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跟著靳朝后面穿過一條又一條幽暗的巷子, 繞出來后居然就是車行對面，不知道附中離車行竟然如此近，但讓自己再走一遍是絕對認不識路的。

三賴店門口拉了盞燈, 他和一個男的坐那喝酒，姜暮走近了才看見和三賴喝酒的男人正是那個金瘋子，金瘋子瞧見靳朝帶著姜暮回來了, 對著姜暮出笑意：“我說你去哪了？原來接小放學啊。”

靳朝手上使力給了他后脖頸一下：“一個人來的？”

金瘋子笑著了下脖子，回：“不是啊, 你猜我和誰一起來的？”

他一臉賊兮兮的表，靳朝沒理他，直接提著姜暮的書包拿了進去, 三賴對姜暮招呼道：“不？吃點東西再去搞學習。”

姜暮看著一桌鹵菜, 好像好吃的樣子，來這里后還沒怎麼吃過鹵菜，于是對三賴說：“我先去洗個手。”

金瘋子回頭瞧了姜暮一眼, 探頭問三賴：“現在住這里？”

三賴提起酒杯笑瞇瞇的，沒承認也沒否認。

姜暮剛打開水龍頭就看見街邊一輛夸張的磨砂紅跑車停了下來，隨后車上下來一個染著紅發穿著超短的人。

姜暮看了眼繼續低頭將手洗干凈, 然后關掉水龍頭，等再次抬頭的時候，那個紅發居然已經站在了的面前, 揚著眼皮從頭到腳打量著，語氣輕佻地來了句：“你就是他們口中的小妞？怎麼搭上有酒的？”

姜暮甩了甩手上的水回道：“我和他不是那種關系，你是誰？”

人接的假睫, 化著妝, 一雙丹眼長得有特，一眼看上去就有社會大姐大的味道, 順手把紙袋遞給姜暮對說：“你猜呢？抱著。”

姜暮莫名其妙地接過那個紙袋站在邊上，紅發自顧自打開水龍頭也洗起手來，彎腰的時候，短上了上去，出腰間的紋，一條盤踞的青細龍。

姜暮突然想起一個名字，口而出：“你是小青蛇？”

紅發關掉水龍頭，轉過頭用眼尾瞟著：“什麼小青蛇？老娘腰上的是龍。”

“龍。”說著還朝姜暮做了個張牙舞爪的表，姜暮雙瞳睜大猛地后退一步，抱手上的東西，驚悚怪異地盯著，頰邊的短發在廓和的臉龐，襯得像只靈可人的兔子。

小青蛇見這個反應立馬豪爽地笑了起來，一把摟住的肩，勾著的下說道：“小可東西，我萬青，你呢？”

的熱來得就像龍卷風，讓姜暮本難以招架，邦邦地回：“姜暮。”

“小姜啊，你和有酒什麼關系？”

姜暮再次滿頭問號地盯著，這個萬青喜怒無常，突然將往車行門口一拎，把在墻上，出威利的神湊近兇道：“老實代。”

要比姜暮高大半個頭，臉板下來的時候跟個惡霸一樣，姜暮盯著好似芭蕉扇的假睫，臉上了下，回道：“他是我哥。”

萬青滿臉詫異：“哥？表哥還是堂哥？我怎麼不知道他有你這麼個妹妹？外地來的？”

“算是吧.....”

話音剛落，靳朝的聲音從維修間傳來，帶著冰冷的味道：“你要再嚇就給我滾遠點。”

萬青臉上的表立馬來了個180度大轉彎，把姜暮重新一摟，轉頭對靳朝喊道：“我跟咱妹開個玩笑不行啊？兇什麼兇？”

說完將紙袋從姜暮手上扯了過來，親昵地說：“走，我們啃豬蹄去，不理他。”

姜暮看著這姐晴不定的狀態，各種想離遠點，奈何萬青一副自己人的模樣，還特地把兩把椅子放一塊兒，讓姜暮坐邊。

三賴端了一個鍋出來，鍋蓋是蓋著的，放下來后對姜暮說道：“知道里面是什麼嗎？”

姜暮探過子聞了聞，的香味撲鼻而來，笑了起來：“你還真煲了湯？”

三賴將鍋蓋拿開，告訴：“是有酒早上買回來的，湯是我煲的，還能跟你說笑不？”

靳朝也走了出來，萬青拍著邊的空椅子對他說：“來喝酒。”

靳朝走到那把椅子前，單手一提直接將椅子提到對面，萬青朝他翻了個白眼，歪過子對姜暮說：“你哥這樣下去肯定討不到老婆。”

姜暮抿著沒說話，看了靳朝一眼，靳朝神淡淡的，不在乎地開了瓶啤酒。

萬青從紙袋里拿了個大豬蹄放到姜暮面前的盤子上對說：“這家味道絕了，嘗嘗。”

姜暮看著面前碩大的豬蹄不知道從哪下口，也不是有啥偶像包袱，只是坐在街邊上當著陌生人的面不顧形象地啃大豬蹄這個行為吧，反正前面十八年從來沒干過。

反觀旁邊的萬青已經啃上了，那豪放的模樣竟然讓姜暮打從心眼里佩服的，都不知道這姐的是怎麼能張那麼大的。

萬青見看著，還反問了一句：“你吃啊，看我干嘛？不會啃啊？”

姜暮含糊地說：“待會，待會。”

對面金瘋子上去就拆解了那只，還非常自覺地夾起了大，結果剛從鍋里懸空，靳朝手中的筷子就直接敲了上去，金瘋子手一抖，掉進了鍋里，他莫名地看向靳朝問道：“干嘛啊？”

三賴“嘖嘖”兩聲道：“老子燉了兩個小時是給你燉的？你特麼也要考大學啊？”

金瘋子后知后覺地看向靳朝，靳朝單手搭在椅背上回視著他，萬青啃著豬蹄看著他們，桌上安靜下來，金瘋子突然開了竅，站起就重新舀起大親自放在姜暮面前說道：“大妹子，你先請。”

姜暮有些寵若驚地說：“謝謝啊。”

靳朝才收回目繼續喝酒，萬青的視線卻落在靳朝上。

燉得很爛，筷子一就掉下來了，口全是滿足，姜暮吃得香，三賴一臉姨母笑地盯著，順手幫盛了一碗湯放旁邊冷著。

金瘋子說道：“昨天大回去以后就跑去打狂犬疫苗了，我把祥子喊道后場招呼了他一頓。”

姜暮聽到這才知道，金瘋子居然是萬記車行的人。

靳朝往他酒瓶上了下，說道：“沒必要。”

說完他看了眼萬青就岔開了話題，跟金瘋子聊起一個他們都悉的客人想換車的事，順帶不知道從哪里了一柄黑東西出來，姜暮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弄的，黑柄一頭居然彈出一把鋒利的小刀。

靳朝問三賴要了張紙巾，一邊和金瘋子閑聊，一邊慢條斯理地著那把小刀。

姜暮忍不住用余瞄他，泛黃的燈照著靳朝的側臉，他半垂著頭，立筆直的鼻梁讓他的廓格外冷峻，加上他這刀的作，怎麼看都有點這個殺手不太冷的味道。

姜暮都不知道大晚上的跟朋友閑聊他好好拿出一把小刀干嘛？怪嚇人的。

靳朝把巾放下后，轉過頭直接將面前放著豬蹄的盤子拖了過去，用他那把鋒利的小刀將豬蹄上的削了下來，明明暴的事卻被他干得斯文，刀起刀落間皮被他削極好口的小塊。

萬青也抬起視線，將啃完的豬蹄一扔，著手轉頭看向姜暮，姜暮覺到的目，迎上去，萬青對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

然而就在姜暮端起碗低頭喝湯的時候，視線瞄到桌子底下，萬青忽然抬起腳勾了下靳朝，姜暮也不想看到這幕的，奈何自己的眼睛太爭氣，忍不住去看靳朝，靳朝手上的作頓住，皺起眉抬眸冷掃著萬青，萬青笑得更加嫵，故意又抬腳了下靳朝的腳。

“啪”的一聲，靳朝將手中的刀拍在桌子上，完全狀況外甚至還在說話的三賴和金瘋子都嚇了一跳，說道：“有酒你搞什麼鬼？”

目睹全過程的姜暮也被靳朝這突如其來的作驚得小心臟，萬青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毫不懼，靳朝將削下來的豬蹄放回到姜暮面前，轉過視線看著：“吃完早點進去。”

姜暮有點不敢直視他的眼神，覺靳朝應該發現了一直在圍觀。

于是匆匆把豬蹄和湯喝完，先進休息室寫題了，十二點左右的時候了個懶腰，覺眼睛酸脹，打算站起活一下。

走出維修間的時候看見人都散了，就三賴一個人蹲在店門口等西施放風，姜暮問了句：“靳朝呢？”

三賴眼睛盯著正在撒尿的西施回：“在后面吧。”

姜暮也看了眼西施，走到三賴旁邊，小聲問道：“那個萬青是靳朝朋友嗎？”

三賴慢吞吞卻又篤定地回：“有酒不可能要。”

“為什麼？”

三賴漫不經心道：“是萬老板兒。”

姜暮略微驚訝，倒是忽略了這個小青蛇的姓氏，確認道：“萬記車行老板的兒？”

三賴“嗯”了聲對西施吹了個口哨，打開店門將西施放了進去，看向姜暮：“你們昨晚干嘛的？”

“什麼？”

三賴在胡渣里的角掛著要笑不笑的弧度：“有酒搞到凌晨才過來睡覺，你們神好啊。”

雖然姜暮和靳朝隔著簾子純聊天，但在三賴非常不純潔的眼神中，的臉唰得就紅了，看得三賴大笑出聲：“不逗你了，跟有酒說給他留門。”

說完三賴就進店了，姜暮臉發燙地回到維修間，知道他們口中的后面是從房間窗戶看出去的棚院，但不知道從哪里過去。

繞到維修間的另一頭，那里有扇門虛掩著，離休息室很近，姜暮輕輕拉開那扇門，一涼風從門外吹來，外面很暗，走了出去。

門外和從房間窗戶看出去的樣子差不多，棚子下面堆放了很多東西，有些.在外的老零件，還有幾個放滿東西的紙箱，更多的是一些認不得的工，院子一角有個用大篷布完全罩住的東西，四角有磚頭著，姜暮也不知道里面是啥？

不過掃視了一圈，靳朝并不在這里，倒是后棚院通向外街有個生銹的鐵門，鐵門是開著的，那里飄來煙霧。

姜暮抬腳朝那走去，還沒走到墻，就聽見萬青的聲音從鐵門外傳來：“我還是那句話，你要缺錢跟我講，不要去趟渾水，那邊水.很深，你聽我一句，我還能害你？”

姜暮的腳步突然頓住，在門上過門看見靳朝和萬青的影子。

“我的事你最好過問。”靳朝的聲音很沉。

萬青扔了煙頭罵道：“我他媽為別的男人過這咸蛋心嗎？有酒，你別把我惹急了。”

“惹急了又怎樣？”靳朝聲音滿不在乎中著不耐。

萬青剛準備回懟，靳朝對擺了下手，直接拉開鐵門，姜暮的影猝不及防地出現，避無可避，連續社死兩次也很絕，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

靳朝只是著眼皮盯著，什麼話也沒說邁進院中，回過對站在門外的萬青丟下句：“以后別老往我這跑。”然后直接鎖了院門。

空的棚院，氣氛一時有些沉寂，靳朝將鎖落上后才轉盯著姜暮，表凝重：“進去，來這。”

他不笑時的表看著多有些兇的，姜暮擰起眉問：“為什麼？”

靳朝削薄的際了下，視線躍過頭頂掃了眼角落某，對說：“沒看見這里到都是東西？不是你來的地方。”

姜暮不過大腦地嘀咕道：“那為什麼能來？”

月影籠紗，覆在黑潤的眸子里，似水似霧，里面有個很小的亮點，閃著盈的。

靳朝雙手緩緩抄進兜里，著忽然輕笑起來：“你…這是在耍脾氣？”

姜暮猛然一愣，回過味來，赧道：“什麼耍脾氣？我沒有耍脾氣，我脾氣可好了，我只是追求公平公正。”

靳朝下頜微點點頭，邊往里走邊悠然說道：“是，脾氣好，一點起床氣都沒有。”

姜暮瞬間覺自己被涵了，一天之中也只有早晨不正常，偏偏還給他上了。

跟在靳朝后進了維修間，在腦中把這混的關系網理了下，金瘋子在萬老板那干活，昨天應該聽說那三人過來找麻煩的事，他剛才在桌上說回去就把祥子招呼了一頓，但是靳朝卻岔開了話題，大概率是顧慮到萬青在場。

雖然姜暮并不知道靳朝和萬老板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顯然能分道揚鑣一定是有讓靳朝這麼做的原因，只不過這個小青蛇立場不明，似乎還在意靳朝的。

進了維修間后，靳朝便將一些凌的工收拾起來，見姜暮站在維修間邊上凝著神，以為還在別扭著。

奇怪的是，他居然會下意識覺得現在哄不好，下一刻就會開始大哭。

時的靳朝往往會卡在大哭之前想盡辦法先搞定，好像是刻在里的條件反，他暫時放下了手中的工，點起一煙睨著，對道：“后面地方小，堆得都是東西，你不怕老鼠嗎？”

姜暮收起思路朝他看去，才回過味來靳朝在向解釋不讓到后面的原因。

看了他了幾秒，問道：“趟渾水是什麼事？”

“不是你該過問的事。”

靳朝似乎不愿跟聊這個，可直覺告訴姜暮這件事一定和上次三賴說的那件不要命的事有關。

靳朝將維修間的一些雜收進休息室的貨架上，姜暮也跟了進去，靠在休息室的門邊看著他的背影：“好像還為你著想的。”

沉默。

靳朝沒有出聲，只是有條不紊地將所有東西放置好后，才回過看著：“明早還想遲到？”

姜暮撇了下角對他說：“三賴哥給你留門了。”

說完掀開簾子進去洗澡了，等洗完出來的時候還頭往外瞧了眼，休息室貌似安靜的。

以為靳朝已經去三賴那邊了，可走到門口開簾子的時候，看見靳朝倚在桌子旁，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那只黑舊的派克鋼筆，眼簾微垂，整個人仿若陷了某種回憶。

直到姜暮開簾子的靜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起眸，眼神向的一瞬，姜暮覺到一種沒來由的慌。

幾乎同時沖到靳朝面前，一把奪過那支鋼筆，轉就往房間走，只覺臉頰火辣辣的，整顆心臟都在上下徘徊，仿佛自己這麼多年來對靳朝的牽掛，隨著這支鋼筆就這樣赤.地暴在他面前。

如果這種牽掛是雙向的，或許還不至于這麼難堪，可他沒有履行這支鋼筆的約定，沒有回來看，甚至到后來沒再給來過一封信，一個電話。

守著他們的約定，一等就等了很多年，所有的一切到后來都是一廂愿，不愿意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支鋼筆讓在靳朝面前無地自容。

就在姜暮快踏房間時，突然停住腳步回過，嗔怒地注視著他：“我只是喜歡復古的東西才留著這支鋼筆，才不是因為你。”

說完直接沖進房間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眼圈當即就紅了，每個細胞都出無力的恥。

外面一直沒有靜，姜暮掀開被子，關掉了房間的燈，不知道過了多久，靳朝的聲音仿若在重重包圍的烏云中翻滾著，帶著深夜的厚重從簾子外面傳來：“字，進步不。”

……

“下一次，下一次見面，我要檢查你字寫得怎麼樣了？”

“你會回來嗎？”

“會的。”

……

他沒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