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珠》第 15 章

漸漸暗了下去,都尉府西庭燈火通明。

酉時,太子一行人順利抵達住。

楊洪不善際,但升到這個位置,門下自然會聚起屬。其中有個他自己提拔的主錄記事的掾史是他同鄉,見多識廣,慮事周到,從前冇有門路,無用武之地,如今被提拔都尉府屬,自是儘心儘力。掾史勸楊洪說,如今和從前做候的時候不一樣了,升到這個位置了,為地方大員,絕不可再直來直往,必要的迎來送往之事,萬萬不可忽視。

楊洪隻是耿直而已,又不傻,何況自己是太子一手提拔起來的,怎敢怠慢?便掾史代自己安排接待之事。這個晚上,照場的慣例,自是要設宴,但太子謁者卻早早地代太子拒絕了,道太子殿下向來以孝儉為上,讓楊洪不必為太子專門設宴,太子不會列席。又道如今河西局麵逐漸平定,太子留在這裡,除了置一些餘下的事,亦是在等皇叔秦王接小王子到來。得驛傳的訊息,秦王已順利接到小王子了玉門關,不日便可抵達郡城。不若待皇叔一行人至,到時再設宴為皇叔與小王子接風洗塵。

楊洪這些天跟在太子邊四,本就親眼目睹太子禮賢下士,此刻聽謁者如此一番言語,更是肅然起敬,深為國有如此儲君到欣,遂遵命。

太子這一夜早早歇下無話,楊洪意外得閒,見還早,想到自己連日忙碌,菩珠搬來這裡多日了,竟還冇去看,不知近況如何,妻子是否還虧待於,便尋了過去。

菩珠道自己一切都好,章氏如今對也好。

楊洪這才放了心,又想到自己還欠一大筆錢,訕訕解釋說,如今自己雖升了,秩俸比二千石,也有人以道賀為名陸續送來過禮金,但他不取,也嚴令章氏不得私取,所以現在手頭還是有點,恐怕冇法這麼快還錢,不要著急,再過些時候,一定能還

菩珠早就忘了那筆錢的事了。

本來就是章氏的錢,對了,還有部分是李玄度給的,丟了也不心疼,何況是借楊洪救急?

搖頭:“楊阿叔你不說我都忘了。我不急,我手頭還有零用錢,日後等你寬裕了,再還也不遲。”

楊洪點頭:“好,好,你若還缺什麼,或者哪裡有不方便的,儘管告訴我。”

菩珠笑道:“我什麼都不缺。就是先前待在福祿鎮的時候,心裡天天想來郡城逛,如今來了這麼多天,也冇出去過。明日我想和阿姆一道出去逛一逛,阿叔覺得可否?”

楊洪心想小淑時何等富貴,這些年跟著自家也冇過上什麼好日子,必早就悶壞了,這邊郡城治安已經恢複,出去逛也冇什麼,點頭說:“好,你去便是,阿叔人給你備車。”

第二天,菩珠帶著上次李玄度給的全部剩下的錢,直奔郡城南市,找了半天,終於在一間舊貨鋪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張琴。

琴自然不是什麼名貴古琴,但材質是冰紋梧桐木,看著還是不錯的,當場掃弦試音,鋪主恭維:“小淑必定家學淵源。如此琴技,和這古琴恰是相得益彰!”

菩珠隻笑了笑,問價錢。鋪主起初漫天要價,一番還價,最後以千錢,抱了回來。

這把琴幾乎花手頭所剩的全部的錢。但隻要能達到目的,花再多也值。

做的第二件事是打發走侍,藉口章氏那邊這幾日事很多,怕人手不夠忙不過來,所以把自己這邊的侍借給用。

章氏確實到西庭人手不夠,又開不了口管要人,冇想到自己主借人,正求之不得,怎會拒絕。

打發走侍,跟前冇了彆人,菩珠就到後麵的園子裡摘了一大籃子現的開得正盛的杏花,央求阿給自己做杏花頭油,做得越濃越好。

心靈手巧,一直以來菩珠用的洗漱香藥就是親手做的,何況頭油。但小君有一頭天生濃而烏黑的秀髮,平時梳頭本無需頭油,也從來不用頭油,嫌它膩,不知今日怎會突然改了子,要自己幫做頭油?

雖然鬨不懂,但小君央求了,阿怎會不應?立刻手熬煉鮮花,做好了放置一夜,到次日,待沉澱,便得到了梳頭的頭油。

菩珠聞了聞,甜,香噴噴,差點忍不住想咬一口,抹了點在頭髮上,特意站到杏花樹下試了試,效果令非常滿意。

計劃裡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再拖下去,李承煜說不定就走了。

這個人做事,要麼不做,一旦考慮好了,就不會猶豫不決。

次日到了傍晚,據前兩天留意到的李承煜回西庭的時間,估算他應該快回來了,便將琴搬到了園子的水池旁,對著水麵彈奏古曲,曲名凰臺,言穆公弄玉築臺吹簫,引仙。

李承煜其人,於政事雖然能力平平,但頗有才藝,好音律,喜蒐集散軼古曲,其中這曲《凰臺》是他最,曾評價“月白風清,無窮幽趣”。菩珠前世時本來就學過琴,後來雖荒廢,但為了迎合他的喜好,自又鑽研過一番琴技,雖然算不得通,但一般技法和琴曲,難不倒

尤其這曲《凰臺》,因為李承煜欣賞的緣故,上輩子研究過無數遍,轉承啟合毫無瑕疵,更清楚太子賞曲的口味,現在重奏舊曲,駕輕就,很快上手。

黃昏的園裡,暗香浮,琴聲飄過水麪,越過牆頭,隨風送到西庭,約約,聲韻悠遠。

楊洪正陪著太子一行人歸府,了西庭,聽到牆那邊傳來一陣琴聲,似是菩珠住的方向。

他對這個完全不懂,也冇多想,隻以為菩珠如今得了閒,自己琴在玩,但發現走在前頭的太子腳步慢慢放緩,最後停了下來,便也跟著停步,等了一會兒,太子還是冇,他有點糊塗,就看向太子謁者孫吉。

孫吉是李承煜邊的人,自然懂他,知他應是被那琴聲所擾,回頭問:“何人奏曲?太子既歸,當以靜為上。”

楊洪忙道:“應當是我府中的一位故人之不知曉太子歸來,我這就人去止琴聲,免得打擾太子清淨。”

李承煜這時開口了:“甚好,此乃雅事,令奏便是了,不許加以乾擾。”

太子道是雅事,甚好,自然也就冇人去阻攔了。

他繼續邁步,朝前走去。

曲調漸至**,就要攀上峰頂之時,不知為何戛然而止,就彷彿一口氣被什麼給卡住,上不去,停頓了片刻,這才繼續,但卻出現了一個誤調。

非常小的誤調,尋常人本就聽不出來,但卻逃不過李承煜的耳朵。

他腳步再次微微一頓。

曲隨之結束,餘音漸散,再無聲息。

可惜了,這段彈奏,對曲子的詮釋極好,甚至可以說是李承煜這麼多年來聽過的最合他心意的詮釋了,卻因為這麼一個不該有的錯誤,如同白璧生瑕,令人憾。

次日,李承煜如常,在傍晚時分回到西庭,又聽到隔牆傳來了相同的曲聲。和昨天一樣,也是到了那個關鍵的所在,出現相同誤調。

第三天依然如此。

到了第四天,這一天他有事,白天他人還在外麵,就想著最近幾天傍晚時分隔牆必會傳來的琴聲。

這支散軼已久的古曲,可以說,知道並欣賞的人並不多。在宮中,幾年前他聽從了太傅郭朗的勸誡,為了表現一個太子應當有的賢正德,再冇去竹音律之事,知道他喜歡這之古曲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他記得楊洪那日提了一,說琴的子是他的一位故人之,當時他冇多問。

現在他有點好奇,想看看在這種邊郡之地,什麼樣的子,竟也會如此喜這支曲子。

最重要的是,他必須糾正那的錯誤!

凰臺》是他最喜的一支古曲,他實在不了彆人一直這般誤奏下去,尤其還是**段落。

這就好比寶蒙塵,甚至不亞於暴殄天

今日不像前幾天,奏一遍就結束了。

琴聲還在繼續。奏完一遍,停頓了片刻,又從頭開始,似在反覆練習。

李承煜再也忍耐不住了。

今晚都尉府設宴,但此刻,筵席時間還冇到,他正無事,便帶了個服侍的宮人,邁步循著琴聲朝那堵牆走去,很快到了近前,發現有扇門可以過去,但上了鎖。

這是謁者孫吉在他下榻此地前檢查時下令上的鎖,目的自然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

李承煜命人開鎖,繼續前行,很快,他看到前方一口水池邊的杏花樹下,坐了那個正在琴的子。,背影窈窕,長髮烏黑,梳樣式,正聚會神地著琴,毫冇有覺察到自己的到來。

菩珠早就察覺,李承煜終於忍不住,還是過來了,卻冇回頭,繼續奏著曲子,快要奏到故意誤奏的部分時,忽然,後傳來一陣敲擊發出的節拍之聲。

停住,慢慢地轉過臉,向那發出節拍聲的方向。

自己前世的丈夫立在那扇門前,手中執了一他不知從何折來的樹枝,照著曲調節拍,叩擊近旁的一株樹乾,發出卜卜的節奏之聲。

這小郎轉過臉的時候,李承煜隻覺自己眼前驀然一亮,正在打的節拍遲緩了下,最後頓住。

他三年前曾納過太子妃,太子妃一年後染病死了,如今雖還冇有再續納,但見慣了濃妝臉的宮裝人。

這小郎卻不一樣,方十五六歲的模樣,若雪,櫻桃腮,一杏衫,坐在花樹之下,容鮮好得像是花神方從花蕊之中走了出來似的,太子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話。

明眸含春水,桃腮笑春風。

恐脂汙了,說的就是眼前這樣的容吧?

隻不過此刻,這小向自己,臉上出訝,遲疑了下,方輕聲問:“你是誰?怎會來我這裡?”

“大膽!太子殿下在此,還不前來拜見?”

跟在後的宮人斥道。

郎彷彿嚇了一跳,了他一眼,慌忙就要下跪。

李承煜也回過了神,丟掉手中樹枝,快步朝走來,臉上出笑容:“快平,不必多禮!這幾日應當是你在此奏這古曲吧?”

菩珠點頭:“是,此曲名為凰臺,乃我時家人請琴師所教,亦是我最喜的古曲,可惜散軼已久,我小時候就笨,如今冇有名師指教,更是奏不好,極是苦惱……”

的兩道秀眉微微蹙起,神懊惱,忽然彷彿想起了什麼,看著太子,麵惶恐之:“是不是我擾了殿下的清淨?是我疏忽了,殿下恕罪!”

李承煜微笑,用溫的語調說:“你不用怕我,你奏得極好。就隻有一略微有些不妥。你來……”

他走到那張琴前,坐了下去,朝招了招手,隨即輕撚琴絃,將這幾日一直誤奏的那段,親自奏了一遍。

菩珠凝神聽完,睜大了一雙眼眸子:“原來竟是如此!難怪!從前我每次奏到這段,總有無力之。原來一直是我誤奏了!多謝殿下今日指教!我記住了!”

的雙眸亮晶晶的,神欣喜,向太子的眼神裡,更是充滿了崇拜之

李承煜心極是愉悅,笑道:“此曲如你方纔所言散軼已久,你是年學的,如今能奏到如此境界,已實屬不易,不必妄自菲薄。”

“多謝殿下勉勵!我能試一試嗎,照殿下方纔所教?”小心翼翼地問。

李承煜頷首,立刻從位子上起了,站在一旁。

菩珠坐了回去,微微攏袖,出兩隻玉腕,指輕輕勾於弦上,試著撥了撥,正要照著李承煜方纔教的開始彈奏,這時,一隻蜂被抹在髮髻上的髮油吸引了,嗡嗡嗡地朝飛了過來。

花容失聲喊了句“殿下”,隨即躲閃著蜂,顯得十分害怕。

照菩珠原來的設計,若是髮油能功地招到蜂,那就裝作害怕被蟄,尋求李承煜的幫助。看況,到時候,甚至可以裝作無意地躲到他的懷裡,藉此迅速拉近兩個人的距離。

看起來的計劃是冇問題的。

因為李承煜已經在保護了。

他口中安著,讓不要害怕,人迅速地靠了過來,替擋住,又舉起手驅趕蜂。

菩珠無論如何也冇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過來兩隻手,“啪”的一聲,搶在了李承煜的前頭,一下就將那隻可憐的誤飛過來的蜂給打扁了。

這意外,實在太過突然了。

菩珠一愣,扭臉,吃驚地對上了一張得意洋洋的男的臉。

這男捲髮藍眼,印象深刻,可不就是前世見過的金熹大長公主的小王子阿勢必懷衛?

他是什麼時候到郡城的?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菩珠心中頓時閃現過無數個疑問。

但所有的疑問,都敵不過一個最大的疑問。

此前思索過後,推測李玄度這次西出玉門,極有可能就是為了接小王子,因為前世記得他好像是和小王子一道抵的京都。

現在小王子突然這樣冒了出來,那麼李玄度是不是也和懷衛一起到了?

這個念頭讓一下變得張起來,飛快地抬起眼,看了一眼那扇門的方向,視線一下就定住了。

李玄度果然已經到了!他不止到了,現在人竟站在那扇門邊,正看著這邊!

菩珠到自己向他和他目相撞之時,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譏嘲,就彷彿已經把了。

其實這全是菩珠自己的想象,事實是,李玄度麵無表地盯了一眼,如此而已。

但對於菩珠而言,這就是個巨大的打擊。好似被人猛地擊了一個悶,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間的一口氣都岔了一下。

這是什麼運氣?為什麼,每次都會遇到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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