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太子是我前夫/歲時有昭(重生)》第50章 第五十章

靜謐的屋子里, 潘學諒慣來肅穆的臉,緩緩地抿出一笑意。

“諒生于大胤,長于揚州, 諒乃大胤揚州府人士。所謂功名半紙, 風雪千山。諒愿意, 追隨老尚書,將禍我大胤我揚州之人繩之以法!”

老尚書曾說他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子。

然這位在仕子暴中被斷了手,在暗無天日的牢房里仍不肯認罪的讀書人, 卻在此時此刻,主地、心甘愿地認了罪。

為的是他激膛里的家國大義。

柳元今日同顧長晉言明真相,借由他的口告知潘學諒,又何嘗不是為了讓潘學諒在必要時, 心甘愿地做一枚棄子?

顧長晉并未回頭, 只定定著前頭那道漆了紅漆的門。

他錯了,他想。

他讀過潘學諒縣試、院試、鄉試還有會試的卷子,那時他以為這位嘉佑二十一年的會元是個刻板而不懂得變通的人。

不是,他懂得變通。

只他此時此刻的這種“變通”卻不是顧長晉想要的。

“廖繞犯的是何罪, 那便以何罪治之, 我會查出廖繞通敵的罪證。”顧長晉輕聲道:“潘貢士,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話嗎?若你覺得自己無罪, 那便不要認罪。”

話落,顧長晉推開門,大步離去。

馬車行至吳家磚橋時, 他讓椎云停了車, 一個人沿著橋邊慢行。

月牙兒高高掛在中天, 橋底的畫舫已經換了一茬, 可那纏綿悱惻的曲調卻沒變。這熱鬧的人間, 總有人在醉生夢死,也總有人在負重前行。

橋底那賣松子糖的老伯還在。

想起先前與那姑娘抱著一油紙袋兒的松子糖走在青石板路上,顧長晉好似又聞到了在燥熱夏夜里發酵的甜味。

沉重的步履漸行漸快。

那老伯正要收攤,瞥見他的影,便笑著道:“客今兒是不是陪一位姑娘來買過老叟的松子糖?”

顧長晉“嗯”了聲。

那老伯還記得容舒呢,把剛放起的松子拿了出來,又問:“客可是要再來一份?”

顧長晉又“嗯”了聲,道:“勞駕多放些松子。”

“好嘞。”老伯笑呵呵應著,“今兒那位姑娘可是客的心上人?打小就吃老叟炒的松子糖。”

老伯眼睛毒,在吳家磚橋賣了一輩子松子糖,不知見過多癡男怨。今兒這位郎君站在柳樹下著小姑娘的眼神,一看便知是喜歡得的。

說來那場景也是有趣,小姑娘眼里只有松子糖,而這郎君眼里只有

顧長晉揚起角。

夜風徐徐而過,將他那聲近乎囈語般的“嗯”吹散在溶溶月里。

此時的屏南街十八號,常吉正立在院子里等顧長晉,聽見腳步聲便趕忙上前開門,殷勤道:“主子回來了。”

他說著便聳了聳鼻子,眼睛默默地瞟向顧長晉手里的松子糖。

顧長晉淡淡“嗯”了聲,瞥見常吉的臉,腦中倏忽劃過一道

他在沈家客船做的夢,常吉在夢里說的那句話是——

【屬下已經將潘學諒的埋骨之地遞進大理寺獄,娘子說想在行刑前去看一眼。】

顧長晉在上京時,便已經查過潘學諒。

潘學諒的父親潘萬,而他的小姑姑……潘紅楓。

紅楓。

楓。

顧長晉眸一凝。

錯了。

夢里常吉的不是“娘子”,而是“楓娘子”。

常吉平生最恨的便是背叛者,若蛟當真背叛大胤,常吉決絕不會尊稱為“楓娘子”。

常吉被顧長晉看得面皮發痛,一時有些不著腦袋。

“主子這般看我作甚?”他臉。

“你倒是幫我想通了一些事。”顧長晉將手里的松子糖塞他手里,道:“糖給你吃了,明日我要去見梁將軍一面,你同我一道去。”

卻說容舒與顧長晉見面的事,沈園里的人,除了落煙,便再無人知曉。

沈治自是不愿意說,至于張媽媽,倒不是容舒有意要瞞,實在是不希張媽媽多想與顧長晉的關系。

容舒會尋顧長晉,并將對沈治的懷疑托盤而出,是出于對顧長晉的信任。

這樣的信任無關乎男,單純是對一個人品的篤定,與許鸝兒、潘學諒信任顧長晉大抵是一樣的。

容舒出發來揚州府之前,周嬤嬤還拉著,一個勁兒地說和離得太過魯莽,滿心期盼著同顧長晉能再續前緣。

若是周嬤嬤知曉在揚州遇著了顧長晉,還一同吃著松子糖過吳家磚橋,不定要說什麼呢。

是以容舒同張媽媽兒閉得的。

回來沈園三日,容舒一直沒見著沈治,好不容易聽到他從外頭回來了,忙提起裾去了三省堂。

殊料來到三省堂,卻連沈治的人影兒都見不著。

江管家解釋道:“有樁生意要老爺去確認一下,老爺這才連吃口茶的功夫都沒有,匆匆地又去了。”

“舅舅怎麼忙這樣了?”容舒困道:“從前都不曾見他忙這樣的。”

江管家笑著道:“這會正值汛期,大胤境好些地方都在遭水患,老爺是在給那些府城送糧。沈家乃積善之家,之于民、施之于民的沈家家訓,老爺一日都不敢忘。”

認真說來,沈治在這一點的確是做得極好的。

當初外祖父將沈家大半家產捐給國庫,剩下的家產又分了一半給阿娘做嫁妝,留給沈治的資產便只剩幾百萬兩。

如今沈家的資產與二十年前比,至翻了數十倍。

而這都是沈治一手經營出來的,當初外祖父選他贅,想來便是看中他的天賦。

“即是去做善事,那我也不來吵舅舅了,一會我便自個兒找樂子去。江管家自去忙罷,我吃完這盞茶便回去漪瀾筑。”

作為沈家的大管家,江管家自是有一堆事纏呢,聞言便笑著離去。

容舒坐在三省堂的花廳,慢悠悠地吃著茶,眼珠子滴溜溜的在這屋子里轉著。

三省堂原先是外祖父住的院子,外祖父死后,這院子便由舅舅住著了。

容舒小時候經常來這里,常去書房翻外祖父的手記看。

書房。

容舒咽下里的茶湯,默默著對面墻上的隔門。

隔門之后便是書房,里頭放滿了書還有外祖父的一些手札。

想起一件事,約莫是八歲那年,進來書房找外祖父寫的一本游記,因著個子矮,便搬了張矮凳子,踩在上頭找。

書是找著了,可下來時不小心撞倒了后頭桌案上的一爐香。

那香灰跟潑墨似的,俱都灑在了一幅畫卷上。

容舒記得,那是一幅春山先生的畫。

舅舅極了這位書畫大家的畫,墻上幾乎掛滿了他的畫作。

那幅畫沾了香灰,登時便不好看了。

慣來溫和的舅舅難得對發了通脾氣,容舒子倔,雖認了錯,卻也氣上了沈治。

后來還是張媽媽哄著,讓莫要同舅舅置氣的。

現下那些畫都還在嗎?

容舒放下茶盞,慢慢地往那扇隔門去。

門“吱呀”一聲打開,里頭沒有點燈,線暗沉,影從一排排黃梨木書架落下,蔓延上書架后頭的墻上。

容舒放輕腳步,朝那面藏在影里的墻走去。

記憶中掛滿了字畫的墻似乎“干凈”了許多,如今便只剩下三副畫,那副被容舒潑了香灰的畫竟然還在。

只那上頭的香灰印子早就沒了,大抵是請人細心修復過。

容舒對春山先生的畫談不上喜歡,知曉沈治寶貝這些畫作,更是一進書房便繞開這,免得又出狀況。

靜靜著那一幅畫,越看越覺著這上頭的桃花林悉。

驟然想起了大慈恩寺的一殿宇后頭就有這麼一桃花林,上頭掛滿了經幡。這幅畫上的經幡與大慈恩寺的別無二致,想來就是那片桃花林了。

是以,那位春山先生便是在大慈恩寺畫下這幅畫的罷。

容舒上前一步,正要細看這畫,忽然后一道細長的影后背,一點一點投影到墻上來。

“姑娘在看甚?”

容舒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唬了一大跳,手下意識便到左手的銀鐲子。

回頭一看,見是張媽媽,肩膀頓時一松,道:“媽媽進來時怎地半點聲響都無?可把我給嚇著了。”

張媽媽背著,半張臉藏在影里,著容舒溫笑道:“姑娘看得太神了,這才沒發覺老奴進來。您看甚看得那樣迷?”

容舒笑著指了指后的畫,笑道:“媽媽可還記得這畫?”

張媽媽順著細白的指,看向墻上的畫,道:“老奴哪兒辨得出這是甚畫,只記得這是舅老爺珍藏的畫。”

“那您記可真不好,我時進來找外祖父的手札,不小心倒了一個香爐子,把這畫的一角給弄臟了,那會舅舅訓了我好久。”

“原來是那幅畫,姑娘盯著那畫看了那般久,可是有甚不妥?”

“倒是沒覺著有何不妥。”容舒笑道:“就是好奇當初那香灰跡怎麼都不在了。”

張媽媽這才笑出聲來,道:“您呀,就是好奇心太重了。舅老爺既是喜歡春山先生的畫,自是會尋人好生修補一番,您這趟可莫要毀了舅老爺的畫了,免得又招來一頓訓。”

說著便催促道:“這地兒烏漆嘛黑的,姑娘快出去罷。”

容舒應了聲,順手挑了幾本外祖父的手札,便同張媽媽一起出了書房。

沈治不在,今兒便去春月樓尋郭九娘。

“媽媽,我這幾日在沈園憋壞了,再不出去走走人都要霉掉了。你可要與我一道去?”容舒說著便去翻箱籠換裳。

張媽媽盯著后腦看了會,旋即溫道:“老奴就不陪姑娘去了,這趟回來還得替周嬤嬤跑些事。姑娘可是要去辭英巷?”

周嬤嬤是阿娘的嬤嬤,家人都在揚州,只陪阿娘嫁去上京后,便鮮有機會回來揚州。們這趟回來,周嬤嬤的確是拜托了張媽媽不事。

容舒便笑道:“,那我只帶落煙去罷。拾義叔要回衙門辦事,我今兒就不去辭英巷。”

沈氏在管教兒上,自來是不拘著容舒的,把養出個與尋常大家閨秀極不一樣的子。

瞧著是嫻靜,實則就是只竄的兔兒子。

張媽媽見急切,一副急不可耐要出去的模樣,只當是當真憋壞了。比起留在沈園,張媽媽倒是更喜出去外頭游山玩水。

也不再多問,等容舒人走了,便回去三省堂,在書房著墻上的畫看了好半晌,確認沒甚紕方出來。

出來時恰巧遇見江管家,見張媽媽從里出來,很是吃驚,道:“張媽媽怎地又來三省堂了?”

“姑娘落了些東西在院子里頭,我過來替找找。”

江管家“哦”一聲:“那可找到了?”

張媽媽笑著頷首:“找到了。”

江管家于是不再多問,這位張媽媽在沈家地位可不比他這管家低,大爺對的態度一貫來敬重,是以江管家從不為難張媽媽,甚至說得上帶了討好。

三省堂的一番曲,容舒自是不知,到了春月樓便被郭九娘領上二樓。

這會正值晌午,春月樓的姑娘們才剛起呢,要水梳洗的,要香膏臉的,丫頭婆子們一時忙得腳打后腦勺。

落煙是頭一回來院,饒是子穩重,也忍不住多了幾眼。

到了郭九娘住的廂房,正要跟著進去,郭九娘卻一把按住的肩膀,笑道:“昭昭說落煙姑娘武功高強,能不能勞煩姑娘給我這樓里的孩子們教幾招防?”

落煙心知這青樓老鴇是要單獨同容姑娘說話呢,便應下,由著婆子將領到旁的屋子去。

郭九娘進了屋便闔起房門,給自個兒倒了杯酒,又給容舒推過去一壺剛湃好的香飲子,道:

“我就知曉你會回來尋我,你這丫頭打小就藏不住事。那日若不是那顧大人在,你大抵還有許多話要問。我聽說路拾義自你回來后便四奔走的,定然是在替你跑子了。這世上能他這樣的人,除了姑娘,也就是你了。說罷,你這趟回來揚州究竟是為了何事?”

要不怎麼說吳家磚橋的郭媽媽有一雙金晶火眼呢?

容舒笑道:“難怪阿娘經常說郭姨是個中豪杰。”

郭九娘嗤地一笑:“,快說是怎麼回事。”

容舒便一五一十地說出對沈治的懷疑,“郭姨可知廖繞同哪些行商之人走得近?”

郭九娘聞言便放下手里的酒盞,沉了好一會方道:“我從不曾聽廖繞或他底下的人提過你舅舅。廖繞此人,心思也,便真與旁人有勾結,也很難找到甚蛛馬跡。綠倚過兩日便回來了,屆時我讓綠倚替我打探幾句。”

容舒遲疑道:“可會給綠倚姑娘帶來麻煩?”

“不會,這位廖總督是當真喜歡綠倚。”郭九娘瞥:“說來也奇怪,他從不綠倚。倒不是他是個多潔自好的人,旁的青樓姑娘他都,但過一回后他基本不會再第二次。獨獨綠倚,不卻三不五時便要來尋。綠倚同他鬧子,他還格外開懷。”

郭九娘說著搖搖頭,嘆道:“這世間子千,男子倒是千奇百怪。”

容舒原先還納罕著呢,聽見郭九娘這話便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完才反應過來,大抵是見自己憂心忡忡的,郭姨這才逗的。

郭九娘同一起笑,笑完后又正道:

“昭昭,你若是當真懷疑你舅舅做了傷害沈家、傷害大胤的事,那便不該瞞著你娘。在你娘心里,沈家還有你可比你舅舅重要。若有一日,你舅舅敢傷害沈家與你,你娘一定不會放過他。”

容舒郭九娘這話說得一怔。

舍不得阿娘苦,總顧慮著阿娘傷了子,許多事都不愿意同阿娘說,總想著要心無掛礙地養子。

可郭姨說的何嘗有錯?

以阿娘的子,若舅舅當真害了沈家,寧肯自個兒親手將舅舅送去府,也絕不肯假手于旁人。

容舒著郭九娘,道:“當初外祖父的死可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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