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芽仰著腦袋看哥，疑，“為什麼不能可樂哥哥啊？”

池野：“哪兒有這麼多為什麼，你十一萬個為什麼？”

芽芽很執著：“十一萬是多？為什麼不能可樂哥哥可樂哥哥？”

被這串的哥哥哥搞得有點煩，池野開口，“因為可樂——”

“你剛說，請我喝啤酒？”聞簫打斷池野馬上要說出口的話，心裡想，殺你妹哥哥的。

“沒錯，”池野把“殺”兩個字咽回去，點頭應道，“純生樂堡雪花菠蘿啤，任選，再貴點兒的也行，賣給你買。”

聞簫單手撈起黑衛的帽子，重新戴好，雙手鬆鬆揣在口袋裡，只出一小截瘦白的手腕，“不勞你賣，賣力就行。”

郵政門口。

放下最後一大箱東西，池野穿的短靴剛好一腳踏在片枯黃梧桐葉上，他站直，“這位朋友，你往裡面裝的是板磚還是水泥？知道人快遞員為什麼不給送嗎，因為送了你這趟，就要腰勞損休病假了。”

聞簫視線落在池野腰上。

池野往後退半步，警惕，“我腰很好，不用關心。”

撤回視線，聞簫神淡淡，“兩清了。”

太被雲擋了個嚴實，天下來，池野笑道，“行，一碼結一碼，有緣再見了。”說完，招手他妹妹，“芽芽，打個招呼。”

芽芽手裡著朵不知道哪裡摘來的野花，指甲蓋大，頂著一狗啃劉海，眼睛清澈，乖乖開口，“可樂哥哥再見，我跟我哥哥回家了。”

對著小姑娘，聞簫說話沒那麼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嗯，下次再跑，記得看路。”

芽芽被池野拉著走了一小段路，又開哥的手，轉跑到聞簫邊，把手裡的野花遞過去，“謝謝可樂哥哥。”

等聞簫接手裡，又趕跑回池野邊。

重新拉上自家妹妹的爪子，池野問，“還送花？說，你是不是看人家長得好看？”

芽芽皺眉，“淺！”

“喲，學會新詞懟你哥了？”

芽芽回頭了一眼，還在憂慮，“好多東西，可樂哥哥能搬回家嗎？”

池野也憂慮了，覺得這妹妹果然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自己小時候明明很機智。都一個媽生的，差別怎麼這麼大？

他語重心長，“我可的小傻帽，街邊上這麼多小破三，真不是擺著開展覽會的。以及，能不能關心關心你重傷未癒的親哥，被追著跑那幾大圈，腰上傷口都快要裂了，疼死我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聞簫才把行李包裹拆完。雜很，基本都是書，外婆提前把書房清理出來，又訂做了一個新書架，但還是有不晦的專業書放不下，塞在箱子裡，堆在牆角。

見聞簫站在書架前出神，外婆在門口站了許久，最後開口打破靜謐，“你爸你媽的書加起來，比我這個老太太都多，收拾累了吧？”

聞簫回神，“不累，外婆，你不再多睡會兒午覺？”

“我老骨頭了，躺床上也睡不著，不像你們年輕人，閉眼就能睡到天亮。”外婆招手讓聞簫從書房出來，“家裡沒青菜了，下樓買一把回來，外婆晚上給你炒著吃，順便在附近走走，認認路。”

買菜的地方很近，一共沒幾步路。聞簫買完沒馬上回去，挑了個方向，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邊走。

就像外婆說的那樣，他需要認認附近的路。往後，他會在這裡住很久。

老街道雖然建築陳舊，但食吃穿齊全。在路過了一家門口堆著不舊電的電維修店、剪頭髮只要十塊錢的理髮店、兼職補鞋補自行車胎的裁店後，聞簫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又走到了那家五金店門口。

店裡收拾得整潔寬敞，角落還擺了盆半人高的綠植，池野正背對著門，在裡面輔導芽芽做作業。

“清水的近義詞，是什麼？”池野咬著白棒棒糖紙，上穿件黑，領口不高，出優越的脖頸線條。兩條長跟無安放似的架著，坐姿很囂張。估計前一晚睡姿沒對，後腦勺的頭髮塌平了。

芽芽著印了芭比娃娃的鉛筆，“近義詞是乾淨水。”

池野手裡百無聊賴地拋著幣，拖慢嗓音，“兩個字。”

芽芽試探地回答：“乾水？”

黃銅的五幣在手裡，池野挑眉，“芽芽同學，你覺得自己回答得正確嘛？”

“好像……不太對？”芽芽上換了件服，淺的羽絨服，領口和帽沿一圈的白，帽子尖還耷拉著一對兔耳朵，就劉海的畫風不符，生生敗壞了整效果。

咬咬鉛筆，“不過，哥，你今天早上又把水燒乾了，鍋也燒壞了，我們又要買新的鍋了，今年我們都買了好多鍋了。”扳著手指頭數， “1,2,3,4,5,6，哥，你燒壞六口鍋啦。”

池野：“這倒是記得清楚，等你哥燒壞兩位數以上的鍋的時候，再來提醒，OK ？”

芽芽翹起左手三手指，拇指食指掐出個圈，“OK！”

聞簫開了冷櫃，手停在可口可樂前面，一頓，又移二十度，拿了旁邊綠包裝的檸檬味雪碧。用鋁製罐的底輕敲玻璃櫃檯面，“結賬。”

池野轉過頭，見是聞簫，起走過來，“兩瓶一共六塊。”

聞簫沒零錢，遞了張十塊過去。

記得之前那三塊錢的債，池野數了錢，七塊錢擺檯面上，“多的給你買糖吃。”

聞簫看他一眼，從包裡拿了張一塊錢，連帶池野那七塊推回去，“給你買可樂，多的不用找了。”

說完，聞簫拿上兩瓶雪碧，走了。

池野看著面前擺著的幾張零錢，“嘖，還刺兒。”

週一一大早，臨近打預備鈴，校門口又是一陣飛狗跳——當然，教導主任程小寧就是那個趕攆狗的。

“你以為你只要跑得夠快，我就看不清你的臉了嗎？別說背影，我就是靠著一撮你頭髮燒的灰，我也能把你認出來，扣你文明行分！”教導主任嗓音迴盪在校門外，“你就不能學學人家池野，遲到了也不不慢邁小碎步——池野？”

池野一腳進校門，糾正，“老師，您看，我真沒邁小碎步。”說著還示範地走了一步。

教導主任用力眨眨眼睛，總覺得自己這是眼花出幻覺了。眨完發現池野還站原地，嗓音瞬間拔高，“你終於知道來學校了？你、你——”

校服拉鍊沒拉上，一條黑工裝鬆鬆垮垮，雙手口袋里站沒站相，書包單肩掛著毫無朝氣——程小寧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氣得厥這兒了，罵點太多，竟然無從下口！

池野站原地，“老師，您要是沒什麼說的，我去教室上課了，時間有點急。”

“現在知道急了，早兩分鐘怎麼不急？”教導主任想起剛剛那些學生，恍惚覺得他們都是如此可的祖國花朵，再看眼前池野的模樣，“為什麼曠課？為什麼遲到？我不想聽任何理由！”

池野：“行，正好我也還沒編出個有新意的。”

教導主任掐了掐手指，反復告訴自己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為了池野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

何必！！

見程小寧不說話，池野抬腳準備繼續往裡走，剛走兩步，就聽程小寧痛心疾首、恨鐵不鋼地說道，“池野，想想你中考，全市第一名的分數，怎麼就墮落了現在這樣？”

池野臉上散漫的笑容消褪，眸子裡多了暗沉鋒芒，轉時，卻又恢復平時的模樣，他拉了拉自己的黑書包帶子，角的笑裡帶著點氣，“老師，您以前常說，好漢不提當年勇，智者莫念昔日功，我這不是正在力行，知行合一嗎？”

經過校訓碑和孔子像往右轉，從第二教學樓樓門進去，池野踩著樓梯往上走。沒兩步，就見了班主任許啟。

他打招呼，“老許，早上好啊！”

許啟手裡拎一袋小籠包一杯豆漿，礙於為人師表，不好意思在學生面前吃包子，停了作，“你小子，今天終於能找到來學校的路了？”

“可不是嗎，我們學校外面那條路太彎彎繞繞了，容易迷路。”

“這迷路一迷就迷了兩星期？你是去太系旅遊了一圈吧？”許啟手背在後，佯裝怒意，“剛校門口又跟教導主任狹路相逢了？我遠遠看見了，你倒是溜得快，下次教導主任看見我，又要跟我念叨他因為你，又又又掉了幾頭髮。”

池野在一邊出損招，“下次教導主任再找你，老許你就說，頭髮拿來，我們一起數數到底掉了多頭髮！保準下次不會再找你哭了。”

許啟想笑，又輕咳兩聲憋住了，“一天天的腦子轉得倒是不慢。對了，老師覺得你獨自學習太孤單，給你安排了一個同桌。”

想起聞簫清瘦又斯文的模樣，許啟忍不住念，“我先把話說這兒了，池野，你新同桌才轉學過來，在以前學校績優異，又斯斯文文的，不是特別好，你別天去招惹人家，收斂一點！”

池野腳後跟一併，懶洋洋地抬手敬了個禮，“明白了，同桌弱不風，我收斂！呼吸都放到最輕！”

從高一開學就當班主任，許啟還是比較了解池野，知道他有分寸，“好了好了，別跟我貧，趕的，這都快打鈴了，趕去教室上課！”

池野進教室慣常走後門，剛踏進去，就聽見不知道誰高聲激昂朗誦，“山重水復疑無路，make後面不加to！”

這一句餘音繞樑，池野差點一個趔趄。

趙一眼神好，最先看見池野進來，“今天吹的東南西北哪陣風，竟然把池哥你吹到學校來了！”

“能把我吹過來，那得是龍捲風。”池野扣著書包，沒急著坐下，揚揚下，“我新同桌？”

他這新同桌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晚上去哪兒蹦了一整晚，滿教室早讀這麼大靜，竟然趴著正睡覺，沒醒。

“你知道了？”趙一這一星期跟聞簫相得不錯，覺得這新同學子是有點冷，不太說話，但人沒什麼問題。見池野來了，他想起來，“池哥，你新同桌可是已經擺好了勤學習的姿勢，很努力的，昨晚上熬夜刷題去了，好像凌晨三四點才睡。你天天上課睡覺，別打呼嚕影響人家。”

怎麼個個都覺得自己會影響同桌？

池野笑罵，“滾，誰他媽睡覺打呼嚕？下次你錄一個我聽聽？說話可要講證據啊大師。”

趙一笑嘻嘻，“我這不是誇張手法嘛！”

池野又看了他同桌一眼，發現這人搭在桌面上的手好看，手型修長，手腕細，皮白，能看見下面的青筋。就是指甲蓋淡的，是有點弱不風的模樣。

正準備把書包放下，不知道是不是生鐘“啪嗒”響了，一直睡著的人突然有了靜，搭桌面上的手指蜷了一下。

池野準備友好打個招呼，結果，等他這新同桌亮出正臉，這一聲招呼就沒了。

聞簫眉間滿是倦意，眼鏡隨意扔邊上沒戴，一雙眼睛沒遮擋地出來，雙，眼形長，眼尾下還有一顆小痣，冷淡又銳利，還有點剛醒的迷茫。

他拿起一罐檸檬味的雪碧，單手開罐，“啪”一聲，白煙霧從罐口逸散出來。

喝了一口醒神，聞簫看向池野，嗓音裡是沾染的淡淡涼意和純正疑，“你怎麼在這裡？”

池野發現，自己跟這債主的緣分還厚實，他一笑，“這個問題我也想問的。”

書包和校服，再加上自己旁邊八百年沒人認領的空課桌，聞簫：“哦，你是我同桌。”

池野放下書包，聽見這不冷不淡的語氣，心裡有點微妙的不爽，“我以為，這個答案應該顯而易見。”

聞簫沒接他的話，把眼鏡重新戴上，“你好。”

池野：老子心有點不太好。

另外，人都眼瞎了嗎，跟這人同桌，這他媽到底誰影響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