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第71章

第71章 鏡像(05)

觀村城管轄,是城最偏遠的山村,曾經是一片窮鄉僻壤,近年因為鄉村風貌得天獨厚,逐步開始發展旅遊,已經擺了“窮”這個標籤。

每年夏秋季節,是觀村最熱鬧的時候,什麼篝火晚會、燒烤大會、音樂盛宴應有盡有,吸引了許多想要短時間逃離城市的年輕人。

高速公路修好之後,從城主城區開車前往西陲的觀村,若是不堵車,單程只需要2個小時。這時間不算短,但放在以前,怕是一天一夜也到不了。

十年前的觀村,道路閉塞,說是與世隔絕也不為過。

令肖誠心焦慮得快禿了頭的案子就發生在十年前的觀村。

會議室的窗簾全部拉上,當年的現場圖片在經過後期細化理後,出現在投影設備上。

花崇擰起眉,嚨輕輕一——潤片被他吞下去了。

那些照片顯然讓所有人到不適,房間裏歎息聲一聲接著一聲。

被燒焦的五名死者呈蜷狀,渾焦黑,幾乎看不出人狀。失火的木屋也被燒了空架子,只剩幾支撐用的鐵柱子,像一個巨大的牢籠。

年傷害案是最讓人痛心的,因為害人與加害者力量懸殊,在絕大多數案件裏,他們本沒有掙扎的可能。

而這個案子裏,兇手不僅殺害了他們,還用了最殘忍的方式。

肖誠心說,命案發生時,是8月10號,正是一年裏最炎熱的季節。村裏的派出所只有幾個員警,理不了,連忙上報。但在十年前,刑警出警遠不如現在方便。這麼大個案子,一下子死了五個人,層層上報,等到市局立的專案組趕到時,已經是12號晚上,現場都已經被好奇的村民、絕的家屬踩平,任何線索都沒有留下。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五名死者的份——用的還是最古老的排除法。

觀村當時極為閉塞,各家各戶統計人數,剛好丟了五個男孩,正好對應五名死者。

投影設備上出現五張照片,是死者們生前的登記照。

年紀最大的14歲,江,觀村村小六年級學生。

年紀最小的才10歲,錢慶,三年級。

其餘三人是12歲的羅昊,13歲的錢孝子和錢元寶,他們都是村小的學生。

觀村90%的村民都姓錢。”肖誠心解釋道:“他們五人不是親戚。”

花崇等著他的下文,他站了半天,卻打起了退堂鼓,“這個案子是真的沒法查,兇手一把火把什麼都燒乾淨了,連DNA都沒法驗。當地派出所又沒保護好現場,法醫和痕檢白跑一趟,什麼證據都沒找到。”

花崇問:“沒了?”

肖誠心一愣,“啊?”

花崇吸了口氣,“案子你介紹完了?”

本就沒什麼好介紹。”肖誠心著自己日漸稀疏的頭髮,“案卷上就這麼多,當時專案組去走訪,村民們完全不配合,有的說是外地人幹的,有的說是祭天法。這讓人怎麼信?”

“祭天法?”花崇乾笑,“什麼時代了,還有這種說法?”

“村民愚昧,別說十年前,就是現在,有的鄉村裏還有拿活人供給神明的事發生。”肖誠心說。

“後來沒有繼續查,是什麼原因?”柳至秦問。

“查不下去了,實在是找不到線索。”

“那這次怎麼非要查這個案子?”

肖誠心難以啟齒,“我,我到的……”

花崇無語,“什麼?”

“我也沒辦法啊!”肖誠心為自己爭辯,“陳隊讓我自己挑案子,挑了就必須破。但是簡單一點的案子上次你不是幫我偵破了嗎,剩下的都麻煩。”

“所以你就隨便一個?”

“我也沒想到會到這個。”

花崇說:“我要是陳隊,我也罵你。”

“反正都定下來了,破也得破,不破也得破!”肖誠心出個笑,“花隊,你就幫幫兄弟的忙!”

這案子單看案卷的確是無路可走,但是花崇經驗富,明白在辦公室聊案子和到實地走訪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討論時抓不到韁的案子,到了現場,說不定就會發現蛛馬跡。

但他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只道:“我盡力。”

“那我們什麼時候過去?”肖誠心恨不得花崇被包公附,立即就把案子破了,“你們重案組最近沒事,要不我們明天就去觀村?”

“這麼急?”花崇開玩笑,“我嗓子不舒服,想歇幾天。”

“別歇了!要是過陣子重案組來了案子,你肯定把我晾一邊不管。”

“哎你別烏。”花崇微偏著頭,“我們重案組要來了案子,就意味著又有人被害。”

柳至秦補充道:“可能還不止一人。”

肖誠心趕說:“呸呸呸,你們重案組永遠沒案子!”

“然後天天幫你查案子?”花崇勾著眼尾,站起來,正道:“那就明天出發吧,案卷給我,我再看看。”

回到重案組,花崇點了幾個人,本來沒打算張貿,張貿卻主報了名,報完又後悔,覺得這案子太沒人了。

“人?”柳至秦說:“但凡是兇殺案,就沒有人可言。兇手殺未年,你覺得‘他’沒有人,但如果‘他’殺的是年人,就有人了?”

“但未年多無辜啊!”

“有的年人也很無辜。”

“話是如此……”張貿想了想,“我還是覺得殺未年的人特別沒人。而且很多殺害兒的案子吧,兇手跟那些兒無冤無仇,甚至本不認識,‘他’手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活得不如意,挨了上層人的整,沒辦法還擊,只好對反抗力最弱的孩子手,或者是得了絕癥,沒錢醫治,出來報復社會。這種行為純粹是洩憤,這些人和垃圾、畜生有什麼區別?抓一個就該槍斃一個!”

“小柳哥說得沒錯啊。”花崇自忽略張貿義憤填膺的“即興演講”,果斷給柳至秦撐腰:“殺人就是殺人,質不因殺的是年人還是未年而改變。”

“你,你們!”張貿心裏喊——你們夫唱婦隨啊!

“嗯?我們怎樣?”花崇問。

張貿求生極強,“你們真是心有靈犀的好搭檔!”

花崇笑了,“這還用你說?”

說完沖柳至秦挑眉,“是吧,小柳哥?”

柳至秦也笑,但笑得沒他那麼張揚,含蓄地點了點頭。

以前出差很簡單,收拾點行李就行了,現在家裏有了個狗兒子,花崇發現自己有了記掛。

當初領養二娃時,他便跟老闆說好了,必要時會把二娃寄養在店裏。但真到不得不出差時,他已經不願意再讓二娃回到花鳥魚寵市場。

老闆不喜歡二娃,市場的人也把二娃當做“兇犬”,他捨不得讓二娃去委屈。

好在這次出差不用帶法醫,徐戡也承諾過,在他和柳至秦都出差時,幫他照看二娃。

徐戡直接將車開到了畫景社區,花崇收拾好二娃的日常用品,牽著二娃出門。

被傷害過的心眼比從小被善待的重,二娃害怕被拋棄,一路上都“嗚嗚”直喚。

花崇哄它兇它都沒用,直到被徐戡牽上車,它還滿眼絕地看著花崇。

花崇一下子就心了。

徐戡關好車門,拍了拍二娃的腦袋,“那我走了啊,你們這個季節去觀村好的,查完案子還可以上山裏摘摘果子,現在正是他們那兒的旅遊旺季。”

“我哪有時間摘果子。”花崇拿出手機,撥了個號,趁還未接通,對徐戡道:“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徐戡不解,看了看副駕上憂傷得像要哭出來的二娃,“你爸爸給誰打電話?”

很快,這個問題就有了答案。

花崇說:“小柳哥,你現在方便出來一下嗎……我在社區門口……嗯,和徐戡在一起……二娃不肯走,你來哄哄它,它聽你的……”

徐戡頓無語,著二娃的耳朵,“到底誰才是你爸爸?你姓柳還是姓花?”

過了大約一刻鐘,柳至秦就來了。

“二娃怎麼回事?”

“喏,副駕上坐著呢,以為我不要他了。”花崇說:“可能要得抑鬱癥了吧。”

柳至秦走到車門邊,二娃立即趴在窗沿上,可憐兮兮地著他。

“我們要出差。”柳至秦開始給大德牧撓下,溫聲說:“出差懂嗎?就是工作。”

二娃歪著頭,也不知道聽懂了沒,但緒似乎沒有之前那麼沮喪了。

“工作了才有錢給你買牛幹。”柳至秦繼續道:“我們很快就回來,你老實等我們回來,聽話。”

二娃開始搖尾了。

徐戡被柳至秦滿口的“我們”聾了耳朵,只想一踩油門,趕帶二娃離開。

這時,花崇也走過來,二娃的腦袋。二娃在他手上蹭,嚨發出撒的聲音。

“好了。揮個手。”柳至秦說。

二娃坐起,右前爪當真做了個揮手的作。

徐戡驚訝,“你們把狗養了?”

花崇也有點震驚,看向柳至秦,“你訓的?”

柳至秦笑,“它聰明,一教就會。”

徐戡的車駛離,花崇才開玩笑道:“其實你才是它爸爸吧?”

柳至秦回過頭,小半張臉沒在路燈投下的影裏。

花崇覺得,他眼裏有星星一樣閃爍的笑意。

肖誠心做足了在觀村長線作戰的準備,一早準備好了車,車裏警械設備齊全,各種食將後備廂塞得滿滿當當。

花崇一看就揶揄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這是去觀村公費旅遊。”

“要不是裝不下了,我還想多帶幾箱水。”

“至於嗎肖隊?”張貿吃著早餐,“觀村我剛畢業時去過,沒你想像的那麼落後,家家戶戶都開著農家樂,市里能買到的食,那邊基本上都能買到,村裏還有家加盟了YHA的青旅,不著咱們。”

“那也得多準備些,有備無患。我在整理這個案子的時候發現,那兒的村民對員警很有敵意,我們這回去查十年前的案子,誰知他們會不會搞出什麼麼蛾子。”肖誠心是個瞻前顧後的子,過去也在刑偵支隊其他小組幹過,後來帶他的老刑警從一線退下來,去了積案組,他也跟著調了去。之後老刑警退休,按資排輩,他便升了組長。刑偵支隊部都清楚,他這組長水分大,不過也沒誰去爭,畢竟但凡有一點爭強好勝之心的人,都不願意在積案組做事。積案組在其他組眼裏,有點像個案卷管理組。

花崇說:“我們是刑警,還怕什麼麼蛾子。”

肖誠心悻悻地脖子,“沒事當然最好。”

兩輛車上路,花崇和柳至秦坐的這輛是張貿開車,他倆坐在最後一排,從重案組調的其他幾名員和痕檢科的李訓坐在前面兩排。

此時已經到了夏天的尾,城市裏仍舊炎熱,但越往山裏走,夏末秋初的氣息就越濃厚。從高速公路下道,兩邊的樹木有的已經開始落葉。

柳至秦有些困,昨天晚上他沒怎麼睡,一是監控著西亞X國那邊的向,二是通過滲,拿到了幾個頂級伺服的許可權。天亮之前實在有些熬不住了,結果剛躺在沙發上瞇了一會兒,就被手機鈴聲吵醒。

花崇在電話裏說:“起來了嗎?來我家吃面。”

“這麼早?”他看了看時間,問:“我下還是你下?”

“當然是我。二娃不在家,早上不用遛它,我弄了番茄蛋。你什麼時候來?面煮早了容易坨。”

他只得起來洗漱,帶著出差用的行李挪到花崇家裏,被番茄蛋給鹹神了。

花崇還笑,“要不我下次弄個酸菜當底料?”

他一邊洗碗一邊說:“下次還是我來吧。”

“困啊?要不先睡會兒?”正在他回想早上的事時,花崇突然拿手肘他。

“嗯。”他點點頭,可還沒來得及閉眼,眼前突然晃了一下。

花崇將一個熊貓頸靠夾在他脖子上,“舒服嗎?”

那頸靠剛剛還戴在花崇脖子上,留著溫和桃花的香味——花崇家的沐浴是桃花味的。

柳至秦不自吸了口氣,微側過臉,“謝謝。”

“客氣。”花崇說:“睡吧,還早。”

因為下了高速之後走的是盤山路,所以車速不快,對補眠來說,算是個不錯的環境。但花崇看了柳至秦一會兒,還是覺得車顛簸得厲害。

那個頸靠好像不是太管用,商場搞活送的玩意兒,套在脖子上也就起個心理作用。

想把柳至秦扯到自己懷裏來,讓柳至秦躺自己上。再怎麼說,枕著也比那廉價頸靠來得舒服。

柳至秦會怎麼躺?側躺?還是仰躺?

車裏條件有限,可能只能側躺。那樣的話,他就護著柳至秦的肩,時不時拍兩下,車轉彎的時候,將柳至秦往裏邊摟一摟……

“嘖。”想著想著,花崇被自己腦子裏的畫面逗樂了,手指挲著下,又看了看閉著眼的柳至秦,角向上彎起。

柳至秦沒睡著,車不停轉彎倒在其次,比這顛簸得多的車他坐過無數次,想睡著都能睡著。但這次不行,因為花崇的沐浴味道始終縈繞在他鼻間,而頸靠上的溫度也無時不刻不熨烤著他的皮

他的心跳漸漸加快,甚至因此產生了花崇正在看他的錯覺。

那道目像有實質一般,一會兒落在他側臉,一會兒落在他上。

一宿沒睡,此時有些疲憊,神卻是的。

花崇就像一支藥效奇好的興劑。

他勻速呼出一口氣,裝出睡的模樣。

路上有些堵,到達觀村時已是中午。柳至秦早就“醒”了,與花崇一邊看窗外的景一邊聊案子,卻始終沒把頸靠從脖子上摘下來。

市局要來查十年前的案子,觀村和上頭的禹鎮已經知道了,趕來迎接的是觀村派出所的民警李秀超。花崇等重案組員這次不管場那一套,對接全由肖誠心去做,到了就直接進工作狀態,讓這邊的員警帶路去當時的命案現場。

“出事的是以前的村小,那一片風水不好,早就荒著了,前幾年全鎮全村綜合規劃,都沒把那一片納規劃範圍。”民警錢魯接近五十歲,在基層單位幹了半輩子,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講著講著案子,就跑到了其他話題上,“你們是第一次來吧?我們村建設得還行吧?嘿,現在家家戶戶都蓋小洋樓了,我要是不當員警,我也辦農家樂賺錢去!”

花崇笑了笑,一聽就明白,這錢魯是本地人,發自心為家鄉的發展到驕傲。

既然是本地人,那對十年前的兇殺案,應該是相當清楚的。

從派出所到村小,路途不短,開車都要花二十來分鐘,花崇堅持步行過去,一來看看村裏的現狀,二來聽錢魯多叨叨與案子有關的事。

“出事時不是我執勤,但我睡到半夜就被老婆喊起來了,外面吵得很,說是村小著火了。”錢魯繪聲繪地說:“我嚇一大跳,穿好服就往所裏跑。你們住在城市裏,肯定不瞭解我們這兒的況。我們村呢,沒有消防隊,鎮裏雖然有,但是那時沒一條好路,消防車開不進來。村裏人別管男,都去挑水滅火,忙活了多久來著……哎我記不清了,好像是快天亮才把火撲滅。當時覺得是好大一場火啊,現在回憶起來,其實也只是燒了一間屋子,是我們滅火手段太落後,才撲了那麼久。”

說著,就到了已經廢棄的村小。

這地方乍看有些森,倒不是發生過命案的緣故,而是周圍樹木繁茂,野草瘋長,植被幾乎已經淹沒了廢棄的建築

花崇沒有立即走進去,轉問:“這個地方在出事之前也算偏僻吧?”

錢魯點頭,“我們村以前分東西兩個部分,大部分村民都住在東邊,東邊有條小河,打水、澆灌之類的都比較方便。”

“既然大多數人住在東邊,村小為什麼建在西邊。”花崇估算了一下方位,“我沒想錯的話,村小基本上可以說是在觀村的邊緣?”

錢魯歎了口氣,憾的表,“是啊,如果村小在東邊,火一燒起來,大家就能察覺到,說不定能救下那幾個孩子、抓到放火的兇手。村小建了幾十年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建在東邊。”

“村小晚上有教職工值班嗎?”柳至秦問。

“嗨,你當學校是派出所啊?”錢魯搖頭,“村小每天下午3點就放學,老師們都是村裏的人,教完學生,還要回家種地喂豬,誰會去值班?”

“也就是說,案發的時候,學校裏除了兇手和被害者,不會有別的人……”花崇說著朝柳至秦抬了抬下,“進去看看?”

“嗯。”柳至秦跟了上去。

村小太久沒人踏足,野草足有半人高。錢魯走在前面開路,說:“出事之後,這邊基本上就區,大家都說這兒燒死過人,不吉利,說不定是什麼巫,平常沒人會到這兒來,可能只有好奇心重的小孩子會瞞著父母,過來‘探險’。久而久之,在孩子們口中,村小就了‘鬼村’的代名詞。”

走在最後的張貿打了個寒,“要不要這麼恐怖?”

沒人搭理他,他只得加快步子,跑到柳至秦邊。

“這就是起火的木屋。”走了一會兒,錢魯指著幾殘缺的柱子說:“燒得啥都不剩了。”

現場的衝擊遠比照片來得強烈,花崇抱臂,盯著柱子看了一會兒,“這裏當年是?”

錢魯臉有一瞬的不自然,支支吾吾道:“就,就一個裝雜的倉庫。”

“倉庫?”花崇擰眉,直覺他說的不是實話。

“倉庫一般不會用木頭搭建吧?”柳至秦說,“我看村小的教學樓是磚石結構,這隔得不遠的倉庫怎麼會用木頭?修建的時候沒有考慮著火的況嗎?”

錢魯猶豫了一會兒,也許是覺得瞞不過,也許是覺得沒有必要瞞,道:“我跟你們說實話,這個木屋是,是以前老師們罰不聽話的學生們的地方。”

聞言,花崇的眼神突然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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