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第98章

第98章 鏡像(32)

“哥……哥……”鄒鳴握著門把手,面慘白,眼睛紅得猙獰,脊背弓起來,痙攣一般發抖。

他的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不似人聲,最終彙集沙啞的、不調的怒吼。

“啊——!!!”

被暫時關在另一間警室裏的錢闖江聽到了這聲吼,空茫的眼眸頓時一凜,冷汗從後頸向後背,有如滾燙的辣油。

他的腔震著,牽出並不強烈卻令人難至極的疼痛。他覺到,自己救不了鄒鳴了。

小時候,因為太過弱小,所以救不了和自己一樣遭淩辱的劉展飛。

長大了,不再弱小,卻依然不能讓劉展飛好好活下去。

對於生,他向來沒有過多期待。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被母親生下來,大約就是為了罪。

和二哥錢鋒江不一樣,他發木的雙眼發現不了世間的任何好。被錢江扇耳、被錢江踩住腦袋、被錢著喝尿時,他恨不得一死了之。錢江揍他揍得最厲害,比揍錢鋒江時還厲害。父親錢勇每次看到他鼻青臉腫,也只是象徵地罵錢江兩句。而錢鋒江不敢“惹事”,老是遠遠地看著錢江把他往下面拉,一臉驚恐,一個字都喊不出來。那時候他才多大來著?還是個八、九歲的,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啊!

生在這種畸形的家庭,親於他來講,簡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大哥是人渣,父親是幫兇,二哥雖然也慘,但也不是個好東西。至於村裏的其他人,也都是一群冷漠的畜生。

他經常想到死,卻不甘心就這麼死掉。在死之前,他想殺死錢江,再殺死觀村的所有村民。但他太小了,也太弱了,連從錢江的手臂裏掙扎出來的力氣都沒有。

那日去村小的木屋給錢江送煙,他一聽裏面傳來的響,就知道錢江在對那個男孩做什麼。

他聽出了那個男孩的聲音——是劉家的小兒子,劉展飛。而劉家,是全村最窮、最可憐的一戶。

江這個人渣,欺負別的小孩也就罷了,居然連劉展飛也不放過!

他死水一樣的心翻湧出憤怒,氣得雙眼發紅,氣得渾發抖。可也僅是這樣了,他連自己都保護不好,怎麼可能去救比自己更弱小的男孩。

那不是救人,那是送死!

但後來,當他被錢江揍得兩個眼睛腫到只能睜開一條細線,完全喪失活下去的巍巍地爬上虛鹿山,想要跳崖結束生命時,劉展飛卻不知從哪里跑出來,手裏還握著一條巾。

“你不要死。”個頭還沒自己高的劉展飛焦急地喊:“錢闖江!你不要死!”

他鬼使神差地退了回去,跌坐在地上的一刻,眼淚突然湧了出來。

他很哭,更當著別人的面哭。

哭是示弱與依賴,而他並沒有能夠依賴的人。

劉展飛將巾敷在他脹痛難忍的眼皮上,聲音稚:“你先歇歇,我給你捂眼睛。捂了就好了,不會壞掉的。錢闖江,你別想不開。我哥說了,死是最不值當的事,所以你不要死,我們一起好好活著。”

被劉展飛細小的胳膊抱住時,他突然哭得更加厲害,越來越厲害,本聽不清劉展飛之後還說了什麼。

從小被錢江欺淩,被家人忽視,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安他、陪著他。

因為年紀相仿,他與劉展飛漸漸為朋友。虛鹿山的東側深是他們的基地,那裏杳無人跡,除了他們,沒有任何人會去。

他們在那裏打瞌睡、摘野果、抓昆蟲,將錢江、羅昊,還有村裏的其他惡霸忘得乾乾淨淨。

那裏就像個沒有憂愁的仙境。

可在仙境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大多數時候,他們必須面對現實的冷漠與殘酷。

直到有一天,劉展飛告訴他:“我哥哥說,很快我們就安全了,再也不會有人來欺負我們!”

“你哥哥?”他疑道:“你哥哥不是到羨城上大學去了嗎?哪里好遠啊,我從來沒有去過。”

劉展飛搖頭,眼睛調皮地眨了眨,手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說:“沒有,我哥沒有走。我哥只是讓村裏的混蛋們以為他走了而已。”

那天晚上,他的噩夢在火中終結了。

江、羅昊、錢慶、錢孝子、錢元寶被他和劉展飛逐個引到村小,等待在那裏的是本不該出現在觀村的劉旭晨。

14歲的小孩,再囂張跋扈也不是19歲男人的對手。

他們被殺死,被澆上燃油,然後在大火中化為五不辨面目的焦炭。

他記得,劉旭晨背著,向他與劉展飛跑來,染的臉上帶著笑——那笑竟然是他見過的最溫的笑。

“我走了。”劉旭晨說:“你們照顧好自己。什麼都不要說。只要你們什麼都不說,員警就不會懷疑我,更不會懷疑你們。明白嗎?”

兩個小孩堅定地點頭。

“不用擔心我,員警不會想到我。村裏所有人都知道我早已離家求學,他們所有人都是我的證人。”劉旭晨接著說:“現在,趁大火還沒有驚醒大家,趕回去假裝睡覺。你們是不滿10歲的小孩,沒有人會懷疑你們。”

說完,劉旭晨就要走了。

劉展飛喊了一聲“哥哥”,劉旭晨笑道:“展飛,再堅持半年。半年後,哥哥回來接你。”

“旭晨哥。”他突然抓住劉展飛的手,向劉旭晨承諾:“你救了我,往後就算不要這條命,我也會保護展飛!”

劉旭晨聞言笑了笑,搖頭,然後轉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之後,一切如劉旭晨料想,村民們驚慌失措地挑水滅火,和那場大火一起,破壞了現場的所有犯罪痕跡。天亮後,鎮裏的員警來了,過了兩天,市里的員警也來了。很多村民被帶去問話,他與劉展飛也去了。不過他們都是孩子,且是村子裏最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是兇手呢?員警草草將他們放回家,同樣被放回家的還有錢鋒江。

他在錢鋒江的臉上看到了掩飾不住的開心,這個與他沒有多的二哥,居然沖他眨了眨眼,彷彿在說:錢江死了!我們自由了!這個家是我們的了!

後來的時日裏,員警來來去去,懷疑這懷疑那,可被懷疑的人最終都被放了出來。錢勇和其他幾個害人的父母堵在派出所門口,一定要員警抓到兇手。可最終,員警仍是什麼都沒有查出來。他與劉展飛一直小心翼翼的,除了在虛鹿山的基地,從來不在其他地方一同出現。

就連錢鋒江,都不知道他們是朋友。

劉展飛天都盼著劉旭晨來接自己。他有些捨不得,但沒有說出來。劉展飛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希劉展飛快樂,劉展飛的願也是他的願

可12月,大雪封山,和雪花一同降臨的是劉旭晨去世的噩耗。

他震驚得無以復加,和大人們一同跑去劉家時,劉展飛已經不見蹤影。

第二年,有人在觀村下游發現了劉展飛的。村長和別的村民都說,那就是劉展飛。可他看了一眼,就知道那絕對不是劉展飛。

那個小孩,只是穿著劉展飛的服而已!

劉展飛還活著!

他唯一的朋友還活著!

數年後,觀村一改往日的窮困景象,已是遊人如織的旅遊景點。窮了半輩子的村民個個富了起來,蓋小樓、建農家樂、上虛鹿山圈地,賺得盆滿缽滿。

每每看到那些人油膩而虛偽的臉,他就發自到噁心。

這些連小孩子都保護不了的人,憑什麼擁有如此安逸的人生呢?他們付出過什麼嗎?他們做過一件好事嗎?

那個殺了惡霸的人,那個救了自己和劉展飛的人,為什麼早已長眠地下?

這不公平!

他很想毀了觀村擁有的一切,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直到有一天,已經長大的夥伴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年名鄒鳴,清秀白淨,穿著昂貴的服,但他輕而易舉地認出——站在自己對面的人是劉展飛!

展飛沒有死!展飛回來了!

和劉展飛一同回來的,還有劉旭晨的骨灰。

他們在劉家挖了一個很深很深的坑,將骨灰盒埋了進去。

劉展飛平靜地講起這些年的經歷,還有劉旭晨的死因,最後輕聲說:“我要報仇。”

他站起來,與劉展飛雙手握,毫不猶豫,“展飛,我幫你。”

從決定“幫忙”的一刻起,他就已經下定決心——幫你報仇,也護你周全。

活著沒有什麼意義,如果不是劉展飛在懸崖邊挽留下他,如果不是劉旭晨殺死了錢江,他恐怕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庸庸碌碌多活這麼多年,能夠幫唯一的朋友報仇,順道讓觀村虛偽的眾人自食其果,大概是他人生裏唯一有意義的事。

劉展飛的計畫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但要在眾目睽睽下燒死周良佳三人,風險實在是太大。

他勸劉展飛換其他的方式,同樣是燒死,去廢棄的村小燒也不錯,在虛鹿山東側的基地燒也不錯。

可劉展飛執意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焚燒那三人,說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復仇。

他沒有再提出異議,與劉展飛保持著不為人知的聯繫,盡力滿足劉展飛的各種要求。

這幾年,他偶爾能到“活著”的真實了——自己不再是一得過且過的行,而是一個有的、有“理想”的、活生生的人!

但諷刺的是,只有在策劃別人的死亡時,才有這種覺。

有一次,他去城,劉展飛帶他四走走看看,經過一家店時,買了個小玩意兒送給他。

那個小玩意兒,是他們用於聯絡的遊戲裏的角掛墜。

他遊戲玩得差,也不喜歡這些東西,但劉展飛送給他了,他便帶在上。

掛墜是什麼時候丟的、丟在哪里了,他都不知道。

他與劉展飛唯一一次分歧產生在錢寶田要蓋紅房子的時候。

他聯繫到劉展飛,告知劉家的地要被人拿去建房子。

得知那是一棟什麼樣的房子後,劉展飛卻很高興:“話小木屋?那很好啊,漂亮又有人氣,我哥肯定喜歡。就把它當做一個華麗的墓碑好了。不用擔心,那種裝飾用的房子頂多在地裏打幾個淺樁,骨灰盒埋得深,沒人會發現。”

他覺得這樣不對,不應該這樣。

萬一出了意外怎麼辦?萬一骨灰盒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而且遊客是無辜的,他們不應在不知況下,將在“墳墓”裏買的旅行紀念品帶回家。

趕在錢寶田工之前,他悄悄將骨灰盒挖了出來,沒有知會劉展飛,獨自一人將骨灰盒埋在廢棄村小教學樓西側。

那裏是整個觀村最安全的地方。

兩年時間一晃而過,就在他們制定了一個個計畫,又否定掉一個個計畫時,一個袁菲菲的人來到觀村。

這個懦弱又狠毒的人,居然想燒死小孩。

小孩罪孽深重,但大人就一定無辜?

小孩騙了大人,他們就活該被燒死?

那大人做錯了事呢?是不是該下十八層地獄?

他發現,袁菲菲居然是周良佳的朋友。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劉展飛本想親自與袁菲菲接,但他搶在前面。

所有的風險,他都替劉展飛承擔。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袁菲菲將周良佳、范淼、盛飛翔引到他與劉展飛曾經的基地,就像當年他與劉展飛將錢江引到村小一樣。

他提前支開了劉展飛,讓劉展飛去準備助燃。除了他,袁菲菲誰也沒有看見。

他打暈了三個將死的人,對他們使用了劉展飛早已準備好的麻醉藥。他特意問過,這藥什麼名字。劉展飛說,七氟烷。他將這三個字牢牢記住。

本來,他想親自佈置助燃、親自點火,但是劉展飛不答應。

他只得告訴自己——沒事,一切罪行都是我犯下的。

周良佳三人被燒死時,他已經回到家中。這裏要毀了,旭晨哥的仇也報了,看著驚慌失措的人群,他開心地想。

開心得笑了起來,開心得哼起了哀樂。

其實,他是存著一僥倖的——如果這次來的員警和十年前來的一樣沒用,那他與劉展飛做的事就不會被察覺到,他就不用站出來頂罪了。他還可以像當初對劉旭晨承諾地那樣,繼續保護、照顧劉展飛。

但來的員警裏,有一人花崇,還有一人柳至秦。他們似乎是很厲害的人。他逐漸明白,自己和劉展飛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查出真相。

殺了人,總該有人付出代價。

這個人應該是他。

他有作案機,也有作案的時間。最重要的是,袁菲菲這個關鍵證人,只認識他,而沒有聽說過“劉展飛”和“鄒鳴”這兩個名字。

自己可以保護劉展飛。劉展飛那麼聰明,一定不會犯傻自投羅網。

可他沒有想到,轉移劉旭晨的骨灰盒了最大的“敗筆”。

他聽到劉展飛的嘶吼,一聲又一聲,將偽裝多年的面目撕得鮮淋漓。

著牆壁蹲下,雙手用力堵住耳朵,但仍舊聽見了劉展飛的喊——

“啊!啊!啊!”

他哽咽出聲,漸漸意識到,自己被那兩個員警騙了。

漸漸意識到,自己保護不了劉展飛,也守不住承諾。

??

錢寶田的罵聲那麼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刀一般在鄒鳴心裏。他引以為傲的理智、冷靜幾乎消逝得無影無蹤,腦中僅剩下一個認知——哥哥的骨灰盒丟了!

怎麼會不見?地坑裏怎麼會什麼都沒有?不可能啊!自己明明將骨灰盒好好埋起來了!錢闖江明明說過錢寶田搭房子時沒有出現任何異樣!

誰拿走了哥哥的骨灰盒?拿到哪里去了?

哥哥現在在哪里?

他發狂地衝撞著警室的門,像重傷的野一般咆哮。他已經顧不得警室裏裝有攝像頭,顧不得自己是被警方盯的嫌疑人。此時此刻,他只想奔去紅房子,看看骨灰盒到底在不在坑中。

如果真的不在了……

“不!”他甩著頭,眼神變得狂,猛烈跳著的心臟像要炸開一般。

幾分鐘後,他仍舊沒有冷靜下來,反倒更加激

錢寶田高喊著:“你們把我家的地都掏空了!什麼都沒有!你們該怎麼賠償我?啊?”

他渾激靈,終於喝道:“開門!開門!放我出去!”

的攝像頭記錄下了他的每一個作,而門外的員警聽到了他每一聲怒吼。

花崇說:“開門,帶他去坑邊。”

門被打開的剎那,鄒鳴就沖了出來。他臉上再也不見之前的冷漠與淡定,橫眉豎目,眼中的像要化作一接一的鮮,從眼眶裏淌出來。他幾步跑到錢寶田跟前,擰住錢寶田的領,嘶啞地喊道:“你剛才說什麼?我哥在哪里?你把我哥弄哪里去了?”

錢寶田嚇得腳打。肖誠心那孫子只保證員警不會他分毫,可沒保證群眾也不他分毫啊!

“我我我……”錢寶田口齒不清,“我不知道!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哥!你去找員警!是他們要拆我的房子!我他媽比你還委屈!”

幾名員警上前,架開了鄒鳴。鄒鳴發出急促而重的息聲,怨毒地瞪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想找你哥?”花崇睨著他,“行,跟我來。”

覺到按在肩上的力量稍有鬆懈,鄒鳴一把掙開,速度極快地向花崇撲去。可花崇的反應顯然比他的速度還要快,單手一擋一撥,便輕而易舉地將他制住,在他耳邊冷冷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想找你哥,就他媽老實點兒,跟我來!”

鄒鳴抖得厲害,勉強支住子,一雙眼睛裏全是仇恨,好似被封存在皮囊裏的怪終於撕破出了本來的面目。

肖誠心往後退了一步,把嚇傻的錢寶田推進一間警室。

花崇還穿著柳至秦的,腰上連槍都沒有別,沖樓梯口抬了抬下,“走。”

??

紅房子的木頭、鋼架、玻璃被扔在路邊,劉家原來的地皮上被挖出一個大坑,裏面空空如也,除了毫無生氣的泥土、砂石,什麼都沒有。

鄒鳴瞳孔,雙一屈,直接跪在地上。

淚水從他紅的眼裏湧出來,讓他本就猙獰的表變得更加難看。

片刻,他跌跌撞撞地爬進坑中,大約因為太激,直接從上面滾了下去,乾淨的服變得髒汙,臉也被蹭出痕。

他茫然地跪在坑底,不停著,嚨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哥,哥……”

“劉展飛。”花崇站在坑邊,居高臨下喊道。

鄒鳴抬起頭,絕地喊道:“你們把我哥弄到哪里去了?”

“你是劉展飛。十年前被凍死在河裏的小孩不是你,你從觀村一路走到了楚與鎮,給自己起了個名字,米皓。”花崇垂著眼,“是不是?”

鄒鳴就像聽不懂一般,“我哥呢?”

“我問你是不是!”花崇厲聲道:“想要見到劉旭晨,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鄒鳴肩膀抖,烏紫的被咬破。

花崇聲量一提,“是不是?”

鄒鳴幅度很小地點頭,哀聲道:“我哥呢?”

“在劉旭晨突發腦溢當天,周良佳策劃跳塔自殺,造通擁堵,急救車繞遠路趕到羨城科技大學時,已經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花崇說:“你查到這件事時已經是鄒的養子。你到周山公墓走了劉旭晨的骨灰盒,將骨灰盒埋在這裏——你們曾經生活過的家。你與錢闖江重逢,謀劃殺死周良佳三人,為劉旭晨報仇!”

鄒鳴置若罔聞,只是不停地重複著:“我哥呢?”

“七氟烷是你從鄒來的。在別人眼中,是完強人,但你與生活在一起,你知道,是個專門對小孩下手的殺人魔。”花崇蹲下來,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撐著地面,“劉展飛,你是個可憐的人——你的兄長以保護你的名義殺死了五個男孩,你的養母以救贖的名義殘害弱小無辜的小孩。他們都是罪人!他們不敢明正大地對抗命運的不公,只敢對比自己弱小的人下毒手,並給惡行冠以‘正義’的名號!你在他們的育下長大,繼承了他們靈魂裏最骯髒最黑暗的一面!你殘殺周良佳三人,他倆的惡毒,盡數投映在你的行為裏!”

大約是“惡毒”兩個字刺激了鄒鳴,他抖得整個人都搐起來,歇斯底里道:“我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是為了保護我!”

“保護?”花崇冷笑,“兇手不配說保護。他保護的是什麼?是你這個焚燒三人的殺人魔?”

鄒鳴捂住耳朵,喝道:“我哥呢!他在哪里!”

“告訴我十年前發生的事,還有你殺害周良佳范淼盛飛翔的經過。”花崇慢慢地說著:“我就將劉旭晨的骨灰還給你。否則……”

鄒鳴揚起脖頸,發出一聲哀怨的大吼。

花崇無於衷,只等他的坦白。

殺手的講述,與基於線索的推測相差無幾。但讓花崇意外的是,十年前,劉展飛曾經遇到過一個米皓的流浪兒。大雪紛飛,米皓穿著單,被凍得瑟瑟發抖。劉展飛將自己的了下來,披在米皓的上。

他們約定,要一起活著走出山林,走到大城市裏。

但活下來的,只有劉展飛一人。

天空沉可怖,濃雲化作秋雨,將土坑澆淋的水坑。

鄒鳴被拽了起來,怔怔地著花崇,氣勢早已弱了下去,啞聲問:“我哥呢?”

花崇不再搭理他,轉向派出所走去。

兇手的口供固然重要,但另一項證據卻更加重要。

??

窗外電閃雷鳴,柳至秦盯著眼前的顯示幕,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鄒鳴和錢闖江都已刪掉了《白月黑》這款遊戲的用戶端,帳號裏的聊天記錄也一併被刪除。

可是,刪除並非意味著不存在。

遊戲開發商的主伺服裏,仍然保留著他們的聊天記錄。那每一段對話、每一個字,都是他們的犯罪證明。

警室的門被打開,柳至秦側去。

花崇的頭髮和服被雨水打,急切地問:“搜索得怎麼樣了?”

柳至秦站起,拿來一條幹巾,“該拿到的,都已經拿到了。”

花崇接過巾,疲憊地按住太,“辛苦了。”

“應該的。”柳至秦不自地抬起手,幫他漉漉的頭髮。

“這邊基本上解決,我得馬上趕回城。”花崇說:“陳韻肯定還活著。”

“嗯。”柳至秦點頭,“我和你一起回去。”

話音未落,警室裏響起手機鈴聲。

花崇一看是曲值,連忙接起。

電話那頭極其嘈雜,曲值的聲音和無數噪音一同傳來,“我們找到陳韻了!活著!”

花崇猛一閉眼,中一塊大石落地,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走廊上有人喊道:“我!仇罕那傻想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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