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孩子，也有他的春天。

林磊兒的春天，來自於兩周后的理競賽，他以炫目的分數，闖全省前15名，獲得一等獎，選省競賽隊名單。

這一績，不僅遠超本班「理頭號種子選手」喬英子，名列所有參賽的高二理尖子生中的榜首，而且，碾眾多同場競技的高三選手。

面對榮耀，林磊兒臉上是他一向的拘謹和靦腆。他心裏奔放的快樂，流在他的微博和QQ空間里：「拼拼拼，我問自己快樂的道理。是意志？還是付出後有公平的回報？付出真好，回報真好，被人著的滋味真不好……」

哪想到，這句「被人著的滋味真不好」，讓他的春天吹進了一惱人的秋風。

因為這段文字被人傳到了同學QQ群，然後又在學校公共論壇里流轉。

大學霸生喬英子在哭了。

把頭埋在桌面上，嘟噥道：什麼意思啊？他被誰著了？我平時對他那麼好，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喬英子這次競賽沒發揮好，只得了二等獎，雖然這績讓失，媽媽宋倩的責備讓煩心，但林磊兒這段話更讓抓狂。

生氣地對同桌說，靠，他被誰著了？我平時看他沒什麼資料，也沒在外面上培訓班，他向我討資料的時候，我總是借他看。我對他這麼好，他向討我資料的時候是那麼低聲低氣，原來他心裏是這麼想我的，他這是在臥薪嘗膽嗎？

說，這人好可怕，原來他一直是把我當假想敵的，好可怕。

喬英子在教室里哭了一場，被李勝男老師找去談心。告訴老師，林磊兒好囂張。

宋倩是晚上8點鐘的時候來找朱曼玉的。說，趁學校夜自習還沒結束，小孩還沒回來，我過來談點事。

朱曼玉很高興宋倩來串門，一邊迎進門，一邊在心裏提醒自己別提這次理競賽。

因為知道宋倩原本把這次機會看得很重，可惜家喬英子發揮不佳，反而是林磊兒表現神勇，所以千萬別刺激，還是房東呢。

哪想到，宋倩在沙發上坐下后，就對朱曼玉說起了這次理比賽。說，馮一凡媽媽，我家英子今天在學校哭了一場，因為這次比賽的事。

朱曼玉吃了一驚，問，怎麼了？

宋倩就把「林磊兒獲獎言」向朱曼玉說了一遍。

宋倩說話時面容沉靜，但言語犀利。說，這是心理戰呢，還是不懂事？這樣的年紀，哪怕自己好了，說話也要顧及別人的。更不用說平時英子還是關照他的，看他沒參加校外補習，還從我這裏拿資料借他。人要有良心，雖然還小。

說，我們英子是生，比較單純，對競賽績本人其實沒那麼在乎，因為還不懂功利，但對同學間的這點看得特別重，這個年齡段的小生都是這樣的，所以不了，了刺傷，因為覺平時對自己那麼依順的同學，其實是把自己當了假想敵的。

朱曼玉聽罷慌了手腳，一疊聲地道歉，說，小鬼不懂事，一次考好了，不一定次次好，這次只是撞了運了。宋老師，對不起，我一定批評他，讓他不能這樣翹尾。他怎麼可以惹你家英子生氣呢，都是同學呢，無論是英子還是你，平時對我們這一家是幫助了很多的。

宋倩聽朱曼玉這麼說，氣就消了一些，準備回去了。說，原本我也不想說了，因為只是小孩之間的事，但想到對你提醒一下，也是為了小孩好，小孩子以後到社會上去也得懂這些事理。

朱曼玉說，謝謝謝謝，我理解理解。

但接下來，宋倩的做法就讓朱曼玉不能理解了。

當天夜裏，宋倩在電腦上寫了一篇1000字的文章，到了學校公共論壇上。那裏是學生、家長流觀點的地方。

朱曼玉知道這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因這事被李勝男老師到了學校。

李勝男老師先向說了「林磊兒獲獎言」風波。

朱曼玉說，我知道這事了，昨天喬英子媽媽對我說過了，昨天夜自習后，我已經來學校跟林磊兒說過了，讓他把那段微博刪了，同時讓他今天向喬英子道歉。

李勝男老師點了點頭，找朱曼玉來學校其實想說的還不是這個。

把電腦打開，指給朱曼玉看學校公共論壇里的一篇文章，說，這是昨夜12點，喬英子媽媽宋倩發在論壇上的。

朱曼玉一看，頭皮發麻，《從所謂「被人著的覺」說起》。

朱曼玉心想，怎麼了，我不是已道歉了嗎，也答應批評磊兒了，還發這個？

李勝男老師皺著眉，出手指點了一下電腦屏幕，對朱曼玉說，這是不太好，家長介這事，更離譜的是，有好事者複製了這篇文字，還改了題目，「討林檄文」，在朋友圈裏、QQ里到轉。

所以，這時朱曼玉才明白了李勝男老師找自己過來，不是為了讓自己去批評外甥，而是讓趕去對外甥進行疏導。畢竟還是小孩，網上的許多東西，搞到後來有時連大人都不了，更別說小孩。

李勝男老師對朱曼玉的另一個要求是：他們家長介了，你們這邊就不要再介了，否則很難收場。以前發生過這樣的況，兩個學生的家長為小孩的事爭得不可開。

朱曼玉連忙點頭，說，我們不會介，李老師說得對，小孩的事，大人摻和進來幹嗎？

對李老師保證，自己不會在網上參與此事。

心想，一則，我哪裏寫得過呀，說話是什麼層次，我是什麼層次；二則，我還想不想租的房子了？

朱曼玉從李老師辦公室出來后，就去男生宿舍樓找林磊兒。得讓他儘快從這事裏出來，網上的東西當它沒有，別去回應，越回應緒越被扯進來。

飛快地走著，想到宋倩，心裏也有納悶：按理說，的認知水平和行事方式，還不至於這樣？

現在宋倩走進了李勝男老師的辦公室，穿著黑的迪奧套裝，挽著一個LV包，對李勝男笑道，師妺，你找我？

李勝男老師確實是宋倩大學理系的師妹。7年前李勝男大學畢業報考春風中學教職崗位時，宋倩還是當時的考。李勝男執教后，宋倩還當過李勝男的師傅。宋倩辭職之後，師姐妹倆雖不像以前那樣每天在辦公室面對面了，但也有來往，尤其如今宋倩兒喬英子就在李勝男老師的班上。怎麼會沒來往呢？

李勝男老師用手點了一下桌上的電腦，說，師姐，你寫這文章沒必要的。

宋倩知道指的是什麼，就笑道，可能是衝了一點，昨天夜裏越想越氣，不了，就寫了。師妹，咱英子平時以那麼純的心思對待同學，那小孩平時拿的資料也是順聲順氣，但現在他在網上那麼多人面前沒給面子，這是在臥薪嘗膽嗎？我兒也不是吳王啊。

李勝男老師向擺手，說，師姐，沒必要，沒必要，是中學生之間的事，一個是只顧著自己太得意，一個呢，又太敏了，其實也未必真的有那麼多心思。

宋倩說，你是這麼說，我當老師的時候也會這麼對家長說，但英子是我兒，我當媽的就會想多一層。如果平時沒對那小孩有幫助，這傷不到。但，偏偏有，所以就在乎別人心裏原來是這麼待的。在這個年紀，尤其在現在這麼關鍵的學習階段，心態起伏，這讓我夜不能寐。也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心理戰」，真的，師妹，這幾天我覺我家英子對理都提不起興趣了，所以我就寫了這文章，可能是衝了一點，但也是想表達對當前中學生學業競爭的想法：同學不是用來PK的對手。

這師姐說話一向有高度，李勝男知道這一點。

李勝男又指了一下電腦，說，可是，有人把它改了個題目，「討林檄文」，這對那小孩也是有力的。

宋倩一愣，沒想到有人竟把自己的題目改這樣。說，這倒是不太妥。

然後，又輕搖了一下頭，說，唉，那也只能讓他自己消化，我們也在消化他帶給我們的負面緒。

李勝男說，這麼搞真了心理戰了。

宋倩看著李勝男，攤了一下手，說，好了好了，師妺，我跟那小孩的小姨再通一下，儘快讓這事過去。

朱曼玉站在中午時分的實驗樓下，將李勝男老師的意見和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外甥林磊兒。

林磊兒的臉上有茫然和惶恐。

他說自己寫獲獎時也沒想這麼多，因為一高興，就沒想太多，早知道這樣，就不寫了。

朱曼玉相信。這個年紀的年想自己比較多，未必時時都能想到連帶到別人的細節。再說，不上綱上線，也真不是大事。

朱曼玉問，今天去向喬英子道歉過了嗎？

林磊兒說，說了，接了，說算了。

林磊兒又問小姨：那，我還要去向媽媽道歉嗎？

朱曼玉說，不用不用，你們中學生的事，你向英子道歉過了就好了，你儘快忘記這事，不要影響心，不要到網上去回應那篇「檄文」。這像麻線團，會越扯越敗壞心的，再說，我們還租著的房子。

林磊兒說，那我就去向媽媽道歉唄，道歉又不會死。再說，如果喬英子以後對我很冷淡了，我也不舒服的。

星期五晚上，林磊兒前往宋家，向宋倩喬英子母倆表達歉意。

是朱曼玉帶他去的，為了表示誠意，把自己的兒子馮一凡也一併帶去了。

林磊兒說得結結。而馮一凡第一次上樓來宋家，好奇地打量著房間里的佈置，覺得很有意思。這個屋子比自家租的那個要大得多，在多出來的兩間房裏，都掛著寫字的白板，地上擺放著一堆小椅子，不像家，像課室。

宋倩對著結結的林磊兒，連連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宋老師知道你明白了。

對朱曼玉笑道，好了好了，小老百姓幹嗎難為小老百姓自己，我們都是只能靠讀這點書的人。

又看著兒英子，說，同學還是同學，以後人家問你討資料，也還是要借他看的，好不好？

英子點頭。其實從他們進門起，就覺得局促，同學林磊兒上門來向自己媽媽道歉，而且他表弟馮一凡也來了，這事跟他表弟有什麼關係啊。

說到資料，宋倩突然又轉過臉來，對林磊兒說，借英子的資料，畢竟也是二手的，你有時間的話，也可以到我這兒來補習，再拓展一下思維，沖一衝。

宋倩這麼說，朱曼玉要到後來才能明白，這不是隨口而言。

因為宋倩的這個「宋家私塾」，也需要有高手為撐門面，尤其需要像林磊兒這樣已獲一等獎、圍省特訓隊的尖子生，來提升補習班檔次，增加培訓質量說服力，以吸引更多的生源。

對於宋倩的目的，雖然朱曼玉一時無，但林磊兒是聽進去了。

不過是以他自己的思路。

他的思路很現實：一、發生「獲獎言」這彆扭的事以後，以一個男生的自尊，他可不好意思再向喬英子討資料了；二、他疑心英子媽媽這話里，是不是有說他幹嗎不找教，而只向兒藉資料，暗示他不花錢買知識的佔便宜心理；三、李勝男老師也有建議他在外面增加點培訓，因為明年高三如若拿下金牌的話，那就可以免試進北大清華了，而這宋倩老師，是全城最牛的理「金牌培訓老師」，早聽人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