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太子是我前夫/歲時有昭(重生)》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震耳發聵的聲音在甬道里回著, 一聲又一聲的“救”聽得人心神發骨悚然。

顧長晉住了腳,抬起眼,定定。影影倬倬間, 看到了一個著明黃龍袍的影。

他看不清那男子的臉,只看到遮住他眉眼的十二道冕旒。

冕旒晃這一片冷

顧長晉的心跳得極快,忽然間便有了一種難以克制的,催促著他繼續往前去, 好似只要走到那人面前, 他心里涌著的極不安分的東西便能如山洪般傾泄而出。

“救, 顧長晉!”

“快救!”

顧長晉抬手按住怦怦直跳的口, 微微瞇起了眼。

是誰?

許鸝兒、金氏還是聞溪、徐馥?

一個個名字從腦里浮出, 又一個個被他排除掉。

“往前走, 顧長晉,往前走你便能找到答案了。”一個聲音在他腦海里哄著, “往前走,你便能知道是誰了。”

顧長晉的目一點一點冷下。

心跳得愈快,他的神便愈冷。

他的目清醒而冷酷。

他不會讓任何人控他的緒。

如果這個“”會干擾他的理智,令他連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

那,他不需要知道是誰。

皂靴輕轉, 男人毫不眷亦毫不猶豫地背過,重新回到那條暗的甬道里。

后的夢境一寸一寸坍塌。

那一聲聲“救”亦隨著坍塌的夢境徹底消弭殆盡。

……

容舒在清蘅院一住便住了十日。

到得九月六日,沈氏終于忍不住催:“你這趟回來住了整整一旬,也該回去了。”

容舒也知自己該回去了,可這不是舍不得麼?

梧桐巷顧府到底不是的家, 哪兒有住在阿娘這里自在?還能天黏著阿娘一塊吃茶研香算賬, 這日子當真是得不能再了。

“再住兩日, 再住兩日后我就回去。”容舒豎起了兩手指。

沈氏哪兒能依, 直接手指。

“只能再多住一日,明兒我就差人送你回梧桐巷。”

沈氏慣來是說一不二的子,容舒只好不舍地點了點頭。

“那今個夜里我要同阿娘一起睡。”

沈氏沒好氣道:“瞧瞧你,嫁人后反倒活回去了。”

容舒心道,可不是活回去了麼?

現下就是活回去了三年。

“對了,張媽媽說你尋了房牙將東郊的莊子掛了牌。這莊子地段好,風景也怡人,你賣出去后,日后想再買回來便不容易了。”

上京的東郊有一片天生天養的梅林,又臨著湖,那里的莊子如今都是有價無市的,一旦賣了,還真不易買回來。

可容舒卻打定了主意要賣。

一方面是因著容老夫人一直打這莊子的主意,既如此,還不若賣了,免得整日里有人惦記著。

另一方面則是西郊靠北那一大片貧瘠的地,實則藏了好幾溫泉眼。到得明年那幾溫泉眼被人掘出來后,那些地可就值錢了,畢竟是能做溫泉莊子的地。

容舒記得后來那些溫泉莊子的價格都要蓋過東郊的莊子,眼下那一大片地尚且無人問津,賣了東郊的莊子,正好能買下那些地。

但這些事自然不能同沈氏說,想了想,便道:“我想要一些本金做買賣,東郊的莊子雖好,但我與阿娘都不去住,還不若賣了,換了銀子做買賣,也省得祖母一直惦記著。”

容舒在揚州時,也曾跟著沈治出去談過買賣,多學到點生意經。回來上京后,沈氏又親自教如何算賬、如何掌中饋,還拿了兩間鋪子給容舒練手。

那兩間鋪子容舒經營得很是不錯,兩個掌柜每年年底來報賬,都要夸幾句。

上京正經的高門貴只學掌中饋,外頭的生意是從來不理的,都與掌柜來管。若不然,就要被人笑話一銅臭了。

容舒經營鋪子的事也不知是怎地傳了出去,這事在那年的春日宴還惹了不笑話。

春日宴是英國公府那位老封君辦的宴,去的都是些高門主母與豪門貴,京中尚未談婚論嫁的小娘子都以能得一紙春日宴的請帖為傲。

每年的春日宴都能促幾樁好姻緣,若是們運氣好,了那些高門主母的眼,那日后的親事便有著落了。

承安侯府的地位在上京一眾勛貴里慣來是尷尬的,雖有個侯府的名頭,但到底是沒甚底蘊,與真正的勛貴世家有著云泥之別,本不在邀之列。

可那老封君與裴韻的祖母有舊,裴韻做姑娘那會也曾赴過宴,很得老封君喜歡。容涴滿十三那年,老封君便親自下了帖子,請了容涴與容老夫人來就宴。

可請了容涴,作為容涴長姐且還是侯府嫡的容舒沒邀便有些說不過去了,于是老封君又將容舒的名字添了上去。

容老夫人收到請帖,臉上的皺紋都要笑開花了。

把容舒與容涴喊過去,一面兒說著二人要打扮得好看些,一面兒又要讓容舒同裴姨娘道謝。

“老封君都是看在阿韻的面兒才請的你,你去了春日宴切記謹言慎行,莫要行差踏錯,丟了侯府的面兒。”

那會容舒從揚州回來足有兩年了,親眼目睹了阿娘在侯府里的境,實則一點兒也不想去赴這春日宴。

知曉若是去了,秋韻堂大抵連下人們的眼睛都要長頭頂上去的。

可沈氏卻很高興,親自去庫房里挑了一匹上好的松江吳綾并一套紅寶石頭面送去了秋韻堂。

十五歲的容舒正是該說親的年紀,在沈氏看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自打容舒從揚州府回來后,沈氏便開始打聽上京哪家兒郎好,想盡早給容舒定下一門好親事的。

可容舒雖貴為承安侯嫡,在親事上卻頗為不順。

細究原因,一是因出生的日子不祥,甫一出生便有道士說的八字氣太重,非有福之人。二是因著沈氏在承安侯府的地位委實太過尷尬,一位不得婆母喜歡又不得丈夫敬重的主母,教出來的兒能多好?

是以沈氏花了兩年時間,容舒的親事始終沒得個影。這一次的春日宴在看來,可不就是瞌睡了送枕子了嗎?

“即是得了請帖,那便大大方方地去。”

容舒拗不過沈氏,只好去了。

那年參加英國公府的春日宴,倒是穩穩擔起了作為侯府嫡長該有的氣派。

自小跟老嬤嬤學規矩學禮儀,言行舉止端莊有禮,琴棋書畫不說通,但也是樣樣都有所涉獵,說起話來亦是言之有,從容不迫,更遑論還生了張春花秋月般的臉龐,的確是引了不高門主母的注意。

可惜宴席開到下半晌,經營鋪子的事也不知為何傳了出去,那些原本有些意的主母紛紛掐滅了心思。

老夫人為此發了好大一頓脾氣,覺著給侯府丟人了,回來后把喊去荷安堂指桑罵槐地罵了半個時辰。

沈氏自責不已,可容舒本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甚可恥的,忙寬沈氏,說那樣的人家,也不愿嫁。

自此之后,容舒的親事徹徹底底耽擱下來。

倒也不是沒的人來說親,但敢托人來說親的多是些窮困潦倒的小家族,還盡是些舉止輕浮,連個功名都沒有的歪瓜裂棗。

沈氏哪兒舍得容舒嫁這樣的人家?

經過春日宴的事,也看開了。

那些高門大戶聽著是好聽,可真要嫁過去,日子也未必過得有多好。

自個兒不就是如此麼?在這侯府里過得一點兒也不開心,又何苦讓的昭昭重走一趟的舊路?

總歸的昭昭不嫁人,也能養一輩子。

容舒自個兒也不愿意嫁,正所謂寧缺毋濫,兒家又不是只有嫁人一條出路。

十七歲時便同穆霓旌說好了,等過了二十,便去大同府,跟霓旌學騎馬學箭。

大同是邊塞重地,常年韃靼侵擾,那兒的子騎馬箭樣樣不在話下,容舒心向往之。

如今死而復生一回,那嫁人后便歇下的心思再次死灰復燃。

夜里母二人促膝夜談,容舒忍不住問出了徜徉在心里許多年的話。

“阿娘可有想過與父親和離?”

沈氏一怔:“怎地忽然問起這話來?可是有人在你面前碎子了?”

容舒抿笑。

上趟回門,顧長晉那一兒禮義廉恥之說,震得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俱都后腦門一涼。連秋韻堂的下人,都不敢在面前放厥詞了。

“誰還敢在我面前碎子呢?我不過是覺著父親配不上阿娘這麼好的人,父親從來不進清蘅院,阿娘在祖母那里了氣,也不出來護著阿娘。既如此,阿娘又何必繼續在這里蹉跎后半生?”

這話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沈氏容舒的腦門兒,道:“這也是你能說的?”

兒心疼自己,又如何不知,嘆了聲,又道:“你父親……的確稱不上是阿娘的良配,但阿娘嫁來侯府從來就不是為了。這也是我的命。”

不是沒試過去喜歡容珣,二人初初婚那一年,雖總是吵吵鬧鬧,但也琴瑟和鳴過一陣時日的。

直到知曉了裴韻的存在,這才歇了要與容珣試試的心思。

當初同意他納裴韻,只提了一個要求,那便是日后他不許再

一樁婚姻里了三個人,這樣的婚姻實在是難熬,寧愿退出去,不同旁人了。

容珣那會冷冷地看著,道:“沈一珍,你心里從來就不喜歡我不是麼?真是笑話,當初若不是父親非要我娶你,你以為我會愿意娶你?你放心,你這清蘅院,我日后不會再踏進來一步!”

后來他的確是不再來清蘅院了,直到年初因著昭昭說親的事,在荷安堂與老夫人起了齟齬,他才又來了清蘅院。

他與老夫人一樣不同意容舒嫁顧長晉,那日二人自是不歡而散。

然而他出了清蘅院之后,也不知為何竟去了荷安堂,親自說服了老夫人,這才讓容舒與允直的婚事定下來。

再之后,便是兩個多月前,他夜里醉了酒,進了的屋子。

沈氏下意識小腹,搖了搖頭,道:“阿娘與你父親的事,你小孩子家家的莫要心,過好你自個兒的日子便。”一副不與容舒多說的模樣。

容舒著沈氏,不依不饒道:“若是有一日,父親與昭昭之間,阿娘只能選一個,阿娘要選誰?”

沈氏聽這一番孩子話,嗔道:“還能選誰,自然是你!”

容舒彎起了眉眼。

“阿娘要記著今日說的話,不許騙昭昭。”

前世阿娘與裴姨娘之間,父親選了裴姨娘。

那時父親尚未認罪,但大抵是怕有萬一,剛下了大理寺獄便寫了封放妾書。裴姨娘了自由,卻死活不肯走,說要陪著父親同生共死。

與阿娘就關在同一個牢房里,阿娘聽了的話,狠狠打了一耳

“容涴是因何能嫁蔣家,你難道不知?你若是出了事,在蔣家的日子會過怎樣,你難道也不知?如今大著肚子,你為了個男人便要連自己的兒都不管了?還有容清,眼下不過七歲,父親若是沒了,難道母親也要沒了嗎?裴韻,若我是你,我便出去!容珣能救便救,不能救便好生守著孩子孫兒過日子!”

裴姨娘怔楞了許久。

最后咬著,忍著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同阿娘鄭重磕頭行了妾禮,之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大理寺獄。

裴韻一走,容舒便去求父親也給阿娘一紙和離書。

可父親卻拒絕了,冷著聲同道:“你娘生是容家的人,死是容家的鬼。昭昭,若承安侯府逃不過這一劫,你娘是承安侯夫人,我在哪兒,便在哪兒。這是的命。”

阿娘說這是的命,父親說這也是的命。

可容舒不信這個命。

容舒拉著沈氏說了半宿話,第二日睡到天都大亮了方醒來。

張媽媽進來服侍洗漱,笑著道:“夫人一早便命人把馬車備好了,姑娘今兒是不走也得走。”

容舒扯下臉上的熱帕子。

“無妨,我很快便會回來。”再過一個月,至多兩個月,霓旌那邊兒該有消息了。

張媽媽只當是在說氣話,給又重新擰了條熱帕子,道:“姑娘回來這麼多日,姑爺那頭也沒催過,夫人這是怕顧家會有意見。”

徐氏會不會有意見,容舒不知道,但顧長晉是絕對不會有意見的。

“媽媽放一萬個心好了,顧長晉這會在刑部忙得,我便是住到月底他也不會催。”

正說著,沈氏便進來屋來催了,后跟著盈月、盈雀,兩個丫鬟手里各提著個裝得滿滿當當的糖罐,那香香甜甜的味兒,一聞便知是容舒吃的松子糖。

容舒坐上馬車,抱著個糖罐慢悠悠地吃著松子糖。

回到梧桐巷,先是去了趟六邈堂給徐氏請安,婆媳二人說了不到半盞茶的話,便回了松思院。

進了屋,才準備換裳到榻上歪一歪,便聽盈月進來道:“姑娘,二爺在書房里,您要不要過去一趟?”

容舒微微一詫,這個點顧長晉不應該在刑部的麼?

“二爺今日沒去上值?”

“去了的,但晌午那會被上峰攆了回來。”盈月頓了頓,道:“聽說是舊傷復發了。”

容舒輕輕蹙起了眉,前世顧長晉夙夜不懈地辦案,傷雖好得慢,但好歹是一日日地見好的,并沒有什麼舊傷復發的事。

就是……

有那麼幾日他心十分不好,甚至還問他因何難呢。

說實話,顧長晉不是個緒外的人,也不知曉自己為何就是能覺到他的緒。

當時腦中閃過這麼個念頭,話就問出了口。

顧長晉自然不會同解釋,只定定看了許久,旋即淡淡道:“我只是累了。”

那時他看的眼神,容舒一直看不懂。

瞧著波瀾不驚,可里又似有暗涌橫生。

總覺得他那時想說的不是他累了,而是旁的。

算算時日,許鸝兒的案子大抵就是這幾日有結果的。

許鸝兒案結束當日,還有一樁重要的事兒要做。可任憑想破腦袋,都想不起來結案那日究竟是哪一日。

容舒腦子里關于未來三年的記憶,也不知為何,好似變得越來越不清晰。譬如記得許鸝兒與金氏會從大理寺獄出來,卻記不清哪一日。

一邊兒的盈月還在等著,容舒想了想,便道:“去把阿娘給二爺備的參榮丸取來,我們去趟書房。”

書房里,常吉也在同顧長晉稟告:“夫人剛從六邈堂出來,興許一會便要來書房。”

顧長晉盯著手里的判牘,淡淡“嗯”了聲。

沒一會兒,便有腳步聲從不遠傳來。

顧長晉從判牘里抬起眼,平靜地看著常吉。

常吉被看得汗直豎,雙手攏在袖筒里,脖子慫慫問道:“主子可是有何吩咐?”

顧長晉掀:“出去。”

常吉恍然,人夫人過來,他杵在這到底不算個事,忙不迭道:“屬下這就告退。”

出了屋不免又有些納罕,往常不管誰來了松思院,主子從來不讓他與橫平避開的。

尤其是聞溪姑娘過來時,他與橫平定要有一個人在場。

怎地今個就要他避開了?夫人多好的人啊,又不是洪水猛,干嘛要他避開?

顧長晉的書房沒有院子,就單獨一間屋子,兩邊各種著棵高聳云的老梧桐樹。常吉從另一頭走,容舒自然也就沒撞見他。

書房的門敞開著,容舒敲了敲門,對坐在書案后頭的男子溫聲道:“郎君可是在忙?”

顧長晉放下手里的案牘,抬眸看著,道:

“不忙。夫人此趟回去,老夫人與岳丈岳母一切可好?”

容舒頷首笑道:“都好著呢。”邊說邊過門檻進了屋。

盈月跟在后頭,手里提著個方方正正的木匣子,然而還未進屋便聽見顧長晉道:“把門關起來。”

這話便是不讓進去了,盈月怔了下,下意識看容舒。

容舒也有點意外,忖了忖便對盈月點頭,道:“藥給我,你到外頭等著。”

盈月忙應一聲,規規矩矩地垂著頭把木匣子遞到容舒手里,低著頭出去。

一走,書房便徹底靜了下來。

顧長晉起朝容舒走去。

今日氣十分好,眉若黛,頰若櫻不點而朱,一襲淺青的繡纏枝百合的月華勾出了婀娜有致的段。

可顧長晉沒甚欣賞人的心思,他在測試著,也在試探著。

出現在他視野的那一剎那,不,是自常吉提起的那一刻,平復了幾日的心又開始跳了。

先前還只是靠近了,聞見上的香氣了,方才會心跳失控。

可現在,只要一想到,甚至只要一聽到的名字,他的心便會怦怦跳得比過往任何時候都要瘋狂。

男人的腳步聲輕而穩,一步一步近。

很快他便發現,越靠近,心便跳得越快。

然而顧長晉臉上并未出半分異樣,眉眼始終不如山,他盯著容舒,不放過臉上的任何一

容舒見他一言不發,卻又越走越近,一時不知他這是意為何。

在二人尚有半臂距離時,拎著木匣子的手到底忍不住一別,擋在了前,道:

“這是妾從侯府帶回來的參榮丸,阿娘心疼郎君傷未好便回衙上值,特地讓侯府的老郎中備了兩大瓶兒,說是能養神補氣。”

頓了頓,又問:“郎君要同妾說什麼?”

上縈繞著淺淡的百合香,香里還纏了香甜味兒。

麥芽的甜,松子的香。

這掃尾子姑娘又吃松子糖了。

“噗通”“噗通”“噗通”——

幾乎是在這念頭從腦海冒出來時,顧長晉的心,幾要破膛而出。

男人瞇了瞇眼,所有的不對勁都是因而起。

那些夢是與親后才開始有的,這顆心亦是因著的出現才會出現異樣。

顧長晉那雙漆黑的不帶任何緒的眼像是攪了一團墨,他的目凝在臉上,帶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審視。

可審視什麼?

審視麼?

容舒抬起眼與顧長晉對視,開門見山道:“郎君為何要這樣看我?”

案上的書被風吹得嘩嘩地響。

小娘子眼底的疑是真的,似乎還有些驚訝。

顧長晉瞬間明了,不是

那些夢,那些心疾般的悸是因而起,卻不是故意為之。

他往后退了步,目輕輕掃過左耳垂那粒針尖大小的朱砂痣,不咸不淡道:

“夫人胖了,甚好。”

容舒:“……”

承認,回到清蘅院后,吃得好睡得香,的確是長了點。可他盯著看了這麼久,就為了看胖了還是瘦了?

容舒信他個鬼!

只這人心思深沉如海,比蚌還難撬,他不說,又有什麼轍?

容舒慣來溫婉的笑有些繃不住。

怎麼辦,便是做做樣子,這參榮丸也不想給他了!

只他大抵也不會要,先前給他吊的參湯他一口不喝,這參榮丸他就更不會吃。

果然,顧長晉看了眼手里的藥匣子,便道:“我正在服藥,這參榮丸夫人留著自個兒吃吧。”

容舒嗯了聲,“那妾回松思院了,郎君也莫要太勞累。”

不咸不淡地叮囑了兩句,也不打算在書房多呆,轉走,顧長晉卻住了

“等等。”

容舒一頓,才下了角的笑又挽了起來,“郎君可還有事?”

顧長晉注視著結上下一滾,道:“今晚,我回松思院歇。”

……

夜里顧長晉從書房過來時,容舒已經歇下。

他在書房里早就沐浴過,是以回到正屋,直接下外裳便上了榻。

一上榻便看到了床上散落著四五個半人大的月兒枕,容舒懷里抱著一個,其余幾個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都放在了床的中間,生生將二人隔出了道天塹來。

顧長晉放下幔帳,剛躺下,一甜甜的若有似無的酒味兒不期然鉆他鼻尖。

這姑娘睡前大抵是吃了酒。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里倏忽冒出一個念頭——

不能吃酒的。

剛這般想著,躺在他側正背對著他的小娘子倏地轉過來,睜開了眼。

見他在這,眼底閃過一詫異,霍地坐起了,抱著個月兒枕歪頭打量他。

顧長晉與對視。

小姑娘眸子很亮,正一瞬不錯地盯著他看。

須臾,恍然一點頭:“我知道了,我又在做夢,你是我夢里那個兒特別壞的顧允直。”

“可我怎地又夢到你了?不該呀,不該這樣的。”

容舒腦仁兒昏昏的,可本能地就知道不該再夢到他。

概因不喜歡他了。

不喜歡顧長晉,也放下他了,是以不該再夢到他。

“哦,我曉得了,一定是下午你太無禮了,我心里有氣,這才夢見你。”

一個人自顧自地碎碎叨叨,好似真的將他看了夢中人一般。

顧長晉不地看著,不知曉這姑娘是擱這裝醉呢,還是真的醉昏了頭。

黑暗中他的目力依舊很好,眸子盯著的臉。

小姑娘自言自語了幾句,便拉開橫在二人之間的月兒枕,靠過去,一字一句地同他道:“顧允直,你一定不知曉你為何又會出現吧?”

顧長晉“嗯”一聲,放輕聲音,順著的話問:“我為何會出現?”

容舒“嘿嘿”笑了聲,桃花眼彎了月牙兒,細長的手指掐住了顧長晉右側的臉頰,往外狠狠一扯——

“自然是因為你下午的行徑太無禮了,知道麼?顧允直,你怎麼可以當著一個姑娘的面兒說胖呢?知不知曉什麼做看破不說破?嗯?”

隨著那聲“嗯?”落下,手又用力地往外扯了扯,力道比之前又大了些。

顧長晉被扯得好一陣疼,這下是徹底知曉不是在裝醉,而是真的醉了。

他心里冷笑一聲,下意識便要揮開這小醉鬼的手。

瞧著瘦瘦弱弱的,手勁兒還不小。

可他這頭還未呢,容舒便十分及時地松了手,懊惱道:“不能,我不能因為夢里你沒有還手之力,就欺負你。而且你是顧允直,不是顧長晉。”

說著便他被掐紅的臉,繼續道:“不過也沒事兒,反正你說過的,在夢里你是不會痛的。可是顧允直,呃——”肩膀輕輕一跳,打了個酒嗝,“你放心,欠顧長晉的,我都會還給他的。但我以后不想再夢到你了。所以,顧允直,你就別再來找我了,不?”

皎月般的小臉枕著臂膀里的月兒枕,問完這話,雙眼一閉,仿佛累狠了一般,像個支在地上沒了依仗的冬瓜,“咚”一聲倒褥子里,徹底睡死了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

許久之后,幔帳傳出一道嗤笑聲,聽著還帶了點兒咬牙切齒的意味。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顧長晉便起來準備上值了。

容舒聽見他下榻的靜,長睫,在裝睡還是起來給他更之間天人戰起來。

也不知昨個夜里顧長晉是何時進屋的。

因著想早些睡著,睡前特地吃了兩杯果子酒。

自小便是如此,只要吃了酒,很快便能睡著,睡著后也不鬧,安安生生地睡,乖得很,就是偶爾會做點兒夢。

昨兒也是如此,吃了酒早早便睡下了,睡得還蠻香,醒來后頗有種神清氣爽的覺。

容舒天人戰了半盞茶的功夫,到底還是起了床,心里琢磨著等他走了,再補個回籠覺。昨夜穿得極實,小、里和中俱都穿了,眼下披件外袍便能下榻。

“郎君要去上值了吧,妾這就去給你取裳。”溫溫然道。

他的服昨兒盈月已經掛在一邊的黃梨木架子上了,容舒下榻后便往那木架子行去。

顧長晉一瞬不錯地盯著的后腦勺看。

要擱往常,他自是不會勞煩去取服的。

可這姑娘昨夜發酒瘋,對他又掐又訓的,醒來后卻一臉的若無其事,連一句道歉與解釋都無。

這是欺負人了便想要裝不知曉麼?

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

后那深炯的目容舒兒沒注意到。

不打算伺候顧長晉換裳,取好服后便恭恭敬敬地把服放在榻上,溫婉笑道:“郎君先換裳吧,妾出去喚人打水,順道讓小廚房的人把湯藥送過來。”

說著便繞過屏風,往房門去。

顧長晉盯著款步離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什麼,眉宇微蹙。

換好服,又洗漱好了后,顧長晉接過容舒遞來的湯藥,慢聲道:“夫人酒量不好,日后還是喝點兒酒。”

容舒愣了愣。

他這兩日是怎地了?

又是說胖了,又是跑來松思院睡,這會還提吃酒的事。

從前他可沒管過吃不吃酒的,偶爾還會讓陪著吃兩杯呢,何曾這般多事過。

“妾有認床的病,昨兒回來怕睡不好便吃了兩杯酒。吃完后便睡下了,一直睡到剛剛才醒。”容舒遲疑道:“昨個夜里,妾可是說夢話了?”

說起來,昨兒好像又做夢了,只那夢朦朦朧朧的,兒記不起來夢到了甚。

顧長晉掀眸看

洗漱過,卻尚未梳發,一頭綢緞似的長發用黛青繡福紋的發帶松松綁起,斜放在右肩上,瞧著很有些出水芙蓉的清麗。

此時清澈的眸子出幾不確定,好似真的在認真回想著昨兒究竟有沒有說夢話。

顧長晉何許人也?

他這人最是擅長從蛛馬跡里尋求真相,此時此刻自然是瞧明白了,容家這位姑娘,他名義上的夫人,醉酒后會耍酒瘋,耍完后自己還半點兒都記不住。

也就是說——

他,顧長晉,昨兒被這姑娘白欺負了。

男人盯著容舒看了須臾,忽地扯了下角,淡聲道:“沒,夫人昨兒睡得很安穩。就是上酒氣太重,熏著我了。”

說完便將手里的湯藥一口悶下,起,大步出了屋。

容舒再次一愣。

就只吃了兩杯果子酒,怎地就熏著他了?前世吃過那麼多回的酒,也沒見他第二日埋怨熏人的。

顧長晉離開后,下意識抬起手臂,鼻子湊過去嗅了嗅。除了清清爽爽的梨花香,也沒甚奇怪難聞的味兒。

“盈月,盈雀,你們過來聞聞我上可有奇怪的味兒。”

方才顧長晉說的話盈月、盈雀自然也聽到了,這會聽見容舒的話,便低下,在容舒上嗅了兩下。

盈月先回答道:“奴婢只聞到昨日熏的梨花香,沒聞到旁的味兒。”

盈雀點頭如搗蒜,附和道:“奴婢也沒聞到什麼怪味,會不會是姑爺自個兒上的味兒呢?昨兒姑爺到了子時才來松思院的,也沒見他用凈室,說不得就是他自個兒臭。”

自家姑娘慣來是個香人兒,盈雀可不喜歡方才姑爺說的話了,下意識便把臟水往顧長晉上潑。

被潑了一臟水的顧大人剛剛踩上馬車,他旁的常吉見他眉眼舒展,好生納罕。

主子今個的心怎麼好起來了?

早兩日金氏在刑部大牢昏過去后,主子的心便了兩日。以常吉對自家主子的理解,他的心大抵還得再幾日的,因為金氏的子撐不了幾日了。

大理寺與都察院雖然復核好了許鸝兒案的新判牘,也將那判牘送進了文淵閣,但還不知曉那位首揆什麼時候將判牘送進廷呢。

常吉一直沒敢問這事,怕惹得顧長晉心愈發不快,眼下見他似乎是轉多云了,便壯著膽子問道:“主子,可是許鸝兒案有進展了?”

顧長晉目落在窗外,淡淡道:“今日或者明日,閣應當會將那份判牘送進廷。眼下上京所有朝臣與百姓都在等著這案子的最終判決,司禮監那大掌印不敢私自扣住那判牘,最遲七日,金氏與許鸝兒應當能離開大牢。”

常吉

七日呢,也不知曉金氏撐不撐得到那一日。

想問又不敢問,方才他問了許鸝兒案的進展后,主子的緒顯然又差了些。他覷著顧長晉,忽地目一頓,道:“主子的右臉是怎地了?瞧著竟像是紅了一塊。”

又十分納罕道:“莫不是被什麼蟲兒咬了?可憑主子的手,連只蚊子都挨不著您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顧長晉線抿直,微微瞇起了眼。

的確,憑他的手,旁人想近他都難,更別提在他臉上掐上這麼一道了。

昨夜他有心想看那姑娘要做什麼,便縱了挨過來。然而,當的手掐上他的臉時,他不應當一地定在那著的。

就好像……他在故意讓撒氣一般。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事,他仿佛做了無數次。

顧長晉按了按膛,里頭那顆不安分的心,從昨夜他進了那拔步床后便瘋狂跳個沒停。

他是個喜歡尋究底的人,凡事都喜歡尋出原因,繼而定下應對之策。

于是閉上眼,似個旁觀者一般,剝繭地分析著昨日在書房以及在拔步床里,自己與容舒相的每一刻。

他回松思院,便是為了弄清對自己的影響究竟能到何程度。

越近,心就跳得越快,但也僅此而已,昨兒他躺在側,沒有半點想要與翻云覆雨的旖旎心思。

只要不想不靠近且不探聽與相關的一切,他這顆心就會恢復如常。

顧長晉睜開眼,心里已經有了決斷。

馬車不知不覺抵達刑部衙的大門,常吉下去開門,例常問何時來接。

“酉時來接,另外——”顧長晉頓了頓,不不慢道:“去松思院說一聲,年前刑部事多,我以后還是宿在書房。”

對顧長晉回去書房歇這事,常吉是一點兒也不奇怪,甚至覺著這樣才正常。昨兒知曉主子主去松思院過夜,他差點兒沒接住自個兒的下顎。

應了一聲,便回梧桐巷去了。

孫道平一走,他與橫平又回去倒座房住。放好馬車,剛行至屋門前頭的廊子,便見一人立在那。

那人著了條松花綠的馬面,頭發一不茍地梳圓髻,抿,面容嚴肅,不是安嬤嬤又是誰?

常吉心里一凜,忙掛起個殷勤的笑,熱道:“喲,安嬤嬤,您怎麼來了?可是夫人那頭有甚吩咐?”

“夫人沒甚吩咐,是我自個兒好奇來問一句:昨兒主宿在松思院,怎地你與橫平都沒人來同我說一聲?”

常吉心里暗道不好,面上的笑容卻愈發殷切,弓著腰連連告罪:“橫平這幾日在忙主子吩咐的事,自是沒得空。本該由小的同您還有夫人稟告一句的,這事是小的疏忽了,保證下不為例。”

他這些日子其實也不閑的,橫平不在,顧長晉邊就他一人伺候,自然也是忙得腳打后腦勺。

可常吉打小在安嬤嬤手里討生活,當然知道說什麼樣的話能讓這黑心嬤嬤心里舒坦。

安嬤嬤聽了常吉的話,面果然好了些,“我看你最近是骨頭松懶了,下回有事不稟,我便同夫人說一聲,送你回濟南好生練骨去。”

不輕不重地訓了幾句,安嬤嬤又狀似無意地提起橫平:“方才你說橫平得了主的令忙去了,可知是忙什麼事去了?”

常吉撓了撓臉,苦思了半晌,方用不大確定的語氣道:“小的只知是與東廠有關,是何事,主子沒同小的說。大抵是讓橫平去盯著那楊公公罷,畢竟金氏也沒幾日活頭了。”

安嬤嬤瞥著他,淡淡頷首:“主可有說今夜宿在哪兒?”

常吉道:“主子說刑部年前事多,以后都回書房歇。”

安嬤嬤聞言,提了一整夜的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回到六邈堂,恰巧遇見正往外走的林清月,眉眼一冷,斥了聲:“往哪兒去?”

林清月絞著手里的帕子,只糯糯地喊了聲:“姑婆婆!”卻是死活不說要去哪兒。

安嬤嬤心知肚明想去哪兒,也不再問,只冷冷道:“夫人馬上要醒了,你去廚房燒點兒熱水。下回再讓我瞧見你在府里竄,仔細我打折你的!”

說罷也不看林清月,順了順氣,推開主屋的門。

徐馥已經醒了,安嬤嬤上前攙坐起,道:“清月那丫頭去燒水了,三姑娘今兒想吃什麼早膳?”

徐馥沒答,只笑看了安嬤嬤一眼,道:“嬤嬤去尋過常吉與橫平了?現下可是安心了?”

安嬤嬤自知瞞不住,笑道:“到底還是三姑娘您了解主,方才常吉說了,主今兒回書房歇。”

徐馥挑眉,“這般快?還以為硯兒能堅持個三四日呢。”

在徐馥看來,容舒一走走十日,心里頭到底是有些在意自個兒夫君的冷淡的。

不同圓房,又不與同寢,整日里一張冷臉子,哪個小姑娘會不難過?尤其是,那姑娘還深深喜歡著顧長晉。

顧長晉昨兒宿在松思院,大抵也是為了安容舒。徐馥還當他能安得久一些呢,沒曾想不過一日,他就忍不了了。

安嬤嬤給徐馥斟了杯熱茶,笑道:“主定得住心,老奴自是放心了。”

雖然三姑娘一再同說,主不會喜歡容氏。

可每次想起容舒那張比母親還要勾人心魄的臉,安嬤嬤就不放心。昨兒知曉顧長晉宿在松思院,那心里七上八下的,簡直是徹夜難眠。

當初那位不就是敗在了上麼?

主是那位的兒子,是真怕主隨了他父親這點。

但眼下看來,主到底是三姑娘養大的,腦子清醒得很。

徐馥道:“嬤嬤不必日日盯著松思院了,等過了年,我還得勸勸硯兒回去那兒歇。現下他了傷,刑部的事又多,歇在書房還說得過去。年后還這般行事,沈一珍那頭該有意見了。”

安嬤嬤鄙夷一笑:“能有甚意見?!不過一蠢貨,連個男人的心都攏不住。”

徐馥垂下眼,角的笑意淡了些。

“總之松思院那頭的事,嬤嬤放寬心便是,就算哪日硯兒與容舒圓房了,你也不用驚慌。食也,嘗過子的滋味兒了,他日后才不會被迷了眼。”

“再者說,我要的不是個只會唯唯諾諾的懸傀儡。硯兒如今大了,也該自個兒闖闖的。這次放手讓他去辦許鸝兒的案子,他便做得極好。嬤嬤記住,不能再拿他當從前的小孩兒看待。硯兒現在已經有了自個兒的羽翼,再不是小時候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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