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幽的正廳，林家眾人的目都看向了懶散坐在末座的林瀾，雖然林瀾的表決已經沒有意義了，但畢竟是林家的一份子，還是有表態的權力的。

而林瀾回想著腦海中剛才所預見的終局，不若有所思。

九月初五？

信息量還大嘛。

「安然。」

老太爺看著一言不發的林瀾，開口道：「方才我見你神鎮定，並無慌，倒是與平日頗有不同，你可有什麼想法？」

林瀾斟酌著開口道：「爺爺也打算將二嬸和堂弟趕出家門嗎？」

「你覺得不妥？」老太爺問道。

林瀾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一個是您的兒媳婦，一個是您的孫子，您不覺得這樣做有些太無了嗎？」

一旁的林父無聲地嘆了口氣。

「若能笙磬同音，誰又希看到如此局面呢？」老太爺緩緩嘆息一聲，看著林瀾的眼神略顯失但也有些欣，「你還小，不懂也是正常的。」

若是過去的他，聽到孫兒這般婦人之仁的無禮質問，他早就冷漠呵斥甚至是教訓了。

但他已經老了。

這人老了，就是喜歡回憶往昔，每每想起過去所做的錯事，他也難免心生悔意，所以他希兒孫有出息的同時，也不太想看到兒孫像他年輕時那般冷漠狠絕。

雖然這般心難有大出息，但心腸善，顧念舊……倒也不錯。

「父親，安然一向遊手好閒慣了，未經風雨，又豈會懂何為大局？不必多說了。」

林孟淡淡道：「既然多數都同意我的想法，那便由我去安置二房，您也不必擔心，即便將弟妹和微送出林家，我也會為他們母子安排好今後的生活。」

老太爺沉默了一下，說道：「你做事一向周全，那便給你了。」

林孟微微頷首。

他才剛起，卻是聽到林瀾又開口道：「等一下，大伯，你有沒有考慮過，或許堂姐並沒有背叛清微觀呢？」

林孟轉看向自己這個侄子，皺起眉頭：「嗯？」

林瀾直言道：「到底是什麼況還不清楚，於於理，也不該這麼輕易地過河拆橋吧？」

林孟冷聲道：「今早來府上問責的那位清微觀的道長，為的同門師長，都已經認為可能已經叛了，難道還有假？」

「那也只是可能。」林瀾微微搖頭，「如果這只是一場誤會，海棠姐回來之後，發現母親和弟弟都被趕出家門，還會像從前那般對待林家嗎？」

「誤會？你把希寄托在誤會上？」

林孟神冰冷，低沉道：「你上過離山嗎？進過清微觀嗎？懂得什麼是審時度勢嗎？你方才年，只知念家人，卻未曾想過，那些大人一旦震怒，我林家會面臨何等劫難？」

他冷漠威嚴的雙眸注視著林瀾，心中卻是有些詫異。

他作為林家繼承人，常年接管家族大小事務，足足有上百人在他手下營生，自然是積威已深，早已養家主威嚴，若是他的兩個兒子，在他的目迫下，恐怕也就長子能勉強保持鎮定，而次子早就迫於力低下頭了。

而這個素日一向疏懶的侄子，居然能面不改地與他對視？

「我是沒去過清微觀。」

林瀾平靜道：「不過我知道，雖然海棠姐甚回家，但你們應該也看得出來，其實是很在乎母親和微的。」

他頓了一下，

說道：「如果真的打算叛逃，為什麼沒有提前安置好母親和親弟弟，避免親人被連累？」

林孟微微一窒。

他試圖用二房母子引林海棠出來，自然也是知道林海棠最在乎的就是母親和親弟弟。

「或許是事出突然，來不及安置呢？」他皺眉道。

「大伯你也知道是『或許』，現在這麼看，是不是誤會的可能更大了？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能信海棠姐一次呢？」林瀾反問道。

林孟沒有說話，或許是不知如何反駁，又或者是不想再費口舌。

正廳的氣氛逐漸沉默了下來，只剩下燭微搖。

長房夫人和子，以及平日最了解兒子的林父，此時都忍不住有些吃驚地看著林瀾，似乎沒想到他竟然能抗住長房的力，公然對峙爭辯。

首座上的老太爺斟酌了半晌，說道：「安然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孟的方法更穩妥，既然如此，那便折中吧。」

「折中？」林孟皺眉道：「父親打算如何折中？」

老太爺輕咳一聲，說道：「或許其中真的有什麼誤會，但也不可不防，如今二房母子住在正房，若是清微觀的道長下次上門問責時，發現這一點，恐怕會認為我林家還在幫襯，所以先讓二房母子遷居到後院去，如此也算是表明態度了。」

「有些作用，但……」林孟緩緩搖頭。

「先看看況吧。」老太爺說道：「若真是誤會，僅僅如此，至海棠不會過於責怪我們。」

林瀾也沒說什麼。

原本按照規矩，只有長房嫡系和老太爺才能住在正房，但二房出了一個林海棠，自然地位不同，老太爺在十幾年前就讓二房母子住到正房去了。

如今讓二房搬到後院去，有點『打冷宮』的意思。

不過，這樣總比直接逐出林家，還用來當餌要好得多。

該說的他已經說了。

他總不能說自己提前看了結局吧，說出來也沒人信。

而且，在這個有修行人的世界，肆意暴說不定還會招來禍患。

其實他沒必要管這事，但一來他看不慣這種沒人味的手段，二來他也想試試，涉及到修行人的天命，是否會不一樣？

「既然父親這般決定……」

林孟沉默了一下，看了林瀾一眼，這才說道：「那我去安排了，我會將此事與二房說清楚，但如果母子自願離開林家，那就不能怪我了。」

老太爺嗯了一聲，隨即掃了一眼林家眾人，囑咐道：「該說的也都說了，最近你們行事都低調些，出門惹事，聽到了嗎？」

待眾人回應，老太爺才揮袖讓眾人散去。

……

晚風蕭瑟，更闌人靜。

雨已經停了一天，但庭院還有些積水落葉，現在夜已深，有些不便行走，林瀾和林父出了正廳之後，便沒有選擇穿過庭院，而是從窩角廊回了西廂。

幽靜昏暗的檐廊，小檀和紅柳兩名婢各持著一桿燈籠走在前面引路，而林瀾父子則是安靜無言地跟在後面。

不一會兒，就到了林父的房門前。

「安然啊……」

林父才剛開口，林瀾就立刻開口道：「爹，我去吃飯了，剛到家還著肚子呢，就被過來了，今天出去了一天，子骨也有些乏了，吃完我就休息了。」

「這麼早休息？」林父不由得看了兒子一眼，他本想著兒子今日表現不錯，又與往常不同，想兒子來房裡聊聊呢，但都這麼說了，他也只能作罷。

「行吧。」林父無奈地揮揮袖袍，「你吃飯去吧。」

林瀾暗鬆了口氣，笑道：「爹您也早點休息。」

說完，他便給小檀使了個眼，跟著穿過廊道，一路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主要是他前世記憶覺醒之後，這一世的經歷隔得有些久遠，已經淡忘了不，雖然不至於陌生，但也確實不太悉，相起來可能會尷尬。

連逝世十幾年的老娘什麼都忘了，也太好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