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簫洗了碗從廚房出來，外婆正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眼鏡看書。

按亮一旁的閱讀燈，聞簫出聲提醒，“外婆，線太暗，對眼睛不好。”

“碗這麼快就洗完了？”外婆取下眼鏡，笑道，“年紀大了，忘了開燈這一茬。”說著，拿著老花鏡指指茶幾上堆放的一沓書，“前兩天跟你提過的，我有個學生，在高中當老師，今天下午，他把你能用上的課本、教輔還有試捲全拿過來了，你挑挑看，哪些能用上，缺什麼我們改天再買。”

聞簫在沙發坐下，手撈了放最頂上的一本理課本，隨意翻了幾頁，發現容不算眼生，裡答，“教輔資料一本夠用了，不用另外再買。學校好像每一門課都出了部資料，厚的。”

“那聽了兩天課，覺怎麼樣？聽得明白嗎？”

見聞簫書也不翻了，靜靜過來。知道自己這個外孫從小子傲，特別是在學習上，就沒認過輸，更別說怕了，外婆笑道，“好好好，外婆錯了，外婆不該懷疑你的學習能力，我們簫簫，當然聽得懂！”

“嗯。”聞簫起把一沓書全抱在手裡，裡叼顆草莓，含糊道，“看書去了。”

“去吧去吧。”外婆把老花鏡重新戴上，“看累了，就出來吃兩塊水果，歇歇眼睛。”

等聞簫到了臥室門口，盯著書頁，放輕了聲音，“簫簫，雖然——可是，不要給自己太大力，外婆只希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想必，你爸媽也是一樣的想法。”

被突然按下暫停鍵般，聞簫定在原地，落在淺木地板上的影子跟風裡的燭一樣微，許久才聽見他很輕地應了一聲，“您放心，我知道。”

聞簫的行李周六上午到的，他來明南時只拖了一個行李箱，裡面一半是書，一半服。別的東西全打包好，走的郵政的平郵。便宜是便宜，就是慢如狗，讓聞簫懷疑自己那幾大包的行李是不是先繞著地球跑了兩圈。

郵政的工作人員聲音異常洪亮，“東西死沉死沉，裝的都是些啥？我們不給送到家門口，你自己來搬啊！”

聲音混著信號雜音，聞簫把手機拿遠了些。

等對面人說完了，他才湊近聽筒回答，“知道了，現在就過來。”

雖然是冬天，但已經立了春，風沒前兩個月那麼凍人了。明南的天氣不錯，昨天今天都有太。從樓道出來，聞簫被晃得瞇了瞇眼，他把黑衛的帽子撈起來戴上，稍低下頭，這才好不。

郵政離得不算遠，走路差不多十五分鐘，站街沿上，聞簫把手機地圖調出來，研究完路線，選了條近路。

九章路路如其名，跟數學題一個複雜程度，聞簫著手機，站在一堵磚牆面前，深刻懷疑是不是地圖出了問題，要不就是牆有問題，反正迷路不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

正準備原路返回，轉角的位置突然竄出一個矮矮的紅人影，頭上紮的小辮子在空氣裡甩出半個圓，閉著眼跟小砲彈一樣往前跑。

聞簫把人認出來——數學題老算不對那小孩。他手拽住小孩服的帽子，“別跑了，前面沒路了。”

小孩一個原地急剎，頂著長短不齊、路邊野草似的劉海，仰頭一看，“可樂哥哥？”又睜著一雙大眼睛向聞簫後那堵牆，呆了兩秒，完了大喊道，“哥——”喊完不知道說什麼，學著聞簫的話，“別跑了，前面沒路了！”

跟召喚似的，話音剛在巷子裡了兩圈，一個穿黑薄外套的就到了聞簫面前，開口：“草他媽的誰這麼虧心，過完年歲錢花不完往這兒砌了堵牆？”

聞簫心想，這差不多也是我想說的話了。

來人從外表判斷，跟他年紀差不多大，頭髮是標準的板寸，一往上支棱，廓線條利落又乾淨，長得順眼。穿一條鬆鬆垮垮的工裝，子上銀的金屬鏈不知道在哪兒去蒙了一層灰，讓人懷疑是不是明南的霧霾太重。

立在旁邊，聽見傳來的凌腳步聲，聞簫出聲提醒，“人追來了。”

然後他看見，這人的第一反應，是把他妹妹擋在了後。

池野左右看了兩眼，見地上躺著一破爛晾桿，也不嫌髒，腳尖一勾，半空裡把晾桿抓在手裡，習慣地揮了兩下，又朝後問， “芽芽，數數現在能數到多了？”

“1,2,3,4,5——”

“三百能數到嗎？”

芽芽自豪回答，“我能！”

池野角一勾，眼尾帶了點邪氣，“那足夠了，往那堵牆邊上站，閉眼睛趴牆上數到三百，明白？”

“明白！”

“行，去吧，沒你你別睜眼。”

叮囑完，等芽芽趴在牆面上開始嘀嘀咕咕數數，池野才像是剛看到聞簫，“兄弟，要走趕，不然被誤會是我同夥——”

“池野你小子厲害啊，他媽的這麼快就把幫手都找著了？不是喜歡死繃著單打獨鬥嗎，這是怕了你爺爺們了？”

池野朝聞簫無奈一笑，攤手，“這下沒辦法了。”

從頭到腳把自己這個“同夥”打量了一遍——高是不錯，但清瘦又文弱，臉都淡的沒什麼，讓人懷疑是不是營養不太充足還缺乏鍛煉。

池野提議：“要不，你跟我妹妹一起去數數？”

聞簫掃他一眼，站著沒。

池野手上轉了圈破晾桿，“你說，我現在吼兩句說你就是個過路的，要趕回家吃晚飯，他們信不信？”

聞簫懷疑這人腦子不太聰明：“現在是上午十點。”

“哦，”池野順著改口，“那趕回家吃午飯？”

聞簫判定，這人腦子確實不太聰明。

對面的人手已經全員就位，目測，不下十個人，正嚷著話逞威勢，個個都彷彿修行過《國罵必背詞彙200條》。

聞簫轉開視線，問池野，“你哪兒去引了這麼一群馬蜂？嗡嗡煩人。”

“哥哥太香，這不招蜂引蝶嗎？”池野笑起來，眼尾弧度下彎，但眼睛裡卻是半點笑意也沒有。他盯著對面，裡問聞簫，“不走？一會兒可真走不了了。”

聞簫從旁邊的牆上扯下一截手臂長的廢棄塑料水管，在手裡，還算順手，又反問池野，“我走了，你一個人，能護得下你妹妹？” 池野偏頭認真看了聞簫一眼，話裡正經不，“謝了，哪天請你喝酒。”說完，又補一句，“五塊錢一瓶那種，貴了的買不起。” 聞簫懶得應。 “81，82，83，84，84，85……” 池野當先沖上去，一竿掃過，直往人臉上落，打頭那人痛一聲，鼻就濺出來了。勾拳揮倒側邊襲來的人，池野還有空說話，“送你個開門紅，大吉大利！”

一邊打，他一邊拿余瞥聞簫，發現這人一副細銀邊眼鏡，衛帽子戴得嚴嚴實實，跟個書呆子社恐似的，斯斯文文弱樣，沒想到出手既狠又利落，一破塑料水管，在他手裡跟趙信的長槍一個效果，指哪兒哪兒遭殃。

以為是個對三，沒想到是個王炸。

“97，98，99，101——”

“芽芽，100是被你昨晚上兌著AD鈣喝了？”

聽池野說話，芽芽數數的聲音停住，過幾秒又重來，“99,100,101……”

打趴下三個，聞簫把塑料水管從震麻了的右手拋到左手，問池野，“你讓你妹妹數到三百，是不是太膨脹了？”

一腳把聞簫背後襲的人踹倒，池野把手裡晾桿翻了個花，還十分囂張地吹了聲口哨，“放心，菜，數到一百九十九，就又開始數一百零一，無限帶循環，從小到大，我就沒聽數利索過。”

聞簫：……

這場架的總難度比聞簫估計的要低，或者說，是隊友很給力，沒有拖後。

反正，聞簫很盡興，認識到天氣冷了，運運會比較暖和。

等最後一個人也跑沒影了，聞簫扔開塑料水管，拍了拍手上的灰，最後把帽子摘了下來。

再聽後面數數的，正數到一百九十九，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池野單腳支著牆，一懶散地靠牆壁上，遠遠朝他妹喊話，“數累了沒，休息休息？”

芽芽停下數數，拖長聲音抱怨，“累了，三百怎麼還沒到啊。”

池野：“我也想問呢，三百怎麼還沒到。”

把自家妹妹招過來，池野轉眼看向站旁邊的一次臨時隊友。

看清了發現，這哪裡是書呆子社恐的長相，明明就是禍禍小姑娘的長相！手的時候冷戾又銳氣，眼鏡擋著，一開始還沒能看出來。

他剛想開口說句謝，就聽這臨時隊友問他妹妹，“頭髮怎麼回事，劉海被狗啃的？”

芽芽自己的齊劉海，認真回答，“不是狗啃的，是我哥哥給我剪的！”

池野：“……”

他輕咳兩聲，把兩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上，手往他妹妹頭頂上胡了一把，“認識？”

芽芽點頭，“這是可樂哥哥！”

池野知道了，買可樂的，多收了人三塊錢，債主。

一手揣黑工裝兜里，池野一本正經提點他妹妹，“芽芽，不能人'可、樂哥哥'，知道嗎？”

聞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