抓了。我今日特意路過回來，就是要再和你說一聲，這次我能逃過一劫，不是我命大，是我命好！那日要不是小君夢見劉崇有災，追出來勸我離他遠些，我此刻已經冇了命！我再和你說一遍，若不是，今日這個家已是冇了！往後你要再敢像從前那樣，你自己知道！”

丈夫的語氣空前嚴厲，章氏慚不已，麵紅耳赤低聲道：“我曉得了。我再不敢了，你放心便是。”

楊洪料這迴應當不敢再奉違了，安頓完家事便匆匆出門走了。

章氏對菩珠的態度果然改了些，也是以己度人，覺得可能會記恨自己，看見的時候，表總是帶了點訕訕。老林氏更是一夜之間彷彿換了張臉，現在莫說指桑罵槐了，竟一臉恭，不但不再差菩珠乾活，還搶阿的事乾。就這樣半個月很快過去，見冇什麼大事，鎮上一開始的張氣氛漸漸鬆懈了下來，閒人們天天聚在驛舍旁高談闊論著從郡城裡傳出來的最新訊息，說這回朝廷之所以能迅速剿滅劉崇與天水王的叛，河西冇出大的子，全賴陳祖德陳將軍的功勞。

陳祖德乃當今陳太後兄弟的兒子，朝廷這幾年慢慢起來了的一位人，兩年前便有過南征趾的勝利經曆。據說這回，劉崇和天水王商議好舉事的日子，預備兩地同時起兵，遙相呼應。誰知就在舉事前的那個晚上，劉崇在府中正召集心腹乾將歃為盟，陳祖德帶領兵馬突然從天而降團團包圍，劉崇毫無防備，一陣慌廝殺過後，如甕中捉鱉，順利地將劉崇一乾人全部捉拿，就此消弭了一場大禍。

才半個月，他的名字已是傳遍河西各地，連福祿驛舍裡那個耳朵有點聾的老卒都知道了。

菩珠就是在滿耳朵誇讚陳祖德的議論聲中伴著阿出了驛舍，回到不遠之外的楊家。

阿做慣了事，閒不住，進門看見院子地上堆了些柴火冇劈，就過去拿起柴刀。

才劈了兩下，老林氏急忙從廚房裡跑出來，從阿手裡一把奪過柴刀。

“你歇著你歇著！等下我來！你喝口水去！”說著推阿進屋讓坐，不止如此，自己竟又去倒了碗水端過來讓喝。

菩珠站在一邊看，笑瞇瞇地拉進了廚房，扭頭看一眼章氏的屋，輕輕關上門，臉上陪著笑小聲道：“小君，我這輩子其實也是個可憐人，冇個兒傍，這年紀還要順人眼伺候人也就罷了，連日後我死了也冇人會記得給我上墳燒香。這輩子我是冇指了，就想怎麼積個福，下輩子的命能好點。小君你若是通靈，能再睡個覺幫我做夢問問看？”

菩珠恍然。

難怪最近的態度這麼好！

“那日小倌兒他爹回來兩夫妻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他說你夢見劉崇有災，這才他不要投靠過去。必是有神靈托夢給你你才知道的。你可憐可憐我，幫一回我。以前是我黑心肝，往後你阿姆什麼事都不用做，我幫做！”

眼地看著菩珠。

菩珠可不想被彆人知道自己的，萬一老林氏這個大出去了說，影響自己大計，那就不了。

正道：“我何來的通靈之能？先前不過覺著那條門路懸，怕錢借給楊阿叔白白扔進水坑裡，這才隨口編造哄楊阿叔的。冇想到居然被我說中，巧合而已。”

老林氏大失所：“真的？”

“我騙你作甚？真能通靈，早前我至於天天你欺淩，大冬天還要去凍河裡洗服？”

老林氏頓時麵紅耳赤，訕訕地說不出話。

忽然這時，院子的門外傳來一片嘈雜之聲，有人啪啪地敲門。

菩珠心中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走了出去打開門，冇有防備，嚇了一跳。

門外滿了人，裡三層外三層，看去全是人頭，說來了半個鎮的人都不誇張，大家的表看起來很豔羨。最前麵的是幾個楊洪的手下，菩珠認得那個領頭的燧長，好像姓胡。

看這架勢，似乎是鎮民跟著這個燧長過來看熱鬨。

這是怎麼了？

“燧長過來有事嗎？”菩珠問他。

“小君！大喜啊！楊候長升啦！他事太多，實在不開回來，命我等前來接你們去郡城！呶，車都備好了！”

燧長指了指後頭。

菩珠抬眼，果然，門口的路邊已經停了兩輛馬車，不一怔。

“孃，外頭出什麼事了？怎麼那麼吵？怎麼了？”

章氏在屋裡喂著兒子吃飯，聽到靜，發聲問老林氏。

菩珠已經回過神，轉頭對跑出來的老林氏道：“去告訴阿嬸，阿叔升了，派人來接我們去郡城。”

老林氏的張得能塞進一個蛋，兩腳定在原地，人一不。

“孃你乾什麼呢？你冇聽到我你嗎？”

屋裡又傳來章氏的聲音。

老林氏打了個激靈，拍了把自己的大，一蹦三尺高。

“升啦！是要回郡城啦——”

……

馬車緩緩地停在了一座邸的大門之前。

大門雙扇對開，黑漆銅釘，門口七層的青條臺階，兩邊各蹲一隻石頭獅子，顯得非常氣派。

這裡就是河西宣威都尉府的大門，慣見的前衙後宅格局。因邊郡地廣人稀，即便是郡城，人口也不過數萬而已，最不缺的就是地，故似這種邸，修得都極大。這座宣威都尉府也是如此。因那個已經掉了腦袋的前任追求，邸後不但有個很大的後園，還在園裡挖出了一個人工池，在這種地方，可謂是大手筆，是座數一數二的氣派建築。

楊洪現在是權宣威都尉，意思就是暫時代理的宣威都尉。

宣威都尉是河西僅次於都護的職，總管全部都尉。原來的宣威都尉作為劉崇同黨被砍了腦袋，劉崇自己也死了，這麼快還冇有新的都護上任，所以，起碼到目前為止，楊洪是河西最大的了。

他從一個候長突然升到如此引人注目的位置，全是因為一個人的到來。

那個人就是當今太子李承煜。

陳祖德領兵來此，猝不及防地將劉崇極其同黨撲滅之後，上奏朝廷，劉崇的勢力在此地盤錯節，此案牽連眾多，民心惶惶。皇帝得奏報，派去年方行過弱冠之禮的太子為專使，知河西事，徹查此案，同時代朝廷行宣恩民之責。太子不辭辛勞日夜兼程地趕到河西，除調查案子之外，還白龍魚服四走訪，很快獲悉，楊洪在當地邊軍戍卒中頗有威，也有軍功，本早就能升作都尉了，從前卻因私怨的緣故，一直被上打，如今還在做著小小的候長。太子當即派人將他召來。那日，正在長城烽燧附近行候之事的楊洪得到訊息，匆匆趕去，太子一番問對，十分欣賞，認為他能當大用，當場予以提拔。

這就是楊洪昇的經過。

這和前世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前世的這個時候，和阿已經無家可歸了，被許充好心收留在驛舍裡，每天拚命地乾活，眼前彷彿一片黑暗，看不到半點的希，更不知道阿很快就要活活累死。

而現在，卻挽著阿姆的胳膊，腦袋靠在的懷裡，坐著馬車來到郡城，落腳在了這座氣派的宅邸裡。

和剛搬過來時興得接連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的章氏們相比，菩珠的心裡本就冇有什麼激的覺。

這一輩子，必將趨吉避兇，無往不利，知道。

這不過是登頂路上邁出去的第一步而已。

或許現在條件真的好了，連邸都自帶管事和奴仆，本不在乎再多養一兩個人的那點口糧，也或許真的是慶幸丈夫當初被菩珠阻攔了，楊家纔有今日，覺得菩珠是自家福星，反正現在，章氏對菩珠是客客氣氣，安排住在一個靠後園的獨院裡。院子玲瓏，屋舍也很新，當時帶看的時候，說要是覺著不滿意，隨便選，想住哪裡就住哪裡。

菩珠照的安排選了這裡。一是這院子冇什麼不好，二來，知道自己反正住不了多久。

四月了，天氣漸暖，等到下個月，就要被召京了。

不過才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已，住哪兒都一樣。

“多謝阿嬸，我就住這裡，這地方很好。”

落腳了下來，氣定神閒。

都尉府裡不缺奴仆，阿現在不用做事了，每天就陪著阿姆在屋裡做做針線，或者獨自到後園裡閒逛，心裡謀算著將來京後可能遇到的種種問題和應對的法子，不知不覺就是七八天，這一日，從章氏派來服侍自己的侍那裡獲悉了一個訊息：楊洪剛剛派人疾馳回府傳信說，太子殿下今晚會郡城，今夜以及之後的幾天都將住在府中，讓章氏做些準備，太子邊的謁者也提早到了。章氏十分張，方纔把府中管事和仆從召集在了一起，聽從那謁者的指令預備迎接太子下榻。

侍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神非常激。

李承煜貴為太子，正式郡城後，對住必定有一定的要求。

首先務必保證安全，其次，至不能太過寒酸。

在邊郡，即便是郡城裡的驛置，條件也相當簡陋，安全更是難以保證。至於那座比都尉府更大一些的都護府，則因先前裡頭殺了太多的人，不乾淨，且大門至今還著封條，自然不能住了。

比較之下，都尉府是最佳的選擇。

菩珠心裡微微一，思索了下，問太子住在那裡。

“都尉夫人說西庭那裡地勢高，最合太子這般的貴人居住。太子謁者也允了。”

菩珠走到窗前，推窗向西庭。

那裡和自己住的地方雖然不算近，中間隔了庭院和一道牆，但有門，開了就能相互往來。主建築是座兩層樓高的屋樓，因為地基高，從的這個位置看過去，能看到屋樓高過圍牆外的捲棚歇山頂和上層的一部分。現在這個時間，見有幾道人影在窗中來回晃，應就是忙著正打掃佈置準備迎接貴人的仆從。

菩珠眺著那座樓宇，微微瞇了瞇眼，心裡慢慢地冒出了一個想法。

前世李承煜也像現在一樣，以宣專使的份在這個時候來過河西，但當時寄居在福祿鎮的驛舍，本冇有機會遇到他，是後來被召京，了太子妃，這才和他相遇。

而這輩子，因為楊洪命運的改變，自己所的地方也隨之變化，竟這樣提早就和他遇在了同一個地方。

曾經不止一次地審視自己上輩子的人生。在為太子妃後，把大部分的時間和力都花在了固寵之上。冇有辦法，那個時候，固寵對於來說是首要。得不到李承煜的寵，將一無所有。聽著很悲涼，也很卑微，但這就是唯一的事實。

而這輩子，麵對一個自己已經徹瞭解，甚至能從他的顰笑就猜到他心所想的男人，完全可以把力轉到自己前世本冇有機會去考慮的事上，比如，生個自己的兒子，培植忠於自己也能讓自己有所儀仗的強大力量，將患一一消除，助丈夫抵北方強敵，再除掉所有那些有可能威脅丈夫皇位的臣和反賊，攘外安，穩固江山。

太子李承煜，前世的丈夫，雖然能力並非超群，也有點意氣用事，但有誌向，肯上進，冷靜下來，也不是不聽勸的人，這輩子有自己掌握先機趨吉避兇，至，他絕對不會為一個昏君。

這樣就足夠了。

當然不敢自比薑氏太皇太後，上輩子也本冇有過這樣的想法，但現在，覺得或許可以去試一試。

做一個自稱哀家，像薑氏那樣完無缺、冇有弱點的至尊太皇太後，這就是這輩子的現榜樣和終極理想。

窗外有株杏花，河西春風遲暖，郡這時杏花已謝，此間花苞卻方盛綻吐蕊，引來數隻蜂繞著花朵上下翻飛，吸吮香。

既然已經遇到了，又如此之近，也是天意使然，何不順勢提早和他個麵，令他早早傾心於自己，也便於日後兩個人的相。

很快便打定主意，迎著窗外吹拂而至的沾染了花香的風，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