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太子是我前夫/歲時有昭(重生)》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今日是中元節, 按說小秦淮河這頭的客棧、酒肆、食肆皆是人滿為患的。

可錦繡閣卻冷清得很。

那掌柜的見烏日達一行人進來,忙放下手里的賬冊,笑地迎上去, 道:“可是烏公子?”

烏日達似笑非笑地“嗯”了聲。

掌柜的一抹腦門上麻麻的汗水, 笑著道:“烏公子請隨小的來, 您等的人就在天字號雅間。”

烏日達跟著那掌柜走進一間雅房,一開門就見窗邊的桌子旁坐著個相貌英偉的中年男子,正是江浙總督廖繞。

烏日達人一進去, 那掌柜便主闔起門。

廖繞并未起,下一抬,便對烏日達慢條斯理道:“坐。你膽子倒是大,竟敢我大胤境, 就不怕本將你的命留在這?”

烏日達在四方島從來都是說一不二般的存在, 便是回去狄羅,那幾位狄羅大將也將他視為座上賓,何曾這般被人慢待過?

四方島本是他的地盤,若非這人扶持水龍王與他作對, 他怎會落到掣肘的地步?如今水龍王死了, 蛟不與他合作,他烏日達的機會倒是來了。

今日, 他要讓這高高在上的大胤總督當只落水狗!

烏日達按捺下心里的怒火,道:“聽說大人遇到了些麻煩,我自然是來給大人解決麻煩的。”

“麻煩?”廖繞面不改地斟茶, 道:“我遇到了甚麻煩?”

“大人可是將蛟在大胤的親人送進獄中了?如今四方島的人都在傳, 說蛟正在招兵買馬, 想同大人魚死網破。蛟跟在水龍王邊那麼久, 廖大人, 你說手里可會有甚見不得的東西?我今日來,便是想同大人談一筆合作的,畢竟我與大人有共同的敵人。”

廖繞把玩著手里的茶杯,沉良久,問道:“你想要如何合作?”

圓月高懸,夜漸濃,守備都司的值房又亮起了兩盞燈。

顧長晉在這兒從白日呆到月上柳梢,橫平領著落煙過來時,他正在同梁霄商量幾海岸的布防。

聽完橫平的話,男人手里的筆“啪”一聲折斷。

“你說又回去畫舫了?”這話是對著橫平后的落煙說的。

落煙頷首道:“容姑娘說烏日達停在岸邊的畫舫說不定就藏著火得回去讓路捕頭想個法子疏散小秦淮河邊的百姓們。”

顧長晉的面很難看。

后的梁霄面同樣難看,“竟是烏日達那孫子,好哇,既然敢來我大胤的境,就別想活著離去!我現在就帶人去包圍那勞什子錦繡閣!”

顧長晉抿

“梁將軍且慢。”他寒潭似的一雙眸子靜靜著墻上的海防布陣圖,道:“那客棧里應當不止烏日達一行人,若此時在那里的人還有廖繞,將軍便不能前去。”

梁霄道:“為何?廖繞在那不是更好?正好來個甕中捉鱉,一網打盡。”

“梁將軍可有想過,倘若今日烏日達前來會見廖繞只是個幌子,實則是打著襲揚州的主意,你去了錦繡閣,便是捉住了烏日達,只怕也晚了。”

梁霄擰眉思索著顧長晉的話,越想越心驚。

廖繞統領江浙兩地的兵務,兵符在他手里,烏日達只要能將廖繞困住,令他來不及調兵,那揚州府能應敵的便只有守備都司的兵丁。

是以他不能去,否則海寇一進犯,揚州城無人領兵敵,危矣。

烏日達今日來還不知是為了何目的,萬一這孫子當真是為了里應外合襲揚州,那他現下就要立即去衛所布防!

“顧大人說得不錯。”柳元從外進來,眉眼冷峻道:“烏日達此人睚眥必報,廖繞扶持水龍王與他爭奪四方島,以他的為人,大抵是恨毒了廖繞。揚州府一旦失守,廖繞定然會獲罪,對烏日達來說,可謂是一箭三雕。”

烏日達要的便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梁霄恨得牙:“今日是中元節,滿城的百姓都出來放河燈看百戲,若是海寇借此機會侵,這一府的百姓還不知要死多人!”

“倘若烏日達當真打著夜襲揚州的主意,”顧長晉盯著布防圖,用斷筆在上面圈出了幾個河道口,“這幾地方要速速做好應戰的準備,事不宜遲,梁將軍立即去衛所點兵。至于錦繡閣,便由我親自帶人去,將廖繞救出。”

他放下筆,看著梁霄與柳元,神凝重:“揚州城不能破,我們需要廖繞手里的兵。”

烏日達帶了火、炸藥,只要往城一炸,制造混,再有海寇登岸,今夜的揚州府定要生靈涂炭。

揚州地運河口,水道四通八達,海寇一旦占領了揚州,怕是大胤的整個江南腹地都要失守。

比起黨爭,此時守住揚州城,護住這一城百姓,更加重要。

即便這意味著失去扳倒廖繞的機會。

柳元轉著手里的玉扳指,默了好半晌,終是笑嘆了聲:“顧大人說得對,揚州城不能破。只錦繡閣那,不該由你去,該由咱家去。若今夜海寇真要侵襲揚州,此時蛟大抵也在路上。顧大人既起了招安的打算,那今日便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顧長晉的確是有招安的打算。

“烏日達敢只來揚州見廖繞,他定然是做好萬全的準備,今夜四方島的海寇怕是會傾巢而出。若真是如此,”顧長晉瞇了下眼,微微冷下了聲:“的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柳公公——”

他看向柳元,一字一句道:“勞煩你帶上潘學諒去見蛟。”

柳元同他對視一眼,不慌不忙地從袖口掏出塊遍烏黑的令牌,正道:“這是咱家離開上京時,皇爺給的令牌。令牌在手,諸位大人皆要聽咱家號令。梁將軍即刻領兵巡視海防,以防海寇襲。顧大人帶上潘學諒前去招安蛟,而咱家親去錦繡閣,救廖繞,活捉烏日達。”

他慣是一張帶笑的臉,此時斂了笑,那張糜麗致的臉便多了幾分英氣。

梁霄認出柳元手里的令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垂首做了個軍禮便道:“末將領命。”

言罷,一指邊幾位副將,道一句“跟我殺敵去!”便風風火火離去了。

梁霄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柳元與顧長晉二人。

顧長晉盯著柳元手里的靈牌,輕咬牙關,須臾,低聲吩咐道:“橫平,你跟上梁將軍,務必護著梁將軍的安危。椎云,你現在就帶上人去小秦淮河,找到,將送到屏南街去。”

柳元一聽便知顧長晉里的“”說的是誰。

心念電轉間,明白了顧長晉為何非要去錦繡閣。

錦繡閣就在小秦淮河那頭,容家那姑娘還在那里,他這是想親自過去護著那姑娘吧。

柳元提了下角,收起令牌,道:“顧大人放心,咱家會派人護著。”

說著便瞥了七信一眼,“七信,你負荊請罪的機會到了。”

七信立馬接話:“小的定會拿命護著容姑娘。”

顧長晉靜靜看著柳元與七信,頷首道了聲謝。

“我去監軍府接潘貢士。”他說著便疾步往外去,可走了幾步,忽又頓住腳,回頭看著柳元,認真道:“有蛟在,廖繞之罪尚未定局。”

柳元聞言一怔,轉著玉扳指的手倏然一頓,傾,他笑了笑,道:“此行顧大人務必小心,老尚書還盼著你帶潘學諒安然歸京。”

柳元給了顧長晉一半勇士營的人,自己帶上剩下的一半去錦繡閣。

馬車從守備都司出,迅速往錦繡閣去。

車廂里,柳元掀開車簾,著熱熱鬧鬧的揚州城,對七信道:“我來時同你說的話,你可記著了?”

七信瞬時便紅了眼眶,頷首道:“屬下一直記著。”

柳元從窗外收回眸著七信,道:“尋個機會同顧大人道,當初楊旭的罪證一直在都察院那位總憲大人手里,是孟宗在考驗他,至于為何要考查他,我還未查出來。”

七信道是。

柳元想了想,又道:“老尚書一直不放心孟宗。我若是死了,馬監由你掌管,你要繼續為孟宗做事,盯著他,若他有二心,立即稟告貴都督。”

這話七信再也應不下。

“大人,屬下,屬下愿意替大人去死。”七信哽了下,緩緩道。

柳元一雙狹長的眼微揚起,道:“老尚書自污其名,就為了扳倒戚家與二皇子,將江浙的兵權收回皇上手里。他設下這一局,就是為了著皇上做出決斷,我不能讓他做的這一切功虧一簣。”

明明,一切都進行的那般順利,就差一步之遙了。

可偏偏是這一步,竟走得那樣艱難。

柳元得老尚書教導,又在波云詭譎的廷沉浮了那般久,甚至都已經預見到,一旦廖繞與梁霄守住揚州大敗四方島海寇,朝堂里會有多人為廖繞開罪。

廖繞只要一口咬定水龍王早已被他招安,是他在四方島的應,經過二皇子一番斡旋,他們這些天好不容易搜集來的證據都要作廢。

朝堂間的爭斗,慣來是黑的都能說是白的,端看你屁底下坐的是誰的椅子。

至于真相,那些個老油餅子便是知曉了,還不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勝負未定,誰都不知曉日后坐上那位置的究竟是誰。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同二皇子作對。

是以,守下揚州城的功勞不能給廖繞,不能讓他有任何一的可能。

顧長晉說得對,他們需要廖繞手里的兵。

更確切地說,他們需要廖繞與梁霄竭盡全力守下揚州城。

梁霄擅長排兵點將,廖繞擅長水戰,二人皆是赫赫有名的海將,今夜若他二人能通力合作,揚州城定能守住。

但這個護城的功勞不能給廖繞。

要奪走他這個功勞,今晚他必須以自己的命做一個局。

“老尚書總說我沉不住氣,太過浮躁,說得對,我等不及了,若能用我一命,換二皇子一黨的命,這買賣,不虧。”柳元看著七信緩緩笑道:“還記得我來時同你說過的話嗎?”

七信眼里的淚迅速涌出。

“記得,主子說,你一直希揚州是你日后的埋骨之地。”

柳元笑睨他:“哭甚?我這不是得償所愿了?你小子從前總說想聽我唱一曲,今兒我就給唱一曲。”

他說著便懶洋洋靠上車壁,手拍著大,緩緩唱道:“大丈夫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業。王業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兮,吾將醉,吾將醉兮,舞霜鋒。”(1)

這是武生的唱段,是養父最后一次登臺唱的戲詞。

養父是揚州最出名的大武生,柳元時一直想接養父的缽,做大武生。

可養父說他是天生的青嗓,非著他唱青

日日練耗頂、撕、吊嗓,那日子真真是苦,也真真是快活。

今夜,若是讓揚州城破,廖繞自是不了罪。

通敵叛國,致一城失守,大抵死一萬遍都不足惜。

這法子狠,卻有效。

古往今來,多人為了置政敵于死地,選擇了這樣損的路。

柳元本也可以走這樣的路。

可這是養父與他的揚州城,他舍不得。

馬車在錦繡閣外頭的小巷子停下,柳元將一張裹著蠟的紙團塞里,咽下。

“我進去后,你帶上幾名勇士營的人去尋顧大人那姑娘,護好,好生給人賠罪去。再往后,聽顧大人與梁將軍號令,保護好揚州的百姓。”

說罷這話,柳元頭都不回地下了馬車,往錦繡閣去。

前頭不知是發生了何事,正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須臾,忽聽一陣“砰砰”的鑼鼓聲。

便聽一人扯著嗓子吼道:“繼續猜!今日我們春月樓要當散財娘娘!猜中十個便能換一兩銀子!”

七信原還在回想著柳元說的話,乍然聽見這麼一陣聲響,心神一凜,忙抬眼去。

只見人群中央一輛廟里的花車正緩緩地往城行去,上頭坐著兩位姿窈窕、目盼兮的貌子。

花車周圍一群流里流氣的年輕人正賣力地推著花車,但凡有人真答出十個燈謎,還真掏出一兩銀子丟過去。

百姓們一見當真有銀子拿,俱都圍了過來,跟著花車走。

人看,有燈謎猜,還能有銀子拿,多好的事!

七信聽著那一陣陣鑼鼓聲,發現這些鼓聲居然還是有規律的。

像是信號似的,鼓聲一響,這里頭那些個三教九流的人就開始吆喝,連旮旯地兒的乞丐都跑了出來,跟著吆喝。

小秦淮河畔的百姓們水似的跟著花車朝城涌去。

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們見人人都朝著花車走,紛紛拋下手里的河燈,也跑來湊熱鬧。

城有一堵城墻,那城墻是數百年前建的老城墻了,談不上有多宏偉,但卻能攔住海寇一時半會的功夫,給百姓們爭取逃命的機會。

七信在那烏泱泱的人群里見到了一道悉的影。

是承安侯府那位姑娘。

那姑娘大抵是扭傷了腳,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但卻不慢,始終跟著人流往城去。

方才往守備都司報信的便是的人罷?

這麼短的時間,在不驚烏日達與廖繞的況下,用這般巧妙的方式,引走百姓,當真是妙哉。

七信往后的巷弄看了眼,一咬牙關,對周邊幾名勇士營的人道:“去查查小秦淮河畔那幾艘畫舫,若當真有火,把那些火全都給咱家弄啞了!”

眉眼里的悲漸漸散去,七信面容一肅,提步往容舒行去。

主子不僅僅要護著容舒,也要他護著這些百姓。

他不能再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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