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青春期里有且僅有過的一段暗結局非常糟糕, 不能說是無疾而終，只能說他自作自。

為什麼喜歡岑蔚呢？

理由其實很多。

因為第一次見面時和他的同頻共振。

因為春天一般的名字。

因為總是笑盈盈，溫暖善良。

因為說“好”的時候總會帶上一個語氣詞，“好啊”、“好呀”。

因為會不厭其煩地幫他寫語文試卷上的名字。

——除了前兩次周然是真的忘記了, 后來他都是故意空著的。

但像周然這種向害的膽小鬼, 連和人家說句話都張到把角攥皺, 告白是萬萬不可能的, 甚至每次岑蔚向他這個方向走來時，周然的下意識反應是逃跑。

所以第一個學期，他們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同班同學, 每天的對話僅僅局限于早上收作業時的“周然, 就差你了。”“好的馬上。”和“你怎麼又忘記寫名字了？”“抱歉。”。

周然的生日在年底，元旦的前兩天。

那一年小姑問他想要什麼生日禮, 周然說：“薄荷巧克力, 你上次給我的那種。”

周建業在一旁聽見, 恨鐵不鋼地剜他一眼：“一天天就知道吃。”

小姑到疑：“我以前拿給你吃，你不是不喜歡嗎？”

“我現在又喜歡了。”

“好吧，我去找劉航要。”

劉航是小姑當時在談的男朋友, 他父母在國外做生意，經常給小姑送禮, 進口巧克力什麼的, 大多數都會轉手送給周然和周以。

然后再被周然轉手送出去。

那盒巧克力在他的桌肚里躺了一整天。

他知道岑蔚有個姐姐在讀高三, 所以每天放學要多留下半個小時。

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今天班級里的同學們都很活躍，一到課間就哄哄的, 有人商量今天晚上要一起出去放煙花, 還有人讓班長去求老師把最后一節自習改聯歡晚會。

周然在班級里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 一共19個男生，他又是個子最高的那個，他一個人獨一排，左邊是墻，右邊是張空課桌，偶爾會有老師坐在這里批改作業。

“周然，幫忙搬下水。”生活委員喊他。

“來了。”周然應了一聲，但沒立刻，目還鎖在手里的小說上，直到把最后一行字看完，他長舒一口氣，合上書，隨手塞進手邊堆的練習冊里。

阿加莎不愧是偵探王，周然還沉浸在最后的劇大反轉里，腦海復盤著之前鋪墊的線索，頻頻在心里發出嘆。

他扛起新的純凈水裝上飲水機，拍拍手，轉走下講臺。

一抬眼，周然看見岑蔚站在他的課桌旁，手里就拿著他剛剛看完的那本《無人生還》。

意識到那里面夾著什麼，周然呼吸一，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

“你在干嘛？”他一著急語氣有些兇。

岑蔚嚇得肩膀一，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回答說：“哦，老師要收訂正的默寫，你還沒。”

周然盯著手里的書，眉頭蹙起，板著臉看上去像是生氣了。

岑蔚趕把書還給他，解釋說：“我沒有翻，就是不小心看見了，對不起。”

周然一言不發地接過，把它塞進課桌肚里，找出默寫本拿給岑蔚。

岑蔚抱著本子，卻沒走，猶豫了一下，開口請求說：“那個，你能把書借我看看嗎？我放學就還你。”

“不能。”周然想都沒多想地就拒絕。

岑蔚還想再爭取一下，放輕聲音道：“這本我就差最后一點點沒看，我真的很想知道結局，我保證很小心，不會被老師發現的，行不行？我一下課就還給你。”

桌肚下，周然的結滾了滾，死死攥著外套下擺，心臟在膛里撲通撲通跳。

他目視前方，深吸一口氣說：“兇手是假死的老法，最后他開槍自殺了。”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岑蔚，眨了眨眼睛：“你現在知道結局了。”

短短半分鐘里，岑蔚的表變了又變，從懵怔到驚訝到不可思議，最后化為冉冉升騰的怒火。

孩眉心蹙，呼吸頻率急促，雙手攥著拳頭，膛劇烈起伏。

脾氣好，不代表沒脾氣。

很發火，不代表被人踩了底線還能保持冷靜。

在憤怒驅使下，岑蔚做了從小到大最出格的一件事。

“你是不是有病啊？”氣得聲音發抖，像是帶著哭腔，隨手抄起桌上的課本朝周然砸去。

就在下一秒，原本鬧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靜如。

這種現象一般有兩種況，一，老師沒來，同學們自己嚇自己；二，老師突然出現在教室后門。

好死不死，這次是最糟糕的第三種，——來的還偏偏是教導主任。

“你們兩個，來我辦公室一趟。”中年男人背著手走出教室。

底下立刻響起竊竊私語聲，同學們好奇地張。

岑蔚僵在原地，雙頰漲得通紅。

咯吱一聲，周然從座位上起。

“別供出書的事，我明天給你帶別的看。”他小聲央求。

岑蔚眼睨他，剛熄滅的火氣又卷土重來，氣鼓鼓地撂下一句：“明天放假！”

學校抓課外書抓得嚴，只要不在中小學必讀書目上的，一旦發現統統沒收。

一路走到主任辦公室，岑蔚咬著后槽牙，心里想的都是要完蛋一起完蛋。

但等主任發話要他們倆待況的時候，又說不出口了。

“......周然他，”岑蔚雙手絞在一起，低垂著視線，“他老是把到過道上，弄得我們不方便走路。”

主任捧著保溫茶杯：“就為這點小事？你就對同學打打罵罵？”

岑蔚咬著下，輕聲認錯：“是我沒有控制好緒，我錯了。”

主任把目移向周然：“我知道那課桌對你是小了點，但你嫌也不能妨礙到其他同學是不是？”

周然用力點頭。

“好了，你先回去吧。”

周然偏頭看了岑蔚一眼，說：“老師，是我絆倒好幾次了，才那麼生氣的，都是我的錯。”

“知道知道，你出去吧。”主任揮揮手，“沒你的事了，以后小心點。”

周然“哦”了一聲。

他安然無恙地回到教室，卻如坐針氈，平均五秒抬頭看一次鐘。

岑蔚回來的時候自習課已經過了大半，班主任沒允許他們撒歡，還是讓他們乖乖坐在教室里做作業。

經過他邊的時候腳步很快，周然沒來得及看清的表。

但是沒過多久，他看到岑蔚旁邊的生了兩張紙巾遞給。

那一刻周然愧疚又難，里被塞了一臺真空機，每一下呼吸都是煎熬。

他應該把書借給的。

但書里夾著的信紙怎麼辦。

他應該說那是草稿紙，不聲地拿回來再把書給。

周然懊悔地捶了捶腦袋，剛剛怎麼就沒靈機一呢，這會兒馬后炮。

他是笨蛋他是白癡他是大傻b。

鈴聲一打響，同學們火速收拾書包離開教室。

周然故意慢吞吞地折試卷，眼睛一直在留意前排的孩。

冬天晝短夜長，五點多天就黑了，一陣喧鬧過后，校園又陷寂靜。

新年禮變了賠禮道歉，周然心沉重，背起書包走到教室第四排，剛發出一個音節，岑蔚蹭一下地站起來，頭也沒抬地對他說：“別和我說話，看見你就來氣。”

那是整個高一，岑蔚主對他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后來文理分科，去了藝班，周然都沒有怎麼再在學校里見過。

笨蛋的初就這樣不了了之。

回憶結束的時候，電影即將演繹到劇的高，但周然再無剛剛的興致。

他摁下遙控上的關閉鍵，哭笑不得地嘆了一聲氣。

也難為把這筆帳記那麼久。

-

下午四點多，岑蔚回到公寓。

開門后，沒有立刻進屋，先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往里面瞧了瞧。

沒有在客廳看到周然的人影，岑蔚試探著出聲喊：“周然？”

“我干嘛？”

高大的男人突然從廚房躥出來，岑蔚嚇了一跳。

“電影好看嗎？”明知故問，邁過門檻帶上大門。

周然不答反問：“你就這麼記仇嗎？”

岑蔚可不歉疚，笑了笑說：“你知道我那次被教導主任訓了半節課嗎？他教育我生要矜持，要溫，要禮貌，還讓我回去寫檢討。”

“對不起。”這是周然當時沒來得及說的話。

“算了，反正我仇也報了。”看見桌上有洗好的水果，岑蔚撿起兩顆青提放進里，隨口問，“所以你那個時候，到底為什麼不愿意把書借給我啊？”

還沒等周然開口，又說：“我后來想了想，是不是因為里面藏了什麼小？”

周然問：“什麼小？”

岑蔚聳肩：“問你啊，比如寫給生的書什麼的，怕被我看見。”

“......”

“不會被我說中了吧？”岑蔚瞇眼打量他。

“不是。”周然轉回了廚房。

“所以為什麼不肯借給我看啊？”跟進去，一定要問出個答案。

“因為我在上面寫了你的壞話。”周然拿起筷子繼續拌碗里的黃瓜。

“嚯，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嗯，討厭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