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發現了，這字數，好像不對啊。

六韻十二句，應該六十字，這好像，只寫了二十字左右？

把排律寫絕句？

審題合題為第一要務，這裡錯了,便是寫得再好，也過不了啊。

墨卷上去，考們傳看，都神詫異。

策鹿書院的院長，將墨卷遞給容溥，道：「容院長,您瞧瞧，筆墨是極其清逸的。」

「青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霽，城中增暮寒。（注）」容溥輕聲誦。

旁邊鳴泉書院院正卻冷哼一聲，「雖算佳辭，卻只有四句。好好的五言排律寫五言絕句，連支撐六韻的才力都無，可見學識淺陋。」

容溥指尖挲著墨卷，沒有說話。

他約猜到了簡奚的用意。

若換平常，這用意會讓他驚艷激賞。

但此刻，有那些深沉心機先為主，這般作態看在他眼裡，不過是為先前的判斷更加佐證罷了。

這樣的人怎麼能放在鐵慈邊？

邊的考們，有些看出了簡奚的用意，文人好曠達，十分欣賞，這些人以沈謐為首。

有些單純覺得四句極佳,文辭求佳句，倒不必拘泥於是否合式。

更多的卻覺得，定下了六韻十二句排律,如何就能變絕句？行事如此不合規矩，如何能取？若這都取了，這要殿試出這種題，也答一半，也能過嗎？這分明是藐視比試，不敬考！

一時吵一團。

容溥是地主，他一票是別人兩倍，眾人爭論不下，最後都看他。

容溥不置可否，將墨卷遞給文書，「壁上，由諸君共判。」

墨卷出去，果然引起議論紛紛，一樣的爭執不下，最後還是那俠舉手提議，大家投票算了。

比試規定，有爭議之卷，可投票決定。在場一人一票，考一人三票，策鹿和鳴泉院正各五票，容溥一人十票。

文書發下紙卷，等各人寫好之後再一一收取，端著筐到鐵慈面前時，鐵慈攏了袖子道：「紙丟了。」

丟了就算了，文書便走了過去。

那俠在人群中嘰嘰咕咕，走到每個子面前說小話，旁人不明所以，不曉得在做什麼，但也沒在意。

從之前的反應來看，方懷安贏面要大得多。

最後計票，唱票人展開紙卷，目一掃，眼神便凝住了。

他在臺上呆了一陣。

底下人等得不耐煩，有人道：「如何還不報！」

唱票人愕然看了一眼臺上，臺上考們猶自未覺，對他微笑。只有容溥微微皺眉。

鐵慈有點意外地看了場一眼。

此時人已經臺上，票也統計出來了，唱票人眼看臺上考不懂他的暗示，被催促不過，無奈之下只得咳嗽一聲，高聲道：「方懷安二百六十七票！」

底下一陣掌聲，無數士子面帶微笑。

哪怕是競爭關係，為人方正，明磊落的方懷安也很能得眾人好。

「……簡奚，二百七十二票！」

掌聲戛然而止。

堂上下一片死寂。

鐵慈笑起來。

有點意思。

半晌有人愕然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這莫不是……作弊了？」

立即有方懷安的擁躉跳起來，「對！一定是作弊了！唱票人！計票人！出來！」

唱票人有苦說不出，抹著臉上汗道：「諸位，諸位，計票也好，唱票也好，都是我書院文書管事，於眾目睽睽之下進行，如何作弊？」

忽然有人笑起來，得意洋洋站起來，手臂一擺，道：「怎麼，輸不起嗎？也不看看，這裡多姐妹？咱們子，不團結起來投優秀的姐妹，難道還要投給那些總踩在我們頭上的臭男人嗎？」

眾人愕然，這才發現場中子不。

自從皇太就學書院，書院風氣大改，各種場合對子的限制也放開了不，最起碼這次論文，書院學生和江湖俠，都來者不拒。只是進場中，俠們不能帶武罷了。

但雖然不，也未到半數，當即有人道：「那也不啊，我們男子，可都投了方兄！」

「嗐！」俠搖搖手，「咱們子，能來參與盛會，但也多半不會一個人來。誰還沒個父兄，沒個叔伯，沒個投意合的好哥哥？」說完還對著大家眨眨眼。

眾人恍然。

能來看這熱鬧，子在家中多半寵，和家人同行，自然能影響家人的投票。尤其是最後一種，哥哥。

只是這子說話也太大膽了些，這樣的事，也就這麼坦坦說出來了。

鐵慈撲哧一笑，道：「拉票啊，應援啊。」

對這俠產生了好奇，畢竟，能將這些各懷心思的子們集合起來給簡奚投票，還能讓們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去說自己的親友，這皮子可了不得。

顯然簡奚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超過了方懷安，十分意外地站在臺上，微微張著。

方懷安皺了皺眉，有點失落，但還維持著平靜，對簡奚施了一禮，準備下臺。

底下忽然有人罵道：「忘恩負義，手段下三濫的東西！」

簡奚的臉刷地白了。

方懷安微微搖了搖頭，正要轉，容溥忽然道：「且慢。」

他從袖子中掏出一張紙，對眾人笑道：「我的票，還沒投呢。」

眾人：「……」

容溥展示了一下他手中印著暗花的青山特有的淡綠紙箋，果然他沒有投。

紙上已經寫了名字，出墨跡，卻看不出是誰的名字，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看唱票人上前，躬接過了容溥遞來的票。

底下，慕容翊呵呵一聲，道：「他真的沒投嗎？可能嗎？計票人忘記收誰的票，也不會忘記收他的吧？」

「那又如何？方派樂見其，不會拆穿；孩子們嘛，看見容溥的臉，什麼意見都不會有。」

「你呢？」

「什麼？」

「你看見容溥的臉，有意見嗎？」

「……有。」

「嗯？」妖妃的眼睛水瀲灧地斜過來，而鋒利。

「你說他長得怎麼就比你差這麼多呢？」

妖妃滿意了，看一眼容溥，點頭，「這須怪不得他。」

鐵慈：我好難。

臺上，唱票人打開紙卷，眾人屏住呼吸瞧著。

唱票人臉上一瞬間有了彩，眾人大概也就明白了，紛紛吐出長氣來。

果然聽唱票人拉長嗓子，「院長投——方懷安！」

掌聲雷。

慕容翊瞇著眼道：「看來某人真的很不喜歡那位簡姑娘啊。怎麼，難得一個優秀子，他攔著阻著不想送到你邊，什麼意思？」

鐵慈正想說倒也沒什麼意思，就聽他惻惻道：「盡選男人往你邊塞，其心可誅。」

鐵慈嘆口氣。

老娘以後邊都男人，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這都醋你遲早淹死。

慕容翊忽然道：「你的票為何不投。」

鐵慈笑道：「沒到時候。」

臺上，簡奚站在那，似乎對忽然的反轉有些反應不及。

臺下，那俠揮舞著拳頭，大罵容溥黑箱。

罵聲提醒了簡奚，失落地笑笑，轉恭喜方懷安，方懷安還有些怔怔的，看著快步下了臺。

簡奚走到人群中，有點失魂落魄，也不知道誰忽然出，啪地絆了一跤。

那姑娘五投地，趴在地上，腦袋埋在塵埃里，也不知道是疼痛還是難堪，半晌都沒抬起頭來。

俠暴走了。

俠騰地一下躥出來，踩著一溜腦袋，轉眼到了簡奚邊，將簡奚拎起來，目一轉就找到了始作俑者，抬腳就把人給踢飛了。

那人嚎著飛過鐵慈側，風聲呼呼，最後在講文堂大門外轟然落地，砸壞了無數花花草草。

鐵慈覺得臉上有點涼，手一，到一點細碎的冰晶。

看看天，燦爛，深秋氣候十分舒爽。

這是個練寒真氣，或者擁有冰雪類天賦之能的？

方才一怒之下出手沒控制住？

鐵慈看見簡奚在對方扶助下，並沒有離場，而是堅強地坐了下來。而四周原本神態鄙夷的學生們都把屁挪了又挪。

容溥看一眼臺下，沒理會那個飛出去的傢伙，直接宣布大比繼續。

之後並無波折，祁佑到了排名二十九的學生，贏得毫無懸念。

原本並不是這樣的，大家都幫他著一把汗——對方知道他的肋，前幾名中，肋最明顯的就是他，都知道他詩詞一竅不通。

果然，對手上來就要考他寫詩。

大家都以為他輸定了，結果他一炷香未盡，便了一首絕句，雖不算上佳，卻也可圈可點。

眾人瞠目結舌。

祁佑拋筆於案，雖然還在笑，眼神里譏嘲誰都看得出。

堂上容溥和邊躍鯉監正咬耳朵：「這小子，藏啊。」

監正笑道：「也不想想，既然是名聞海右的才子，詩詞一道，就算弱些，能弱到哪裡去？」

底下鐵慈也看出來，笑道：「是個明的。」

算準了第一考問個零分也不影響進榜，詩詞不弱卻故意裝弱。這樣第三無論誰到他，都定然考他詩詞，然後他就可以反殺了。

其後到祁佑考對方。

問數百年前的東堂王朝，三皇事變后，其後繼位的中興明君林崢，他的年號定為勤德，請問其義何解？

文中簡奚詩作，來自唐朝祖詠。據《唐詩記事》載，此詩是作者在長安應試時所作。按規定，應試詩須作六韻十二句的五言排律，但祖詠僅寫此四句就卷，有人問他為何不按規定作詩，答曰：「意盡。」所謂行文無話即短，不必畫蛇添足。

這裡化用了這個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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