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一直覺得年不是個正常人，今晚更加肯定，他就是個瘋子。

年單腳蹲不下來，又不願意坐地上，就陳仰把撈起來，自己出之前沒拿出來的手機，開手電筒，彎腰湊近。

幾乎跟臉臉。

陳仰乾嘔著說：“化味道這麼衝，你還敢湊上去。”他沒注意到年忽然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好了沒？”陳仰抿的蒼白，被他抓著的冰冷僵，那溫度順著他的指尖往他皮裡鑽，管裡的都凍住了，他本不敢睜眼，頭都不敢抬，很怕看到變鬼的男孩對他微笑。腦補是人的本能之一，不控制。

不多時，年直起：“走吧。”

陳仰正要把放下來，就聽他又道：“等等。”

“鬼，鬼來了？”陳仰要昏過去了，他在劇烈抖，手裡的也跟著晃，年低聲說，“別。”

陳仰無意識地停止發抖。

年再次近，他把手過去，拇指跟食指在一起，像是要從眼睛上撚什麼東西。似乎那東西極其細微，他沒撚住。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咳嗽聲，李老太醒了，悉悉索索的像是下了床。

陳仰想起茅房裡的木頭尿桶，眼皮一跳，李大富忘了把那個放李老太屋裡，那李老太要是想解手就不能在屋裡，得去茅房。

以防萬一，陳仰把推給年，迅速把雜間的門關上。

不一會，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李老太提溜著煤油燈出來，邊咳邊往茅房那邊走。

茅房在後門外，李老太要經過雜間，而雜間裡面一片漆黑，煤油燈一照就會看見兩人一。

陳仰聽見李老太咦了一聲，他後背僵直，大氣不敢出。

“院門怎麼是開著的？”李老太連聲喊，蒼老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有點刺耳的慌，“大富？大富？！大富！”

接著就自問自答：“大富開會去了，戚姐要開會，領化。”

“化，化啊……”

老人又咳起來，夾雜著悠長渾濁的歎息，癟裡反覆念著那兩個字，聽著有些瘮人。

這一晚島上炸開了鍋。

劉嬸家的小兒子蘿卜頭死了，還死在隔壁李大富家，兩隻攥在一起的手裡都是化。這樣離奇的死亡方式讓家家戶戶沒辦法平靜。

陳仰幾人終於見到了戚婆婆，島上最長壽的老人，一黑大褂，在外面的皮都乾的，滿頭稀稀拉拉的銀白盤起來梳髻，舉止大氣端莊，儼然就是名門族的千金小姐老了的模樣，沒有半分森詭異。

老婆婆不是鬼婆婆，符合島上的歲月靜好畫風。但對陳仰來說，隊伍裡了兩個隊友，島上死了一個九歲小孩，這份安寧就顯得格外違和。

島上有老大夫，他被戚婆婆來，給劉嬸小兒子又是翻眼，又是扎針四肢骨骼，拍打背，一通檢之後說是沒中毒，也沒異常，是中了邪。

中邪這個說法似乎不是第一次有了，很輕易被島民們接，他們大晚上的全家出，虔誠的拜拜山拜拜海，對劉嬸安幾句，勸想開點別太難過，孩子已經沒了，日子還要過。

劉嬸抱著小兒子，哭喊著昏了過去。

島上的白事講究老一輩傳下來的風俗，中邪死的，不能進家門，要放在山裡，棺，第二日下葬。

半夜三更，棺材被推開，周圍湊著幾個腦袋。

棺材裡的男孩平躺著，雙手放在肚子上面，上穿著他母親給換的青褂子，新的，他的腳上也有一雙新鞋，絨布的，大紅。

陳仰盯著那紅棉鞋，腳踝竄起寒之氣：“會變紅厲鬼吧。”

趙元牙齒打：“哥，你能不能別不就鬼啊鬼的，說多了，它還以為你想見它，就來找你了。”

陳仰：“……”

一旁的張延說：“一個任務裡只會有一個殺人的鬼，不然現實世界進來掛了的，任務世界掛了的，都能在死後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那不就套了。”

陳仰後退到坐在石頭上的年旁：“這個世界的鬼魂也有限制？”

“都說了別鬼鬼鬼的，你們還說個沒完？！”

趙元跟陳仰同時說話，音量蓋過了他。張延跟林月沒聽清陳仰說的是什麼。

陳仰還想問，既然每個進來的人都有份號，那會不會每個任務都是同一個世界背景？

算了，張延跟林月才第二次進來，知道的多不了，他隔著外套裡面口袋的份號，還是他自己慢慢找答案吧。

月黑風高，看夜。

張延把頭到棺材裡，隔著點距離查看：“看著並沒有異常，像睡著了。”

林月拿著手機照明：“死也不是這個味道。”

“肯定不是中邪。”站遠點的趙元說，“也不是什麼病毒染，花草植跟海鮮等等都好好的，說明空氣水源沒問題。”他的眼睛一亮，“有沒有可能是巫蠱？”

“不太可能。”張延有不同的看法，“應該是某種詛咒，只是，這次的不同於我上個任務裡接到的那種氛圍，表面平淡不兇險，我沒什麼頭緒。”

就是不知道什麼詛咒要活人吃化？那兩個新人的也沒找到，白死了。

“不對啊！”

趙元忽地大，滿臉奇怪的指著棺材裡的：“就算換了服，那口鼻頭髮裡也總有吧，陳仰不是說化的味道很濃嗎，我怎麼一點都沒聞到？”

張延跟林月聞言都是臉一變，他們第二次做任務，經驗還是不夠，竟然忽略了這個細節。

趙元看到了他們的反應：“你們也沒聞到化味？”

“沒有。”他們異口同聲。

趙元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是，人多的一方是對的，所以……他抖著手指向不知何時垂著頭，看不清神的青年：“只有你，只有你聞到了那味道！”接著就又拋出一枚重磅炸彈，“你今天中午還吐了！”

本來不想說的，總歸是隊友，哪怕是臨時的，一塊也是有緣，可他害怕的還是說了。

陳仰被三道視線詭異的盯著，有點冷，他把手往口袋裡一揣，到了釘子跟一圈鐵。

張延看著他，蹙眉道：“看來你已經中了詛咒。”

陳仰沒說話，隔著一點距離，棺材裡的化味道還是飄到了他的鼻息裡，他的呼吸不太順暢，眼睛被刺激得想要流淚。

氛圍張，陳仰不經意地挪，他到了冰冷的，是年的拐杖，著他的子，這讓他有種自己不是一個人的覺。

陳仰繃著的子放松了一點，思緒就活躍起來，那男孩從李大富家抬出來的時候，島上的人都來了，裡外圍著，都被開了，他仔細一回想，發覺他們並沒有出聞到化味，驚慌掩藏的一面，只是純粹的為劉嬸到悲痛。

還有劉嬸自己，也聞不到，不然早就發現了小兒子的異常。

陳仰想到這兒，目在張延林月趙元三人上遊走，心底冒出一個古怪的猜想，會不會其實是他們都中詛咒了，只有我是正常的？

那個猜想陳仰沒說出來，沒有信任的隊伍很脆弱，經不起試探。

“看樣子詛咒確實跟化有關，卻不是一中就死，陳仰你也別慌，”張延出聲打破了寂靜，“找到中詛咒的原因，我們幾個沒中的就能避開，也能想辦法完任務出去。”

趙元聽了張延的一番話穩定下來，看向陳仰的眼神就有些尷尬，他猶豫著走近點：“哥，對不起，我剛才，我也是怕，我才十八歲，不想死在這裡。”說著就哽了哽，手臂搭上眼睛，嗒嗒的哭了起來。

恐懼跟求生逐漸侵蝕著一個正值單純的年人。

陳仰瞥瞥差不多同齡，卻把腦袋埋在間睡覺的年，一陣無語。

趙元一發不可收拾，哭喪似的，嚎啕大哭。

“死了一個哭哭啼啼的，又來一個！”林月厭煩的冷了臉。

“行了！”張延再次維護隊友，溫聲說，“陳仰，你是早上從死者裡聞到的化味吧，你回憶回憶當時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陳仰了跟那孩子相的細節。

張延陷沉思，趙元哭累了坐在地上發呆，林月還在棺材邊檢查。

陳仰起巡視山林許久又坐回去，年已經醒了，一隻手搭在上，一隻手著眼睛，一下子變得無害。陳仰看得愣了愣，湊近他問：“你是不是也沒聞到化味？”

年眼睛的作不停，不承認，也沒否認。

陳仰知道了答案，瞄他半天，用只有他能聽見的音量說：“我對化沒食，這是你親自幫我檢驗過的，也只有你知道，別告訴其他人。”

年耷拉著眼簾，眉骨藏在額發投下的影裡，剛睡醒都沒多神，懨懨的：“你除了在上聞到化味，還聞到了別的。”

篤定的口吻。

陳仰一頓，狐疑的說：“有嗎？”

年側頭看他那副迷糊樣：“要不我帶你到棺材那邊，讓你再聞聞。”

陳仰頭髮都在抗拒，人也立馬清醒了：“我想想！”

年不催促，安靜的坐著。

“想不出來，”陳仰自顧自的說，“似乎我應該是聞到了什麼，就沒的記憶，現在多聞幾遍也一樣，描述不出來。”

年：“蠢。”

陳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聲驚打斷。

“你會說話啊？！”趙元只聽清了那個“蠢”字，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旁邊的年，“我還以為你是啞……”

對方平靜的看了他一眼，他不寒而栗，聲音戛然而止。

張延跟林月都沒投過去目。

這個年看不出深淺，古怪，離開拐杖就走不了，堪比殘疾，去不了幾個地方，用那張臉倒是能從小姑娘們那獲取信息，但對方顯然絕不會用。他們沒必要去花心思了解並接，不好不對敵，無視就好。

再說，還有一天就到任務時間了，他們隻想避開詛咒，活著出去。

幾人警惕的守著棺材，等發生異變。

“開會那時候，我跟過去聽到每家都有訂化，按人口訂的，是戚婆婆的意思，大家都聽的。”張延說，“明天他們都要往家裡拖化。”

“那麼多，放哪啊？”趙元嘀咕，“這的人住的都是小院帶幾間屋子，面積都不大。”

“我聽他們提到了地窖。”張延說。

趙元猛地抬頭看向林月：“我沒發現地窖！”

林月的表很難看，也沒，他們今晚分兩頭進島上那些人的家裡，雖沒全部查探完，一半是有的，卻沒什麼發現。

現在看來，他們掉了地窖。

“我看也別挨家挨戶搜了，太浪費時間，就去那個戚婆婆家，”林月有些焦躁，“讓大家訂的化，肯定知道詛咒。”

陳仰著山中鬼魅似的月影，聽趙元說：“那老婆子要是知道詛咒，那怎麼看到劉嬸小兒子死沒慌？”

“十有八九跟我們一樣，聞不到那孩子裡的化味。”說到這裡，張延的視線從中詛咒的陳仰上掠過，“只是有懷疑，不確定，接下來一定會做些什麼。”

趙元打了個抖：“那我們現在去家？”

“再等等，凌晨一點左右去，就我們三。”張延對陳仰說，“你們留在這。”

陳仰點點頭：“行。”

時間一到，張延三人就離開了，棺材顯得尤其醒目，陳仰有種山風變風的錯覺，他抱著胳膊：“你冷不？”

年不語，陳仰明目張膽的打量他，運沒自己的厚，領子裡面約有一點藍條紋，像病服。

本以為他是從醫院治療完回來的陳仰眼一睜：“你是從醫院跑出來的？”

年答非所問：“有吃的嗎？我了。”

陳仰：“……”

棺材邊，陳仰把一板片給年，在他古怪的眼神下解釋：“我妹妹喜歡吃，不在了，我總買了放兜裡，就吃慣了。”

年沒問不在了背後有什麼，只是接過片，沉默著摳一片含住。

陳仰自己沒吃，他聞著化味，看著棺材，想著躺在裡面的，實在是沒胃口。

“我打聽到那戚婆婆一百一十五歲，是島上最長壽的。”陳仰找話題化解張，“島上九十歲以上的有好幾個，平均都活的久，水土很好的樣子。”

山下突然出現了星星點點亮，正在移，陳仰騰地站起來：“不好，有人進山了！”他沒有耽擱，火速把年帶到自己早就選好的藏地。

進山的是醒過來的劉嬸，還有李大富在的幾個漢子，他們人手拎個煤油燈跟鐵鍬，一路來到了停棺地。

劉嬸踉蹌著撲到棺材上面，哭聲淒厲。

李大富把煤油燈掛在附近的樹上，其他人也照做。棺材四周亮了一塊。

陳仰往半人高的雜草叢裡躲了躲，看到李大富他們都去了一，嘰裡咕嚕了會就開始挖土。

沙沙聲被風一卷，陳仰聞到了土腥氣：“他們在挖什麼？”

年：“埋棺材的坑。”

陳仰起了層皮疙瘩：“那怎麼大半夜挖？”

問完意識到這是島上的風俗，跟詛咒有關，他小心撥著草葉盯棺材：“說起來我下午進山裡找張延說的那些水缸，順便在那一片轉了轉，看見了不土包，那應該都是墳墓，沒有立碑。”

年坐在草上，淡淡道：“不立碑，不祭拜，死後沒人認領。”

陳仰刷地轉頭看他：“那不就是孤魂野鬼？”

“看樣子是做了壞事不敢立。”陳仰沉著，自問自答。

一定是很老的事了，知的極，大多都不知道，卻還是遵守不給死了的親人立碑這個風俗，可見戚婆婆的威信之高。

島上的皇太后。

“二子！”

“二子！二子啊！”

“二子！”

“二子！”

劉嬸在喊小兒子的名字，魂一般，每一聲聽在人耳朵裡都像瀕死的烏聲，泣森。

陳仰有個病，喜歡數數，上島的時候數了船員們搬的化，現在數起劉嬸喊的次數，他數著數著，呼吸一滯；

“你有沒有覺後面有東西？”陳仰用氣聲問。

年沒理他。

這不影響陳仰發揮想象力，他神經質的抓抓脖子跟後背，又拍拍兩邊肩膀，還是覺得後背發，就在他打算坐到年前面去的時候，驀地聽到一聲巨大響。

“嘭——”

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那聲響是從棺材裡傳出來的。

陳仰想到那是什麼，白著臉去，棺材蓋飛到了地上，大片大片的白絨從棺材裡飛了出來。

劉嬸嚇昏厥了過去，李大富幾人驚恐的丟下鐵鍬跑下山，邊跑邊發瘋的大。

炸了！

棺材炸了！

公英！都是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