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事后靳朝沒有跟姜暮說一句話，就連帶離開時也始終沉默著。

從來沒有一刻讓姜暮覺得靳朝離自己那麼遙遠，即使曾經天南地北，也始終認為自己在靳朝心里或許還是有一個無可替代的角落，亦如自己一樣。

直到靳昕出事后，才覺得曾經的幻想變得像泡沫一樣可笑，趙娟大半個月以來表面維持的客氣可以在瞬間灰飛煙滅，那麼靳朝呢？曾經兒時相的意是不是也會在這件事后徹底撕破？

然而真實況是，在離開家的時候的確和靳昕鬧了一場，可也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讓靳昕爬到臺外面的機。

自責？后怕？難？委屈？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所以緒匯聚在口讓幾乎不上氣來。

靳朝拿著滴著水的雨傘走在前面，姜暮落后幾步跟在后面，電梯門開了，里面有個送往急診的病人躺在移床上，護士家屬將不大的電梯幾乎塞滿了。

靳朝沒有進去，往安全通道走，姜暮轉默默跟在他后，當安全通道的門打開再次關上后，夜晚的靜謐像黑暗中的巨吞噬而來，讓的神經變得異常敏。

姜暮突然幾步追上靳朝，對他說道：“撒謊了，會做很多題，我親眼看見的，我問的時候把學習機砸了，還把自己反鎖在屋里。”

靳朝沒有出聲，他的背影很直卻好像藏在一團迷霧里，姜暮看不見他的表，卻能到他沉悶的緒。

試圖跟他解釋：“我喊開門，不肯出來，我也不知道會爬出臺。”

兩人下到了一樓，靳朝突然停住，他的聲音回在樓道，低沉抑：“你覺得我會不清楚？”

那一刻姜暮是震驚的，沒想到靳朝知道靳昕這樣的狀態，知道撒謊故意不好好寫題，為什麼還要縱容這樣？

可就在這時，靳朝轉過，黝黑的瞳孔在漆黑的樓道里像讓人無遁形的刀子，盯著姜暮的雙眼：“你呢？這麼大的雨就偏要往外跑？”

是了，他沒有像趙娟那樣直白地將靳昕的意外歸結于，但這句話在姜暮聽來更像一種無形的責備。

就這樣看著眼前的男人，心升起了一從未有過的陌生，甚至想靳朝來他們家的時候已經兩歲多了，兩歲多的男孩當然清楚自己真正的爸媽是誰。

從記事起就將自己的全部信任和給了他，可從前的本就沒有思考過，靳朝看待的角度和并不一樣，打從出生的那一刻起，靳朝便知道他們沒有一丁點緣關系。

可以在彼此分別這麼多年后依然掛念他，信任他，可他不一定和自己有著同等的牽絆。

姜暮眼中的一點點暗了下去，想起了姜迎寒出國前對的囑咐“那個人不是你哥哥，你跟他最好保持距離”。

姜暮的手漸漸握，手背的指甲印被雨水泡得生疼，死咬著牙轉拉開門往醫院外走，靳朝問道：“你要干嘛？”

姜暮頭也不回地說：“不用你管。”

半個子沒大雨中，被靳朝一把扯了回來，他視線下來鎖住：“還嫌事不夠多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故意把靳昕丟在家里？不顧死活？”

姜暮的眼里閃著瑩潤的淚，卻生生憋了回去，自門再次合上，右邊是醫院空的大廳，左邊是傾瀉而下的雨柱，的聲音被一波又一波雨勢掩蓋住，靳朝不得不朝靠近想聽清在說什麼，然而姜暮下意識后退的作讓他的腳步戛然而止。

雨簾傾斜，秋雨如煙，迷瀠一片，著他，眼里是讓靳朝悉的。

高三之后的一年里，他在無數人的臉上見到這樣的表，那種漸漸離他遠去的神。

雨聲太大，大到他依然聽不清在說什麼，卻看著的語，耳畔仿佛出現了的聲音。

“你不是我哥，我跟你本沒有關系，我去哪你管不著。”

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影徹底沖進大雨中，不顧一切，消失在夜，靳朝眼里的震撼像雨柱打在積水中，濺起洶涌的波紋，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深被人撕裂，否定，拋棄。

姜暮一口氣跑了很遠，銅崗第一醫院附近的路不認識，盡管這樣也不愿意待在這里，甚至一晚上都不想再等。

路上沒有出租車，連個行人都沒有，不知道跑了多久，沖進街角的ATM機前在屋頂下，雨太大了，飛濺的雨水還是不停打在上。

從子口袋中拿出手機，屏幕了，好在還能用，翻出APP尋找最近一趟回去的車，銅崗到蘇州沒有直達車次，只能翻找到北京的火車，可最近的一趟也要等到明天上午，抬起頭看著蒼茫的雨夜，頭頂沒有任何亮，只有一尖刺般的雨滴沒大地，頭一次嘗到絕的滋味，想打給媽媽，告訴現在發生的一切，告訴再也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可就在要撥通的那一刻，忽然頓住了，姜迎寒在墨爾本，即使跟說了，姜迎寒也不能立刻出現在邊帶逃離這里，相反，會立馬打電話給靳強大吵，不僅會讓靳強趙娟覺得是個轉就告狀的麻煩，還會讓遠在墨爾本的媽媽提心吊膽。

姜暮突然意識到這通電話在今晚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狠狠鎖了手機，蹲下將臉埋在雙膝之間，時間無聲地流逝著，在這幾分鐘想到了更多現實的問題。

復讀手續是姜迎寒和靳強單方面聯系辦理的，即使明天一早趕最近的一趟車次，可回到蘇州后該怎麼辦？該怎麼上學？需要那些手續？要到哪里開哪些材料？需要家長到場嗎？這些東西一無所知。

起初的沖被狂風吹散，姜暮漸漸冷靜下來，可冷靜下來后是更加無助地絕。

溫熱的順著手臂滴在地上和雨水混合，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打在上的雨水消失了，姜暮把臉從雙膝間抬起，看見頭頂罩著一把很大的黑雨傘，靳朝著氣立在面前，他那雙眼里不再毫無波瀾，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分明的焦急，像一把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

他不知道找了多久，幾乎把醫院附近的路都跑遍了，他不敢去想這樣的大雨夜對于一個人生地不的孩來說有多危險，在看見蜷在ATM機旁的影時，靳朝一顆心才猛然落地，他大步朝走來憋了一肚子火，可就在姜暮抬起頭的剎那，那通紅的雙眼和委屈的模樣像被這個世界誤解丟棄的小可憐，讓他一句責備的話都說不出口。

他就這樣緩緩蹲下，手上的大傘將他們籠罩在方寸之間，姜暮抱著自己的膝蓋眼眸閃爍，他的呼吸離很近，目落在手背的痕上，眼神忽然了下。

靳朝抬起手，他指腹的薄繭挲過的臉頰，試圖拭去的淚，可就是這麼一個細微的作讓姜暮的眼淚如關不住的水閘越流越多。

靳朝的手落在了的腦后，將的腦袋按進鎖骨之間，著抖的肩膀，像小時候那樣規律地拍著的后背輕輕安的緒，對說：“從前不是這樣的，剛得上這種病的時候還算積極，也許那時候還小本不懂，進展期的時候面積不斷擴大，后來頭上也有了，接治療需要將頭發剃，兒園沒人愿意跟玩，上了小學況也沒改善，雖然和學校老師打過招呼，但在學校還是遭遇了一些…一些不太好的事，雖然我之前只是懷疑，但是今天的事讓我更加確定昕昕可能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這意味著從今天開始，除了接理治療外，還有可能要接一定程度的心理治療，我沒有責怪你，我只是覺得讓你參合進來蛋的。”

姜暮有些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盯著他，靳朝的睫被雨水打了，他同樣被淋得狼狽，不比好多，他在向解釋，解釋靳昕的反常，和所有人的焦慮，好像堵在姜暮心里過不去的坎突然松了一些。

他輕哄的手漸漸停了，聲音低了幾分：“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傘外是另一個世界，一個陌生冰冷的世界，傘他為支起了暫時的庇護，姜暮沒再繼續執拗，不可能一直跟自己較勁蹲在這個地方，需要暫時渡過這個倒霉的夜晚。

站起，眼神不停閃躲，別別扭扭地說：“沒車，怎麼回去？”

話音剛落靳朝的手機響了，他接通后報了個地址，沒幾分鐘一輛白本田打著雙閃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靳朝舉起右手將亮著屏幕的手機朝本田揮了揮，車子轉了把方向朝他們狂奔過來。

靳朝撐著傘，斜了眼姜暮，還在邊上，離他好幾步，一副劃清界限的模樣，靳朝干脆一把將扯了過來，把攏在傘下朝本田走去。

打開后車門靳朝一把將姜暮塞了進去，自己繞到了副駕駛，姜暮剛上車就看見開車的三賴滿臉詫異回頭盯著姜暮瞅，又轉過頭看著同樣滿雨水的靳朝，驚道：“大半夜你們兩去盜墓啊？還能搞這樣？”

說著他又回過頭去看姜暮，姜暮抿著不吱聲，靳朝抬手將他的頭擰了回來落下兩個字：“開車。”

車氣氛有些怪異，三賴不時從后視鏡里瞄一眼姜暮，又用余瞥了瞥靳朝，自顧自說道：“你們吵架了？”

靳朝不耐地著眉心：“不能開下來我開。”

三賴不說話了，撇了下角繼續開車。

姜暮的家門鑰匙放在塑料袋里一起丟了，靳朝讓三賴把車子開回車行拿備用鑰匙。

銅仁里在大雨的夜里格外清冷，所有店面店門閉，車子停在飛馳車行門口，靳朝將卷簾門打開，穿過黑暗的維修間走到那間休息室，然后掀開簾子去里面找出了備用鑰匙。

出來的時候才看見姜暮跟著他進了休息室，雙手攥著放在前，頭也微垂著，他看了一眼對說：“可以走了。”

姜暮沒有，靳朝又催促了一聲：“不早了。”

他走到休息室的門口，剛踏維修間，姜暮的聲音突然從他后傳來：“你上次說的話還算數嗎？”

靳朝繞著手中的鑰匙轉過睨著：“什麼話？”

“就…住你這。”

靳朝轉著鑰匙的手在空中停了下來，鋒利的下頜線緩緩拉扯出一道弧，角松散一扯：“我又不是你哥，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姜暮咬著，那副忍辱負重的表讓靳朝覺得好笑，他把鑰匙扔給，回往里間走，丟下句：“就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