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起居室，與裡面病床相隔甚遠，中間還有一堵牆，裴紹仍是說得極小聲。

陸淮深沉默了一下，說：「做得好。」

然後埋頭繼續吃飯。

飯後不久，婦產科這邊的值班醫生班前找到了陸淮深，跟他探討江偌的病。

其實他已經推遲了下班時間，就為了等神科一位關係不錯的同事上班，向他諮詢。

陸淮深與兩位醫生去了辦公室，留下裴紹在病房守著江偌。

到了病房，那位神科醫生詢問陸淮深江偌來醫院之前發生了什麼？

陸淮深說：「被綁架過，剛被就出來。」

醫生點點頭，說：「那我們這邊的結論是，您太太可能患了創傷后應激障礙。看見你手臂的就變得焦慮，反應異常，很可能是在綁架中，看見過同樣的場面，在心裡留下創傷。這種做創傷在驗癥狀，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景生，看到類似的場面，就會覺得的之前給留下心理創傷的事件再發生一樣。以及還有過度驚覺和驚跳反應，都符合創傷后應激障礙的臨床表現。」

醫生說完，習慣補充：「當然，這是我們的初步推斷。鑒於你們今天要回東臨市，建議你們回去之後，找神科醫生再做進一步診斷，配合治療。」

陸淮深不擰了眉，「容易治癒嗎？」

他只知這是一種心理疾病，不知其可輕可重到什麼程度，他想提前有心理準備。

醫生說：「其實這種病可大可小，癥狀輕的話可能幾周或一個月就能慢慢減輕至痊癒，嚴重的話也有可能會持續數月數年，而且很容易伴生抑鬱癥和焦慮癥，尤其是現在於孕期，激素不穩定，產後還會呈現斷崖式下跌，如果那時還無緩解，就得高度重視起來。按理說，這種病通常是在創傷事件發生互幾天發病，要麼事件發生已經有一段時間，要麼就是太太癥狀比較嚴重，之後要注意觀察臨床癥狀是否加重。」

陸淮深神凝重，從聽說這病的那一刻開始，眉心就沒展開過。

雖然醫生也是說出事實，和可能，但是也不想故意讓病人和家屬產生恐懼心理，又說：「你也不要太張，盡量給陪伴和安，積極接治療就可以了。我記得東臨市一院有神經科權威，相信會給你們很大幫助的。」

「好，多謝醫生。」

……

江偌這一覺睡得很長，很沉，卻不是很安穩。

昨夜在島上抓了兩個男人，那兩個男人拒絕供出同夥，陳晉南在跟昨晚參與行的粵省警方通，準備移嫌犯。

關於這件事，陸淮深跟高隨和陳晉南打了數個電話，除此，還有和博陸有關的事，要隨時跟陸保持聯繫，除這三人的電話，其他工作來電，都由裴紹理。

接電話時，陸淮深就離開病房，其他時候，就在病床旁坐著，看著，數夢裡皺眉的次數。

每次眉頭皺起，手指用力攥著被子，陸淮深以為會醒的時候，拍拍的手背，或是輕額頭和臉，又能再次睡過去。

到了下午兩點過，陸淮深不得不醒。

需要進食，再準備一下，就得去機場。

陸淮深想醒的時候，又想起半夜驚醒的反應，以及醫生的那些話，改用剛才安睡眠時的，指腹輕地著臉頰，挲幾下后，江偌眼睛了，有醒來的跡象。

陸淮深才讓聽見他的聲音，低聲喚了聲：「江偌，起來了。」

江偌緩緩睜開眼，還沒徹底打開眼睛，視線里出現一張面孔的時候，還是條件反地使勁閉上眼睛。

知道陸淮深重新名字，愣了愣，深呼吸好幾下，才睜開眼睛。

病房裡拉著窗簾，線也有些暗，是從窗簾下出，發現已經天亮的。

問陸淮深：「幾點了？」

陸淮深把從床上扶起來，給背後墊高枕頭，「下午兩點過，你現在起來吃點東西，我們出發去機場。」

江偌點頭說好，陸淮深手扶，江偌手下意識地了下，想要躲開，陸淮深這邊已經握住了的手。

江偌也察覺了自己剛才的反應，這種突發，不控制的行為，令到難過。

陸淮深卻好似什麼都沒發生，帶進了盥洗室，給好牙膏，放了漱口水，出去外面等。

江偌站在空的盥洗室里，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那種不安和輕微的心跳加速，都不知道從何而來。

馬上轉拉開浴室門，陸淮深剛在沙發坐下，著門框喊他：「陸淮深。」

陸淮深問：「怎麼了。」

江偌言又止，陸淮深起過來，手很自然地了下的臉，「怎麼了？」

江偌低聲問：「你能不能就站在這兒？」

陸淮深也不問緣由，說行，然後就果然就靠著門框，站在門口，還讓裴紹先出去等。

江偌對著鏡子刷牙，時不時抬眼，從鏡子里往後看去，確定他還在，才又低頭繼續。

每次看去，陸淮深都專註地看著，似想讓安心，反覆幾次后，江偌作慢下來，一不凝著陸淮深的眼，心下湧起濃濃的悲傷緒。

隨後，吐出漱口水，扶著洗漱臺，盯著中間的下水管口，視線被水模糊。

很快，被溫暖的懷抱包裹。

江偌默默噎，陸淮深拍著的背替順氣，將臉在膛，「都過去了，會好起來。」

待江偌平復后，陸淮深用紙巾乾淨邊的水漬，又用洗臉巾給臉。

江偌說要上廁所，陸淮深問：「要我在這兒還是出去？」

江偌也很糾結，當著他面怎麼上？

雖然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況，當對方洗漱，自己又想上衛生間的時候，不會故意避開，但家裡的衛生間，馬桶和盥洗臺之間還有一扇磨砂玻璃隔斷。

更不存在對方解決的時候，就站在旁邊盯著。

糾結來糾結去，看著陸淮深認真的眼神，更窘迫了，說：「你去在外面站著，門打開，讓我看到你影子就可以了。」

陸淮深湊近揶揄：「真不用我看著？」

江偌惱地被過：「出去！」

……

洗漱完，江偌吃飯時，裴紹推了個椅進來。

江偌用疑的眼神看著他手裡的件。

裴紹盯著陸淮深眼神的力，說：「醫生說您需要靜養，機場里又要過安檢，到登機口距離不近，這個會讓您舒服點。」

江偌想到了陸淮深手上的傷，激裴紹考慮周到。

正如江偌所想，裴紹怕到時候遇到江偌不適，需要陸淮深抱上抱下，一張椅，解決所有問題。

五點四十，飛機從三沙市起飛。

飛機進巡航階段時，陸淮深替關了窗，給放低了座椅，問要不要睡會兒。

江偌搖頭，「把你那隻手過來給我看看。」

從上飛機開始，就拉著他右手，哪怕沒拉到手的時候，也要挨著，或者牽著他袖才行。這會兒看著陸淮深，拇指和食指正著他袖有一下沒一下地磨。

陸淮深擔心看了又起反應，說：「別看了，就是前幾天了點皮傷，去包紮了一下，沒什麼問題了。」

又問：「怎麼弄的？」

「車窗玻璃碎了。」陸淮深一言帶過。

江偌腦中卻想象出了很多畫面，不知道是水火還是江覲，可是想想，就覺得很難，想到這些人和事，腦子裡就得很，接著會脹痛，呼吸也不順暢。

乾脆不再想，也不再問，閉著眼睛休息。

陸淮深怕下飛機會冷，現在的東臨市室外氣溫只有兩度，在機場給買了圍巾和外套，飛機上有空調，溫度適宜，本來只在上蓋了圍巾，見閉眼想睡，又把外套搭在了上。

不一會兒，江偌還真的睡著了。

陸淮深掌心合攏，裹著的鬆弛微曲的手掌。他轉頭去看，臉不太好，下在圍巾里，睫眼下投下一片翳。

陸淮深如在醫院床畔那般，近乎癡迷地看著睡的臉，不是江偌，連他也有恍如隔世的不真實。

夢裡也不是沒夢見過，只是睜開眼就泡影，每個新的一天，不過是要他不斷接已杳無音訊的事實，當腦中出現再也回不來的想法時，就會發現這樣沒有奔頭的日子，似乎時間的流逝，就只是生命消耗的證明而已，除此並無他意。

江偌劫後餘生的后怕還沒過去，他好像也還在失而復得的慶幸中徘徊。

下飛機時已經過了八點半，離開機場，陸淮深直接帶江偌去了醫院，辦了住院手續，已經快要十一點。

江偌又見程舒。

程舒帶了一男三，分別班值守，這次還增加了巡邏任務，為了排除危險。

程舒見了江偌，就用抱歉和愧疚的眼神看著。

都是和同事疏忽，掉以輕心，沒想到綁匪早就埋伏在了周圍。

不過程舒不敢再與江偌親近，更怕自己疏忽職守，只朝問了句好，便守在了外面。

有護士來提醒江偌明早不要吃飯，明天要做檢查。

待安頓好，陸淮深才問：「要不要見見你小姨？很擔心你，昨天知道我們去找你后，擔心得睡不著，半夜還跟裴紹問況。」

江偌看了看時間，也不早了，而且狀態確實不，比離開前差了好多，怕嚇到喬惠。

「太晚了，先不見吧，我給打個電話報平安。」等再休息一晚，明天再見。

江偌當時留在車上的手機和包，警方拿去調查通話記錄之後，就還給了陸淮深，但他放在了家裡，就讓先用自己的手機打。

江偌打過去的時候，喬惠很急切地開口：「江偌怎麼樣了？還好嗎？陸淮深你最好別讓有什麼事，不然我饒不了你！」

喬惠對陸淮深從來沒這麼不客氣過，哪怕是最初陸淮深和江偌關係很僵持的時候，語氣更是前所未有的著急憤怒。

江偌沉默了片刻，說：「媽媽，我是江偌。」

江偌從很小的時候，對喬惠就是「媽」啊「媽」地喊，好多年沒再喊過「媽媽」，江偌聽見喬惠聲音的時候，就已經紅了眼眶，難以自己地喊了這一聲。

江偌不想喬惠擔心，愣是控制著語氣，竭力用平靜地聲音與說話，「我剛回來沒多久，因為有些不穩定，要在做檢查，再觀察幾天，直接就過來醫院了。」

反倒是喬惠，連日來懸起的心終於放下，在那邊低低泣，說不出話。

江偌反過來安說：「真的沒什麼大問題，您放心。」

喬惠說要今晚來看。

江偌說：「太晚了，明天再過來吧，我都在這兒了，走不了的。」

聽到靜的程嘯，也拿過手機，問：「姐，是你嗎？」

「是我啊，你考試如何？」

程嘯聽聲音還正常的，放心下來，可又很無語：「你這時候還管我考試？」

「當然，不是說是底考嗎？怎麼樣，北大清華有沒有戲？」

「我明天也來看你，到時候再告訴你。」

程嘯本是捨不得掛電話，可又覺得江偌應該驚不輕，想讓先好好休息，在陸淮深忍不住想要提醒掛電話前一刻，就掐了線。

陸淮深收了手機說：「我到公寓去一趟，幫你收拾些換洗和日用品。」

「別去了。」江偌靠在床上，不願放人。

陸淮深很清楚擔心什麼，需要親近的人在邊。

「行，我另外再找時間。」陸淮深在邊躺下來。

江偌側著子，蜷著，放心地往他懷裡靠。陸淮深躺在被子外面，江偌讓他到被窩裡來。

陸淮深說：「我沒換服。」

陸淮深和江偌都有點潔癖和強迫癥，陸淮深甚至更嚴重些，兩人都不能接在不洗澡不換家居服或睡的況下上床，出去喝醉等特殊況，即便如此，醒來也會換掉床上用品。

不過現在，江偌另一種緒，暫時戰勝了潔癖和強迫癥。

掀開被子邀請他：「要挨著才行。」

陸淮深如所願，進去挨著了。

但是挨著睡的晚上，其實也沒那麼安寧。

江偌不見時，陸淮深夜夜睡不著，如今人找著了，就在邊，可出於激，還是無法睡。

困極睡著后，也總是不間斷地突然清醒，每次醒來都要往懷裡看看，確認是否在。

江偌驚醒次數不比他，當本的疲憊緩解，睡覺幾乎無法進深睡狀態，每當似睡非睡的時候，心跳就會突然加速，然後睡意消散，又得重新醞釀睡意。

當天蒙蒙亮時，江偌真的有困意了，才真正睡著，可即便如此，也是噩夢不斷。

睡不好覺，導致江偌第二天狀態並不比前一天好。

陸淮深趁還在睡時，天不見亮就去了華領府給收拾東西，自己順便洗了個澡，換了清爽的服。

他回到醫院進病房的時候，江偌已經醒了，坐在床上，臉憔悴，蹙眉看著他，沒說話。

陸淮深將沾了寒意的大放在沙發上，推進來一個26寸的拉桿箱，「不知道你要用哪些，就把你盥洗臺上和梳妝臺上的東西都帶來了，幾套，睡外套各兩套，其他就是些日用品，巾拖鞋什麼的。」

他說完，見江偌仍是一言不發將他看著。

他意識到不對勁，走到面前坐下，「怎麼了？」

「你以後，」江偌抹了下臉，哽了哽嚨才繼續說：「你以後離開要先告訴我。」

陸淮深竟不知說什麼，如鯁在般難。

他抱了抱：「好，以後去哪兒會先讓你知道。」

他想著江偌睡著的時候他離開，不知道，就不會那麼沒安全，而且主要是睡得晚，還整晚沒睡好，想著不會起這麼早。

他離開得早，道路暢通，現在還不到八點。

江偌醒來的時候，冬日的早晨，霧氣蒙蒙，房間里又空又暗，邊沒人，喊了一聲「陸淮深」，連個迴音也沒有。

自己靜了幾秒，跳下床就往外跑，好似後有人在追。

出了病房，程舒被嚇了一跳，把帶回病房，打開了燈，一直在裡面陪著直到陸淮深回來。

這都是程舒過後告訴陸淮深的。

陸淮深打算陪檢查完，去找一下主任醫師和神科的醫生。

但江偌這兒，不能離了人，他便在江偌做檢查前給喬惠打了電話，后又通知了王昭。

檢查完回來陸淮深跟說：「我讓你小姨和王昭過來了，等們到了，我去找一下醫生。」

江偌答應了。

喬惠、程嘯和王昭是一起到的。

今天大年初二，王還在爸媽家過春節，睡夢中接到電話，起洗漱，隨便套了服就趕了過來。

陸淮深怕春節假期不好打車，派人過去接的喬惠和程嘯。

王昭對陸淮深態度還好，因為知道陸淮深這段時間不容易，他傷一事，賀宗鳴也告訴了，所以對陸淮深反而有些同。

見他來開的門，王昭先問了句：「你還好吧？」

「還行，別跟說。」

王昭點頭，「明白。」

而走在後頭的喬惠和程嘯，看陸淮深簡直跟看仇人似的。

陸淮深客氣招呼他們，程嘯眼神都不給他一個，喬惠一副心累，不想與他流的表，不過在陸淮深的時候，還是淡淡應了聲，純粹意思一下而已。

不過這也不怪喬惠，那天早晨，是所有人中，第一個得知江偌失蹤的，心臟差點被嚇發病。

日日夜夜裡，都在怪自己，當初哪怕做個棒打鴛鴦的壞人，也要反對江偌跟陸淮深在一起。

從前只道是，怕江偌駕馭不了陸淮深，這大家族形勢又複雜，個小蝦米哪玩得過人家？

可誰想得到，竟連命都要搭進去。

追溯源，把江偌所的一切，都算在了陸淮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