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第48章
第48章 知己(13)
工作時間,萬喬地產的員工們正各自忙碌著。辦公室裏井井有條,著職業套裝的白領步伐匆匆,連去咖啡室接一杯水都風風火火。
但也有忙裏閒,拿著手機刷八卦、追星、看劇的人。
花崇與柳至秦未穿制服,來之前也沒通知萬喬的負責人,此時出現在辦公大廳,並未引起太多注意。
只有幾名實習生模樣的姑娘投來好奇的目,其中一人還紅了臉。
從大廳裏的休息區經過時,花崇聽見幾名員工正在聊一部風頭正勁的電視劇。
“看《玄天山河》最新兩集了嗎?天哪男主怎麼能這麼帥!我以前看劇都不care真人的,這回要他的迷妹啦!”
“男二也很帥好不好!我最喜歡男二了!”
“我還是最喜歡公主,這年頭主不傻白甜的劇太了,我們公主又又腹黑,我要是個男的,我他媽!”
“哈哈哈你冷靜!只有下輩子你才能了!”
“你們這些淺的人,就知道花癡男主主,不像我,我喜歡他們的爸爸!”
“什麼爸爸?主的爸爸是魔尊,男主的世還沒提到吧?”
“誰跟你們說角啊!他們的爸爸就是原著作者E之昊瑯啊!全網最帥最作家瞭解一下?”
“我知道他!確實長得帥,寫的小說也好看,我剛工作那會兒力忒大,每天就靠他的更新茍活。其實比起現在這部上星的《玄天山河》,我最喜歡他前幾年的網播劇《暗星歸來》,你們看過嗎?雖然是部星際和奇幻結合的科幻,科幻部分弱了點,但好看啊。原著寫得太好了,五百四十萬字沒有一句廢話,我吹一輩子!”
“你也太誇張了,網文尤其是男頻升級流,哪有不注水的?不注水他賺什麼?五百四十萬字都汪洋大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
“不管!反正瑯神是老娘的白月朱砂痣!誰說他我日誰!”
“素質素質!多大的人了,還不就日來日去。”
“說起《暗星歸來》,我想起一件事兒。當年開播之前鬧得還大,說是‘好浪’抄襲?”
“放屁!是別人抄襲我瑯神啦!你什麼記?還有,不準在我面前說‘好浪’這種黑稱!”
“喲,你頭啊?”
……
花崇也知道《玄天山河》。鄭奇的案子沒發生之前,重案組閑,午休時張貿經常戴著耳機追兩集。每次主一出場,他就跟打了似的,很可能心裏也在吶喊著——我他媽。
據說這部電視劇是同名款玄幻網文改編的,作者人氣堪比娛樂明星,拍攝時期一張與主演的合照就在微博上轉了十幾萬。
花崇不關心娛樂圈,也從來不在網上淘小說看,知道這些是因為《玄天山河》和E之昊瑯太紅了,隨時隨地都能看到聽到。
這不,就連查個案子,都能聽上一耳朵。
“現在的姑娘有趣的。”柳至秦輕聲笑,“喜歡誰就要‘’誰。”
“說著好玩吧。”花崇按要求登了記,被人事部的小員工領著往前走。
柳至秦點點頭,把險些出口的玩笑咽了回去。
鄭奇的直屬領導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設計師,姓米,見到花崇和柳至秦後態度不太好,沉著一張臉,舉止有些焦躁。
“你們的人已經來了幾波,各種問題翻來覆去問,當我們不用工作嗎?”
看得出這位米工很忙,一分鐘也不想浪費在鄭奇上。
花崇打量著他,1米7左右的高,消瘦,戴著一副眼鏡,明明還在男人的黃金年齡,頭髮就呈稀疏之勢。
這板,恐怕無法制服鄭奇。
但前期調查證實,鄭奇正是因為得罪了米工,才被掃地出門。當時HR曾經詢問過米工的意見,如果直屬領導願意給鄭奇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鄭奇便可以留下來。畢竟在同一批前來實習的學生中,鄭奇是能力最出眾的一位。
米工沒有答應,不僅如此,還主要求立即開除鄭奇。
“幹我們這一行,必須有做人最基本的良心。”米工說:“鄭奇這種人,我絕對不會讓他在我手底下工作。他沒有資格負擔一座建築的構架。”
“是因為他在網上的言行嗎?”柳至秦問。
“我指導他工作,他不接,找同事或者上網發洩,問題不大。誰都有年輕狂的時候,誰沒有背地裏罵過領導?”米工其貌不揚,說出的話卻擲地有聲,“但他對於人命的漠視讓我無法忍,你們逐條去看看他在網上說的話,就會發現,他這個人,本不把人命當一回事。這種人,怎麼能當設計師?今天他敢在網上肆意謾駡,不分青紅皂白對一個不瞭解的人進行人攻擊,明天他就敢在建築的安全問題上做文章。”
花崇試探道:“鄭奇遇害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米工輕蔑地“哼”了一聲,推著眼鏡,“我不像你們這些國家公務人員,說話出事講究‘三觀正’。我就一個平民老百姓,有我自己的三觀——不作惡。你們要問我的看法,在我這兒,鄭奇就自作孽不可活。法不責眾,但總有人替天行道。”
柳至秦目一頓,想起在鄭奇微博上看到的辱駡,“你是指前段時間轟網路的‘工程師自殺事件’?”
米工眼中皆是鄙夷。
花崇看了看柳至秦,柳至秦用型道:鄭奇參與了。
“工程師自殺事件”是一個月前微博上最熱鬧的社會新聞。工程師謝某某與一名年長同事發生爭執,其間手刮了這位同事一耳。
這段拍攝得並不清晰的視頻很快被放到網上,各個大V、行銷號接連下場,分析們爭執的原因,其中“職場年齡歧視”最關注。一時間,線民紛紛現說法,痛陳自己上了三十歲之後,或者生育之後,在職場上遇到的來自年輕同事的欺淩,以及男同事的漠視。事件很快發酵,掀起一場聲勢極大的“人”。短短幾天時間,聲討從網路發展到現實中,謝某某的家被潑油漆、寫滿辱駡質的標語,連公司門口都堵滿了從附近城市趕來的線民。最終,謝某某不堪力,留下書跳樓自殺。
這已經不是第一起網路暴力引發的慘劇。
“因為是同行,我當時也關注了這起事件。”米工說:“我的看法是,謝某某打人有錯,必須為的所作所為向的同事道歉,但這不應該由網友的‘偽正義’說了算。當時只有一個視頻出現在網上,我們這些看客本不知道原委,甚至不瞭解這兩個人。們為什麼起衝突?衝突一定是職場年齡歧視?那都是行銷號說的,很多人拿著一條網線就把自己當聖人,本沒腦子,一丁點辨別能力都沒有,大V說是職場年齡歧視,他們就相信,然後跟風開罵,完全不會自己思考。”
花崇歎了口氣。
米工緒很激,但說得沒錯。這件事絕大部分網友被牽著鼻子走,看到視頻時先是義憤填膺,一聽大V說涉及職場年齡歧視,謝某某居高位,欺負年紀大了的下屬,立馬集瘋魔起來,一部分人將被打者代自己,發帖傾述自己在職場上的遭遇,一部分人為了在網上豎立“正確”的三觀,引經據典痛駡謝某某,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吶喊:嚴懲謝某某,傳遞正能量!
一場“人搜索”,一場“網路暴力”,居然被冠以“傳遞正能量”的殊榮。
事實上,視頻剛流出時,就有知者稱,謝某某不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扇人耳,而是那人幾次三番在公司裏造謝某某的謠,說沒有能力,年紀輕輕能當上工程師,是因為爬了領導的床。前幾次,謝某某沒有追究,這次實在是忍無可忍,才扇去一記耳。
可惜人們並不關注真相,甚至不需要真相。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傾吐的契機,一個彰顯自己三觀正確的機會。
而、行銷號深諳線民心理,亦在背後推波助瀾。
“正義”的“網路暴力”最終以謝某某自殺收場,直到這時,並未遲到的真相才開始被關注、轉發、擴散。
謝某某家境普通,外表出眾,名牌大學畢業,專業素質極高。因為天資過人,加之相貌不凡,一進公司就被前輩帶著做了幾個大項目。工作上非常敬業,“個人問題”卻始終沒有解決。
的好友說,只是將力都放在事業上,不急著結婚而已,在一些庸庸碌碌的同事口中,就了與上司有染。
——“職位雖然高,但年紀不大,向來尊重前輩,一直忍讓,那天是對方辱駡了的母親,而連續加班半個月,整個人都到了極限,緒實在沒控制住,才衝手。”
諷刺的是,前一日還對謝某某口誅筆伐的“正義人士”筆鋒一轉,又開始對被打耳的員工進行難以眼的辱駡,一場“網路暴力”幾乎無連接到另一場“網路暴力”。
“他們關心的不是公正,是自己爽一把而已。”米工說:“鄭奇就是他們中的佼佼者。謝某某自殺當天,他就在微博上罵‘活該’,接著馬上轉去罵另一位當事者。我不知道他一個還沒畢業的年輕人,怎麼會有那麼重的戾氣。有時候社會的確會給人非常沉重的力,我肩上的力也很大,但像他那樣戾氣重的人,我以前從來沒有在工作上遇到過。現在他還是個學生,還沒有真正踏職場。等他了一個社會人,我敢保證,力會讓他的戾氣翻倍。”
米工指了指自己的口,“他這兒是空的,他本沒有一顆同理心。視人命如草芥,說得誇張點,簡直就是拿著鍵盤當兇,這種人能當什麼設計師?”
連烽不在公司,HR說連總這幾天在總部,沒來過城。柳至秦有些失,花崇倒是無所謂,與鄭奇的其他同事隨意聊了聊。
離開萬喬地產,花崇才問:“謝某某的事,鄭奇參與了多?”
“不多。”柳至秦道:“米工可能只注意到了這一件事,所以在表達上比較誇張。事實上,只要是在網路上炒熱的事件,尤其是‘人’,他都參與了。這件事對他來說並不特殊,他也不是帶頭‘人’謝某某的人。”
“也就是說,就算害人的親友想要報復,像米工說的那樣‘替天行道’,也找不到他頭上來?”
“沒錯。在這個事件裏,鄭奇頂多算是推波助瀾的吃瓜群眾。他既沒有去謝某某所在的城市參與‘線下聲討’,也沒有在網上當出頭鳥,不可能被報復。”
花崇握著車鑰匙,“那如果我們的思路沒錯,他極有可能組織過一場類似的網路暴行。”
“我剛才調取了他在萬喬工作時的上網記錄。”柳至秦說:“加上我們已知的他自己筆記本、手機的上網記錄,他時常辱駡認識或不認識的人,但沒有組織過類似事件。而且‘網路暴力’致死事件都有報導,現在法律正在逐步完善,相關涉事人員都被……”
“那把時間線拉長呢?”花崇突然打斷,“因‘人’他人獲罪是這幾年才有的事,‘網路暴力’也是近幾年才被頻繁提及。但以前也肯定發生過這樣的事,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記得嗎,鄭奇的姐夫況文說,他念大學之前整個人非常抑,不與家人流,總是一個人關在臥室裏。”
柳至秦會意,“他不與家人流,是因為覺得家人本無法瞭解自己。當年他學業上的力極大,‘上網發洩’這種習慣可能就是那時候形的!”
花崇站在車門邊,看向柳至秦,聲線一沉:“或許在那個時候,‘網路暴力’還未被提及時,就有人因為他的過激行為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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