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第63章
第63章 知己(28)
說完最後一句“等著吧”,楚皎便不再出聲,像個完了任務的戰士,眼神冷漠,一不地坐在審訊椅上。
在他的眼神裏,花崇竟然看出來一“視死如歸”。
“視死如歸?”沈尋打開樂然買回來的宵夜,一樣一樣拿出來,“這詞不是拿來形容英雄的嗎?”
“他大概覺得自己就是英雄。”花崇左右看了看,挑出一份臘炒飯,“殺了自認為該殺的人,報了自認為該報的仇。剩下的就給另一個人好了。”
審問楚皎時,樂然並不在場,這會兒聽了幾句,雲裏霧裏地問:“另一個人?楚皎還有同夥啊?這樣的話,其他參與‘人’林驍飛的人和易琳瑯不是也有危險?”
“21人名單裏的其他人已經被保護起來了,暫時不會有危險。至於易琳瑯……”沈尋說:“他已經了加拿大籍,長居國外,除了《玄天山河》拍攝初期回國探過班,已經很在國出現了。我個人認為,楚皎所說的那個人不會對他手。”
“我也這麼想。”花崇同意,“從現在的況看,那個人可能才是真正想為林驍飛復仇的人。我和小柳哥之前假設過兇手是林驍飛的知己,我們一度認為楚皎就是這個‘知己’,但目前看來,楚皎顯然不是。”
“不僅不是,當年易琳瑯的團隊攻擊林驍飛的時候,他說不定還在一旁出謀劃策。”柳至秦沒什麼胃口,只拿了一杯豆漿,“剛才在審訊室,我總覺得他語氣和表不太對,像早就練習好的。而且有些大義凜然的話,事後誰都會說。五年前正是他與易琳瑯的關係最融洽的時候,易琳瑯給他高額‘槍手’費,有這筆錢,他過得相當滋潤。而且那時他還沒有開始專心創作屬於自己的小說,和易琳瑯之間不存在矛盾。站在人的角度想,那時候他必然是站在易琳瑯一邊的。再想深一些,當時易琳瑯還沒有徹底走紅,他作為‘槍手’,希不希自己的雇主紅?肯定想,一旦易琳瑯紅,給他的報酬必定水漲船高。而林驍飛對他來講,只是一個普通的陌生人而已。”
樂然將一碗粥推給沈尋,“怎麼我就出去了口氣,況就完全變了?”
“正常。”沈尋了他扎手的板寸發,“接嫌疑人、審問嫌疑人之後,推測被推翻是常有的事。”
花崇說:“既然楚皎話說一半就沒了下文,我們就再來理一下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現在各種線索湊起來已經很接近真相了,我不信咱們還分析不出個結果!”
柳至秦將桌子清理出一塊,拿了筆和紙,一邊說一邊畫著意識流線條,“首先,人是楚皎殺的,這一點是明確的吧?”
沈尋點頭,“雖然他提到了另一個人,但作案的只有他一人,這沒有疑問。”
柳至秦點頭,接著塗塗畫畫,“鄭奇等五人被殺的原因是五年前嚴重辱駡、誣衊林驍飛,他們都是那場網路暴力的重要參與者。楚皎說,自己殺他們是為了給林驍飛報仇,而事實上,他與林驍飛並非朋友,他恨的不是鄭奇等人,是強行買走他劇線的易琳瑯。”
“他對易琳瑯的仇恨有一個發酵的過程。”花崇補充道:“並不是易琳瑯剛一買走他的劇線,他就對易琳瑯恨之骨。是在去年《玄天山河》大陣仗走紅之後,他的仇恨才從量變到質變。畢竟那是他創造的劇線,他迫不得已賣給易琳瑯,就了易琳瑯,而他自己仍是個無名小卒。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報復,心理變得越來越畸形,以至於在衝之下,發了一條嘲諷易琳瑯的微博。這條微博不僅讓他與易琳瑯關係破裂,還使他會到了網路暴力的滋味。”
樂然撐著臉頰思考,“所以他才對林驍飛的遭遇同?”
“關鍵就是這裏。”柳至秦轉著筆,“楚皎與林驍飛之間不存在友,即便他們都因為易琳瑯而遭到網路暴力,也不至於同到替林驍飛連殺五人,並繼續殺人的地步。他圖什麼?如果我是他,我最想殺的第一是易琳瑯,第二是那些辱駡我的人,而不是五年前‘人’林驍飛的人。”
“但你殺不了易琳瑯,他在加拿大,周圍有專業保鏢。”沈尋說:“也殺不了辱駡你的人,因為你很難查到他們在現實中的份。”
“哪里難?”樂然話道:“至秦哥想查那些網路暴民的份,不是分分鐘就能搞定的……”
還未說完,他就反應過來了,“靠!我們討論的是楚皎,不是至秦哥。至秦哥通網路,而楚皎只是一個寫小說的人!至秦哥可以輕而易舉查到那些人的份,楚皎是怎麼查到鄭奇、何逸桃上去的?”
“五年前,實名制還沒有實施,揪出躲在網路背後的人比現在複雜得多。”花崇十指疊,支著下,“楚皎一直給我一種微妙的矛盾,他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小柳哥列出那21人名單都花了不時間,他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肯定有人在幫他。”
柳至秦停下筆,“你想說那個駭客?”
沈尋看向二人。
樂然忙道:“什麼駭客?你們別又打啞謎。”
花崇這才說出那個將何逸桃的照片發在“城生活”上的神人。
“我當時的判斷可能錯了。”柳至秦嗓音略沉,“我本以為他是兇手高薪請來的幫手。”
“你和他接過嗎?”沈尋問:“是個什麼樣的人?”
“頂尖駭客,本事不在我之下,極其善於偽裝和躲藏,編寫病毒有一套,擁有大量伺服作為‘機’。我沒能與他直接對上,只能查到他在西亞,無法鎖定位置。”柳至秦籲了口氣,“我完全沒有想到,他不是楚皎的幫手,而楚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也就是說,真正想幫林驍飛復仇的人,其實是這位駭客?”樂然問:“那他到底是什麼份?他為什麼要過了五年再行?”
“他應該是在等待一個時機,或者一個合適的人——楚皎就是這個合適的,能為他所用的人。”沈尋話鋒一轉,“不過有一點我想不通,我們圍繞林驍飛查了那麼久,現實和網路都查過了,沒有一個人符合‘復仇’條件。這個人和林驍飛究竟是什麼關係?林驍飛給予了他什麼,值得他這樣孤注一擲?”
“沈隊,你最後一句話我不同意。”花崇打斷,“實際上這個人並沒有為林驍飛孤注一擲,否則早在五年前,他就應該自己手了。他將自己藏得很好,想給林驍飛復仇,卻又不願讓自己沾上鮮。他一直在等待,直到楚皎這把稱手的刀出現。我猜,如果楚皎沒有與易琳瑯決裂,心生怨毒,又找不到報復的方法,他還會繼續等待下去。”
沈尋思索片刻,點頭道:“對,他在等待一個既能夠讓惡人付出代價,又不至於將自己牽扯其中的機會。”
“但這個機會的前提是他在國外,並且網路技非常了得吧?”樂然說:“不然怎麼會躲過至秦哥的追蹤?”
柳至秦歎氣,“是我疏忽了。”
花崇立馬道:“別老把責任往自己肩上攬,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沒有定數。”
柳至秦看向他,很淺地笑了笑,“嗯。”
“接著說。”花崇敲兩下桌子,“作案的是楚皎,而在幕後安排一切的是那名駭客,那麼很多之前有邏輯矛盾的地方都能夠解釋了。楚皎想向易琳瑯報仇,但連接近易琳瑯的機會都沒有。他知道易琳瑯的很多,甚至有證據,但是就算將所謂的‘猛料’曝,易琳瑯就一定沒有翻的機會了嗎?不見得。他非常清楚他們那個圈子裏的叢林法則,明白自己也許傾盡一切,易琳瑯仍有重頭再來的可能。”
“這時候駭客找到了他。”柳至秦順著往下說,語速不快,似乎正一邊說一邊整理思路,“向他提出了合作的條件,是什麼條件……你假裝林驍飛的朋友,幫我殺掉鄭奇等人,我……”
辦公室安靜了許久,每個人都在思考。
“我幫你毀掉易琳瑯,讓他敗名裂。”花崇說,“只有這個條件能讓楚皎赴湯蹈火,這是他最迫切的願。他對易琳瑯恨之骨,但是單純殺死易琳瑯,遠遠比不上親眼看著易琳瑯跌落神壇,從萬人敬仰變為萬人唾駡。”
“那這對駭客來說,就是一樁永不賠本的買賣。”沈尋站起來,來回踱步,“鄭奇等人他想殺,易琳瑯他也不會放過。楚皎替他手,他只需要給出一個承諾就行。”
“楚皎瘋了嗎?”樂然說:“讓殺人就殺人?這些人跟楚皎本沒有關係!”
“楚皎的確是瘋了,心理已經完全被對易琳瑯的仇恨侵蝕。”柳至秦再次在紙上畫起線條,“只要能讓易琳瑯一敗塗地,他願意為一把屠刀。不過他一定被灌輸了什麼,例如一些正義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法不責眾,法律制裁不了這些網路暴民,但你可以。”花崇低著頭,在屋裏走來走去,手裏握著一枚打火機,按得“叮叮”作響,“你也是網路暴力的害者,你忘了他們怎麼辱駡你,你去死?你不想讓這些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嗎?筆名就是作家的生命,他們害死了風飛78,也害死了你——烷瘋。你說,他們該不該死?該不該抵命?”
樂然聽得一愣一愣的,扯了扯沈尋的服。沈尋拍拍他的手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花崇聲音大了幾分,緒也突然高漲,“殺人償命,他們以為躲在網路背後就能萬事大吉?憑什麼他們害了人,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還能肆無忌憚地再次害人?他們都是人渣,能害風飛78,就能害你,就能害其他人!法律無法懲罰他們,但楚皎,你可以!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殺了他們,給你自己,給風飛78報仇!”
柳至秦喚道:“花隊。”
花崇回過神,怔了一秒,著眉心道:“抱歉,我又把自己代嫌疑人了。”
沈尋笑道:“陳隊以前就跟我說過,你在揣測犯罪者心理上很有一套。今天一見,果然厲害。”
花崇擺手,喝了半杯水,“駭客向楚皎提供線索,並且要求楚皎挖出死者的心臟喂狗。楚皎本人親近小,去花鳥魚寵市場觀察何逸桃時,出於喜歡買下了一隻德牧崽。他沒有想到,崽在吃過心臟後出現了消化問題。殺掉鄭奇、何逸桃之後,他必須立即離開城,不能帶走德牧——這可能是駭客的要求。於是,他只能將德牧留在租屋裏。為了讓德牧活下去,他在離開之前帶德牧去看過病,並在屋裏放置了一周的狗糧和水。一周之後,房租到期,房東必然去查看,這個德牧就能得救。這造了那天我去看到的一幕。”
“他們之間靠什麼聯絡?”沈尋說著轉向柳至秦,“我記得我們已經查過楚皎的整個通訊網?”
“他能夠避開監控。”柳至秦說:“也能在聯絡之後抹除痕跡。他甚至能夠對攝像頭做手腳,這可能就是楚皎在對黃慶手之前,對攝像頭的反應顯得業餘,但在之前的案子裏沒有一次被拍到的原因。而他自己躲藏得太深,我們以前又陷了誤區,本沒有發覺他做的手腳。”
“這些事你能做到嗎?”花崇突然問。
“嗯?”柳至秦一愣,旋即點頭:“能。”
“那我就放心了。”花崇道。
柳至秦沒反應過來,“放心?”
“是,放心。你剛才說的事神乎其神,我不懂,聽上去像假的一樣。但既然你能做到,就說明那個躲在暗的駭客也有可能做到。”花崇眼角一勾,“起碼證明我們不是在憑空瞎想。”
“不過我們分析來分析去,最關鍵的問題卻始終沒有解決。”沈尋提醒道:“駭客的份是個謎,他雖然沒有孤注一擲為林驍飛報仇,但也在幕後做了不事。他是誰?和林驍飛是什麼關係?”
這確實是個暫時無解的問題。
“繼續審楚皎吧。”花崇拍了拍手,“同時也要保護好名單裏剩下的人,以防萬一,絕對不能再出現害者。”
樂然癟了癟,小聲道:“我不想保護那些人。黃慶是個強犯,我……”
“樂樂。”沈尋打斷,“你是員警。”
樂然側過,不說話了。
“我猜即便我們繼續審楚皎,也問不出太多有價值的東西。”柳至秦在樂然背上拍了兩下,上前幾步,“既然他只是一枚棋子,一把刀,又怎麼會知道縱他的人是什麼份?”
“駭客後面會有什麼作?”花崇思索道:“他會對易琳瑯手嗎?以什麼方式手?”
西亞,X國。
男人坐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裏,面前只有三個碩大的電子顯示幕散出幽暗的。照在他臉上,映出他清秀而年輕的面孔。
只是這張面孔過於蒼白,不似同齡人一般朝氣蓬。
他坐在靠椅裏,一手習慣地放在鍵盤上,一手抵在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右邊的顯示幕,眸底似有。
仔細一看,並非來自他的眼,而是他看著的顯示幕。
顯示幕上放著一張照片,照片裏的東西乍看分辨不出是什麼東西,暗紅的一團,莫名滲人。細看令人心驚跳,汗倒數——那竟然是淋淋的。
說是也不準確,因為照片上的人似乎還沒有死,從被撕開的脖頸飆出,大睜著眼,滿臉鮮,絕無助地看著鏡頭。
即便是一副靜止的畫,彷彿也能聽到噴濺的聲響,能看到生命最後一刻的掙扎。
男人了角,像品嘗到了甘的佳釀。
這套照片他已經看過很多遍了,每次看都心生愉悅,開心萬分。那種愉悅似乎來自靈魂深,他興得慄,恨不得親臨現場。
照片裏的人何逸桃,是個漂亮的人,經營著一家花店,喜歡穿淺的棉布子、小巧可的布鞋,喜歡坐在花店外的秋千上,對所有路過的人微笑。秋千起來的時候,的角就隨風翻飛,好得像一幅畫。
有一個眾多的微博,的擁躉將奉為“神”、“仙子”。
那麼漂亮而清純,比店裏最麗的花還要迷人,的確當得起“神”和“仙子”的稱呼。
——如果只看外在的話。
在是什麼樣的呢?
沒有念過多書,在現代社會算是個半文盲。但這不是的錯,也不是那被拐賣到山裏的母親的錯。
早早背井離鄉,來到城市打拼,卻因為無一技之長,又沒有錢沒有靠山,小小年紀就給人當起了“小三”。這當然也不是的錯,走投無路,已經沒有別的出路。
後來用母親車禍的賠償金過上了好一些的日子,開始做鮮花生意,有了自己的店,腦子聰明,把花店打理得井井有條。為了更紅,賺更多的錢,爬上了很多人的床,了什麼“城最老闆娘”。這也不算的錯吧,畢竟水往低流,人往高走,不過是使了一些手段而已。
但是……
男人點了煙,在煙霧裏半瞇起眼。
但是為什麼要害驍飛哥呢?
驍飛哥做錯了什麼,要在患重病、靠化療延續生命的時候遭到那種對待?
喜歡E之昊瑯的書,喜歡E之昊瑯這個人,是個沒有什麼原則的腦殘。行,都行,沒有問題。可居然說了那麼多歹毒至極的話。
知不知道,咒駡的那個人當時已經奄奄一息,被癌癥帶來的劇痛折磨得整夜失眠?
男人深吸了一口煙,被嗆得劇烈咳嗽,咳出了眼淚,就像哭泣一般。
世界上為什麼有心腸如此歹毒的人?
“有病就去死”、“抄襲活該得癌”這種話,一個漂亮清純的人居然張口就來?
對一個隔著網路的陌生人,何至於此?
何況驍飛哥本沒有抄襲!
男人盯著照片,冷笑兩聲,敲了敲鍵盤,另一張照片出現在顯示幕上。
這一張,何逸桃已經死了,的膛被店裏的園丁剪刀剖開,出裏面已經停止工作的心臟。
這簡直是絕妙的藝品,他想。
楚皎幹得不錯,殺了梁蕊兒、戚利超、周子瀚、鄭奇、何逸桃,還給鄭奇那罪魁禍首分了,不過要說拍照,還是何逸桃這套照片拍得最好。
殺戮與絕,鮮與復仇,絕與放肆,無一不深得他的心。
前陣子,他將這套照片連同何逸桃與富商們的床照放在城一個網站上,網站瞬間就因為流量過大了。
垃圾伺服。
他使用了不“機”,躲開了追蹤。網站的技員都是些蝦兵蟹將,本奈何不了他,倒是後來出現的一人,差一點就清了他的行蹤。
那人是個員警,他有些驚訝,立即檢查了所有‘機’,確定抹除了所有痕跡,才再一次聯繫楚皎。
楚皎是他握在手中的刀,幫他斬殺那些興風作浪的人渣。
但這把刀用著用著就鈍了,一,二,三,四,五,才殺五個人而已,就被狡猾的員警給逮住了。
不過五個人……也足夠了。
他並未指過楚皎替他殺惡人,那不現實,而他從來不考慮不現實的事。
楚皎很聽話,每殺一個人,就將殺戮現場的照片發給他,他則清理掉傳送痕跡。這些照片他視若珍寶,每一張都好好保存。今天,它們就將派上用場,為世人所欣賞。
唯一可惜的是,楚皎沒能殺掉黃慶,那個噁心而骯髒的畜生,本是最不該活下去的。
算了,黃慶在現實裏是個強犯,自會得到懲罰。
而他最想懲罰的,是那個逍遙快活的大作家。
將所有照片再次流覽了一遍,男人按滅指間的煙,坐直子,沒有多的手指開始在鍵盤上敲擊。
一時間,三塊螢幕上快速閃過代碼,他的角漸漸上翹,扯出一個瘋狂的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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