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三山待鸞鶴，年年此地是瀛洲。

長安，就在前面了。」

負責招待學子遊覽長安的灰小廝，帶頭、一臉驕傲地走在隊伍最前面，後面跟著洢州、宣州、襄州等數個州府的學子。

宋紹元、翟逸明等人抬頭仰著前方那彷彿高聳雲的厚重城牆，由衷地發出讚歎、

「各位士子請跟我來，我們現在的地點，是長安南面的明德門。」

名為烏十七的灰小廝，如同李昂異世界記憶中的導遊一般，微笑著帶領各州府學子來到大陸，站在通往城樓門的排隊隊伍中。

長安人口可達三百萬之巨，每天有大量的使者、員、商人、農民、勞工需要進出城市，

現在才剛剛辰初（早上七點），各個城樓門的道路上就排了一條條長龍，並且隨著時間推移，排隊隊伍還在不斷變長。

「長安城整形狀是個方形，東南西北四邊，各開著三座城門。北邊是華門、景耀門、芳林門。東邊是通化門、春明門、延興門。西邊是開遠門、金門、延平門。南邊是安化門、明德門、啟夏門。

共十二個城門連通的六條大街，是長安城最主要的通幹線。

永昌年間的時候，聖后打算再在城牆上多開幾道城門，以緩解每天進出長安的運輸力，不過這個決議被三省駁回去了，理由是學宮優化了進城手續，不用在像以前一樣，要上百兵卒流駐守城門口，仔細拆開每一個進城人的包裹...」

伴隨著烏十七的導遊講解，排隊隊伍的前進速度逐漸加快，

很快李昂就看見在明德門下，坐在護欄後方披堅執銳的兵卒，以及他們所牽著的獵犬。

要進城者，不管是使者、員，還是商人、農民，都需要走到兵卒前，由獵犬仔細嗅探他們上的和行囊，

如果獵犬不發出任何聲，就能迅速通行，

而如果獵犬發出吠，那麼兵卒就會將其攔下，拆開包裹仔細檢查。

「那些獵犬都是鎮司鍾家飼養的。」

烏十七笑呵呵地說道：「他們家在前隋時期就出過一任學宮山長，此後一直為皇室和學宮飼養各個品種的獵犬。

從掌大小、宛如茶壺的兒狗，

到一人多高、能生撕虎豹的尋獒犬，

連鎮司和各地衙門用來追蹤盜匪的細犬，也是他們用特殊方法飼養出來的。

每一隻由鍾家培育出來的獵犬，都有一本冊子，上面詳細記載了犬的統和所接過的各項培訓流程。

比如追蹤野、長途跋涉，

或者聽懂指令，引導盲人外出，

又或者嗅探氣味，幫鎮司抓壞人，幫主人抓丈夫的婦。」

烏十七俏皮地撇了撇，笑道：「每年不知道有多員豪商，被拂林狗從平康坊里追著趕出來呢。」

平康坊是什麼地方，在場士子都有所耳聞，紛紛發出「我懂我懂」的笑聲，

人群中的學子們，也個個眼眸放，看樣子是想去養一隻萬能的獵犬，來鑒別渣男，暴打小三。

「不過，天下養狗的商號雖多，卻只有鍾家最為優秀。沒有鍾家蓋章的戶籍冊子，狗就只是狗而已，不能算作獵犬。

而每一隻鍾家所出的獵犬，價格都在千貫以上，

能長距離嗅探氣味進行追蹤的，更是非賣品，尋常門路無法買到。」

烏十七笑著補充道：「當然，各位都是士子菁英，一定能考進學宮，到時候和鍾家子弟就是同學關係，討要一隻獵犬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一千貫...」

人群中的李昂嘖了一聲，他現在的全部家當才四百九十貫，連半價的鐘家獵犬都買不起。

「一千貫，都能在洢州買十間普通點的房子了。」

一旁的柴翠翹也驚愕咋舌道：「這能買多單籠金、曼陀樣夾餅、巨勝奴、貴妃紅、婆羅門輕高面、黃王母飯、長生粥、生進鴨花湯餅...」

「你擱這報菜名呢？」

李昂翻了個白眼，「早飯沒吃飽啊。」

「早飯吃完了，這不就得吃午飯了麼？」

柴翠翹嚴肅認真道：「我已經半個時辰沒吃飯了。」

「烏十七，今天這麼早啊？」

鎮守明德門的兵卒認識烏十七，笑呵呵地開口詢問道：「帶學宮考生游長安來了？」

「是啊。」

烏十七拘謹地拱手笑了笑，側過來，讓宋紹元等各州學子走上前去，拿出過所（相當於通行證）等紙質文件，驗明份。

「嗯？」

李昂稍有些詫異地一挑眉梢，烏十七剛才拱手的時候，袖口下方的手臂皮像是有一片青紋。

幫派中人？

雖然直接派來導遊的，不是學宮，而是太常寺下面一個協助學宮招生的部門，不過派個幫派人員過來...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嘛。

李昂並沒有在這件事上想太久，跟著宋紹元等人走上前去。

就像異世界里的通站安全檢查環節一樣，眾人提前解下了隨攜帶的鐵，特別是佩劍、匕首，依次通過獵犬嗅探。

到李昂時，那隻黑橘相間的獵犬蹲在地上，猶豫片刻，還是朝著李昂腰側的藥箱了一聲。

「嗯？」

城門兵卒了過來，「小郎君，你這箱子里...」

「哦不好意思，差點忘了。」

李昂打開藥箱，展示裡面的手刀，「在下是個大夫，箱子里這些是我的醫療用。」

「小刀，銀針，還有銀線？」

一個士兵好奇地從藥箱里拿起了怪模怪樣的銀質助產鉗，「這個又是什麼？」

「別。」

領頭的軍士皺眉呵斥了手下一句，「不是鋼鐵甲胄、弓弩部件或者煙花竹燃料等違品的，就可以放行。後面的隊伍還等著呢。」

「是，校尉！」

年輕士兵嚇得一激靈，連忙將助產鉗小心翼翼地放回藥箱，後退半步讓李昂和柴翠翹通過。

還嚴格。

李昂和柴翠翹邁步走過城門，在經過城門的一瞬間，有種雨水淋過渾的錯覺。

「嗯？」

李昂抬頭向城上方，只看見黑的厚重磚石。

長安的城防系，似乎並不是只有守城士兵和鎮司獵犬....

「千百家如圍棋盤，十二街似種菜窪...」

在烏十七的講解聲中，眾學子們正式踏了天下第一雄城。

長安城就像一座巨大無比的棋盤，南北、東西一條條筆直而寬廣的街道，將城市劃分為上百塊長方形區域，

每個區域都圍著圍牆，裡面是房屋建築，從而形一個獨立的居住社區，也就是「一百零八坊」的「坊」。

站在明德門口，左手邊是永坊、昭行坊、大安坊，正前方最遠就是皇城的朱雀門，而右手邊則是通濟坊與曲池坊。

「曲池坊的再右邊，就是長安兩大遊覽區域之一的曲江池了。」

烏十七走在隊伍最前邊介紹道：「每逢春秋風和日麗的時節，城居民爭游曲江池，所謂『彩幄翠幬，匝於堤岸，鮮車健馬，比肩擊轂』，

士家大族偕同家眷出遊，在遊玩時，也會注意過往的優秀年，為待字閨中的兒尋覓對象。

斜怪得長安，陌上分飛萬馬蹄...」

烏十七口齒伶俐，吐字清晰，這段話明顯已經對每年各路學子念過了很多遍。

在他的帶領下，洢州、宣州、襄州等州府的學子，先去曲江池邊逛了一圈，然後繞青龍坊，向北而行。

沿途眾人見到了大量不同、瞳的胡人，以及風格截然不同的寺廟。

佛寺、襖祠、道觀、波斯寺等寺廟，和諧無比地共於一座坊市之中，不斷有頌唱聲、禱告聲傳出，還有濃郁的熏香氣息。

不管是烏十七還是各地州府的學子，對此都見怪不怪，位於西荊西北太皞山的昊天道門，是天下各國共同信仰的宗教，

但在昊天道門之下，仍允許各教派發展——只要他們遵從昊天教義，認同昊天主宰天地萬，認可各教派的聖賢只是昊天派往人間的使者。

昊天不是擁有獨立意志的某個人或者某個神，

昊天主宰一切，掌握一切，凡人無法理解也永遠不可能理解，只需要去信仰，激昊天帶來的一切。

這幾乎是所有虞人，乃至天下人的共識，數千年以來都是如此，逐漸也就沒人再問這其中的原因。

正是在這種條件約束下，佛寺、襖祠、波斯寺等寺廟才能和諧共——至在表面上和諧共。

那些教徒出門打水時，見到了都會微笑著相互問候，你合掌我作揖，

但一轉過臉來就面無表，默默加快腳步。

烏十七領著好奇的眾人，越過了靖恭坊的襖祠，來到了東市。

這裡是全長安乃至全天下最大的集中市場，數不清的店鋪，琳瑯滿目、應有盡有的商品，天南地北不同口音的高聲賣，肩接踵的人群。

「各位學子站得稍微靠攏一些，雖然長安治安良好，但東市胡人眾多，難免魚龍混雜，要是東西被人順走就不好了。」

烏十七帶著隔周學子們，在東市邊緣一轉而過，沒有正式走進去，讓不學子們頗為失。

他們倒不是因為沒見到那些種類繁多的奢侈品，或者各食而失，

而是因為錯過了在酒肆門口捧著酒的胡姬。

那些金髮碧眼高鼻樑的胡人子，穿著優雅服飾，用正宗的長安口音，捧著酒招攬顧客，引得學子們頻頻側目。

「為底胡姬酒，長來白鼻騧，摘蓮拋水上，郎意在浮花。」

烏十七笑道：「這些胡人開的酒肆，主賣葡萄酒，本朝詩仙、劍仙李太白就最喜歡廝混其中。」

「何可為別，長安青綺門。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

宋紹元不暇思索，念出了李太白的《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二首》。

「正是，士子高才。」

烏十七稍顯驚訝地點了點頭，介紹道：「不過，長安有著出酒肆、需給小費的世風，面對胡姬的時候，給的小費往往會更多一些——不能讓人看輕嘛。

因此，只有貴族年才會不斷顧胡姬招手侍酒的酒肆。」

「們也是群可憐人。」

和心馳神往的士子們不同，站在學子中間的紀玲瑯眉頭微皺，嘆息道：「要遠赴異國他鄉，在酒肆強歡作笑。」

「誰不是呢...」

烏十七眼眸中的落寞一閃即逝，眨眼間就恢復了專業導遊的姿態，笑著說道：「各位請跟我來，東市西邊就是平康坊了...」

士子們眼眸一亮，在同學的鄙夷目中默默加快腳步，紀玲瑯無奈地嘆了口氣，為同鄉學子們的誠實而無奈。

轉過視線，卻看見李昂和柴翠翹走在人群最後方，沒看向平康坊，而是站在一座建築前張。

洢州人總算還有個靠譜的。

紀玲瑯笑著問道：「日升，你在看什麼？」

「啊？」

李昂轉過頭來，隨意回答道：「我在看這裡面的病坊。」

病坊，或者說悲田病坊，是這個時代最接近於醫院這一概念的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