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眉好似被這話刺到了,臉蒼白：“陛下與本宮是年夫妻，四年相敬如賓，本宮舍不得陛下因病辭世,想要去皇陵再陪陪陛下。”

謝灼一聲輕笑,并未再說話,然而是淡淡的一聲笑，足以讓人覺得膽寒。

在這繃的氣氛中，太祝走出來,朝攝政王行禮：“殿下,到陛下下葬的時辰了。”

謝灼頷首。

危眉看向太祝：“本宮隨百一同去皇陵給陛下送葬。”

謝灼卻打斷道：“皇后便不用去了,皇帝陵在京郊外有十幾里路,皇后懷有孕,腹中的孩子不能有一點閃失,王公公，你送皇后回未央宮休息。”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皇帝下葬，怎麼能皇后不去送葬？

危眉腳步微微一頓，側的裴太后問道：“帝王的發喪之禮,皇后作為皇帝的發妻，怎麼能不去？”

謝灼道：“若是皇后在路上顛簸，腹中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太后莫非要以命相抵？王公公,送皇后回未央宮養胎。”

裴太后面鐵青，意阻攔。王公公已經“喏”了一聲應下，對危眉道：“娘娘，走吧。”

謝灼本沒給危眉選擇的余地，派了侍衛上來請離開。

危眉拗不過他,只能在侍衛的要挾下往外走去。

回到未央宮時，已經是正午。

王公公護送殿到暖炕邊坐下，到殿拿了一件薄薄的羊毯來給蓋上。危眉腦中一直在想殯宮里的事，有些意。

王公公道：“已經到了深秋，天氣轉涼，娘娘要注意保暖。”

危眉靠在案幾上，手覆著羊毯，嗯了一聲。

王公公立了一會，嘆道：“其實娘娘方才在群臣百面前，說要去為陛下守陵，殿下聽了心里肯定是不舒坦，娘娘又何苦多了一樁事？殿下心里一直是有娘娘的。”

危眉看向他。

王公公繼續道：“奴婢還記得那年，殿下帶娘娘去見崔昭儀，和昭儀娘娘說想要娶您，崔昭儀也是看出殿下心中真的有您，才滿意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王公公是崔昭儀的人，親眼看著謝灼長大的，說這些話是為他二人好，希危眉能放下心中的芥。

危眉聽了，淡淡垂下眼眸，倒想起謝灼帶自己去見母妃那次。

頭一回宮，見到崔昭儀，局促得說不出話來，哪怕崔昭儀面溫婉，話語溫和，危眉還是臉紅靦腆。謝灼見支支吾吾，悄悄握住的手腕讓別害怕。

可這作非但沒安到危眉，反而讓危眉耳紅了，最后崔昭儀還是發現了他二人藏在袍下牽起的手，笑得說不上話來，問他倆做什麼呢。

危眉想到往事，沉默了半晌。

終究沒回王公公的話，只問道：“公公還有別的事嗎？”

聲音沒了在謝灼面前時的慌，只余下一種淡漠的平靜。

王公公察言觀，心里嘆息了一聲，也不再提舊事，笑道：“殿下掛念娘娘，說今日送葬的典禮結束，便來陪娘娘和小殿下，叮囑娘娘要服安胎藥。”

王公公說罷，便也躬告退。

危眉聽到“小殿下”三字，心中升起了一惡寒，指尖不由握了毯的邊緣。

到了傍晚時分，霞漸漸鋪滿天際，未央宮陸陸續續掌起了燈。

殿門前的宦看到攝政王回來，齊齊躬問安。

謝灼令宮人打來一盆干凈的水，將已經在外面洗干凈的手特地又來回洗了幾遍，確保手上的腥味一點都聞不到了，才往殿走去。

謝灼離京幾個月，留下的人幾乎洗了半個朝堂，現如今他回來，還有更多賊黨等著他理。

若不是今日帝的葬禮前，危眉突然提出要替帝守陵一番話，謝灼倒也不會突然被敗了興致，午后親自手審訊了人。

如今危眉已經懷了孕，他上沾染了太多腥氣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謝灼這般想著，大步進了殿，就在要挑開珠簾時，聽到了里面傳出的低低說話聲。

“娘娘，您現在就要歇下了嗎，時辰還早呢。攝政王方才派人來傳話，說等會回來陪娘娘一同用晚膳。”

“謝灼理政務不知曉要多久，我不想等他，先歇息吧，若是他回來，我還沒歇下，不得要面對他，我實在懶得應付他。”

危眉的聲音不見了白日面對他時的忐忑，相反著一冷漠。

謝灼眼前甚至浮現起了說這話時的冷淡神。

殿燈熄了下來，云娥從殿繞出來，見到謝灼，出幾分驚詫，趕欠行禮。

謝灼掃了一眼，開簾子。

珠簾相互擊打，發出清脆的撞聲。

謝灼足踏在地板上，故意弄出了點聲音，到桌案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危眉正對著窗，聽到靜問：“云娥，你回來了嗎？”

危眉沒聽到回話，也沒轉頭去看，心里哄哄，想著若是謝灼回來，定然不會將早上葬禮上的事輕飄飄地揭過去。

一點也不想見到他。

也知道自己去守皇陵，功的可能微乎其微，可這樣說，是想當著眾人面和他撇清關系。

可他越來越肆無忌憚，連人言都拘束不了他了，帝葬禮上那番表現，明眼人都看出來他們之間不簡單。

危眉是真的害怕，謝灼會強納。

心頭被憂思縈繞，額間也滲出細汗，長發略凌地灑在肩頸上，一轉頭便對上了一雙男人的眸子。

危眉渾僵。

男人不知何時來的，坐在黑暗中，居高臨下，神倨傲懨懨，眼睫投下一層影，如同給他的眼睛覆上了一層濃重的翳，似鬼魅一般。

謝灼大喇喇坐在床邊，凝著，一只手上了雪白的面頰，如同一條毒蛇纏繞上的面頰，冰冷的鱗片刮過的，讓眼睫不停地抖。

謝灼垂下濃長的眼睫緩緩道：“你腹中的孩子是誰的，你不清楚嗎？”

他另一只手著的手腕，危眉腕骨劇疼，疼得快要落淚，而他搭在臉頰上的手指，還在異常溫地。

“你是不想和我糾纏，以為去了皇陵就能躲得掉我。”

“帝在時尚且不能阻止我堂而皇之地出后宮，何況現在？”

聲音低啞蠱，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愫，在危眉的心頭激起一陣回音。

謝灼挲的臉，的珠，慢條斯理地像是在將拆吃腹。

他的影俯下來，影團團不可逃避地將籠罩住，危眉輕輕掙扎。

謝灼的指腹著的珠，一點點慢慢地往下，指尖如同一把尖利的利刃，要將苔紙般的給一刀劃開。

“謝灼。”幾不可聞，哀哀喚了一聲。

謝灼笑道：“你若是去帝陵，我便夜夜去找你，將你抵在他陵前，你死去的丈夫看看我如何與你幽會。”

謝灼掌心著的臉頰：“你今日當眾說那些話，究竟是因為什麼，我怎麼會不明白，是想要與我撇清干系。可從昨夜到今夜，皇后都與孤同住在未央宮了，外頭還有誰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危眉咬著下，回想這段時日來的恥辱，淚眼朦朧。

謝灼聲音低沉：“為什麼我不肯放過你？你還不明白嗎。”

他掐著手腕的手指，一點點地收：“起初接近你，確實是別有居心，但要我娶一個不的人過一輩子，我也做不到那樣大的犧牲。你及笄那是說喜歡你是真的，后來說想要娶你也是真的，想要和你結發為夫妻，恩兩不相疑也是真的。你還不明白嗎？”

這是二人發爭吵冷戰后，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他說喜歡過。

危眉愣了一刻，又側開臉：“你本不懂我在意什麼，害怕什麼？”

害怕的是他的占有，掠奪，不顧的將囚在邊。

謝灼眼神幽幽：“我說了，我在你。”

危眉竭力想要出手腕，反而被謝灼給扣得更，謝灼道：“我會囚你，歸到底是你以為我不喜歡你，想要逃離我邊，可我在你啊，眉眉。”

他尾音拖長，猶如一把刀刮著危眉的信件，眼中通紅的與病態映：“只要你別再抗拒我，我便不會再做出囚你的事。你和我回到從前，不行嗎？”

被謝灼握住雙手，竭盡力氣掙扎，心口上下起伏氣。

謝灼手憐地他的臉頰，“還要怎麼樣你才能原諒我？起初我是騙了你利用你，可你也不想想你最初的是什麼日子，寄人籬下，盡冷眼，被百般刁難。沒有我，你與你的阿娘本吃不暖穿不飽，你最好的下場便是嫁給你的表哥做一個妾室。”

危眉正是記得，每每回想才覺得遍生寒，輕笑：“我寧愿永遠不要認識你，就算那時被凍死死，也不要你虛假的恩惠，”

謝灼的眼眸晦暗，冷冷睥睨著，搭在細脖頸上的手，青筋微凸，好像隨時會狠狠地掐下去，斷送在自己掌心中。

很明顯，危眉方才的這番話激怒了他。

危眉覺他的掌心在一點點地收。

他抑著嗓音：“危眉，我真想要將你掐死。”

謝灼到底松開，轉過去，手搭在眉骨上，在黑暗中笑得輕漫。

良久，手中突然被他塞了一個冰冷的東西。

是一把匕首。

謝灼轉過臉笑了笑：“又或者是你來殺了我。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重新喜歡上我，但是知道怎麼才能讓你泄恨。若是你覺得對我的恨意，還沒有消去，我可以再讓你殺一次，然后我們一筆勾銷，重頭開始。”

謝灼將那把匕首塞到枕頭下，湊到臉頰邊：“從那日你與我同榻共枕，握枕頭下匕首，我就知曉你對我了殺心。”

謝灼下來，將的話語碎在瓣中：“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來再殺我一次。”

危眉本沒有力氣推開他，手腕都被勒出了一道紅痕，他廝磨著的，i了一番，等不上氣才松開。

那紅潤的瓣，被磨得微微紅腫。

危眉側過臉，含淚著他。

謝灼起去燃了燈，回來將危眉從床榻上拉起來，從后摟住，將頭擱在的肩膀上。

“時辰還很早，我們再說一會話。”

危眉靠在他懷里，極其不舒服。腹中的孩子好像輕輕地踢了一下，低下了頭。

謝灼問：“怎麼了？”

危眉心中有些微妙，道：“沒什麼。”

謝灼的手覆上的小腹，“太醫說產期是在十二月底，是嗎？之前太后給你備下的產婆與娘，我不放心，已經讓人重新給你找了。”

危眉垂下頭看著自己的小腹：“我們之前的協定上說，生下這個孩子，我們便一別兩寬，再無牽連，你還記得？”

謝灼卻不回這話，只用低的聲音在耳邊道：“想好給我們的孩子取什麼名字了嗎？”

危眉聽他的語氣，知曉他在敷衍自己，他本沒打算放走。

謝灼一連說了孩子幾個名字，危眉都沒表一緒，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謝灼道：“名字明日我再想。我們再來談談危月的事。”

危眉了手心。

謝灼道：“危月刺殺我，若是放在從前，我定然不會放過他。但我們的孩子需要一個母家，所以他必須得活著。他這麼想要當你的弟弟，那就當你一輩子的弟弟，我不會對外公布他的真實世。”

如同危月一樣的白眼狼，是永遠養不的。

謝灼也是徹底明白了，他做臣子，當攝政王，不管扶持什麼傀儡皇帝上位都會被皇帝忌憚，既如此，他大可自己登基為帝。

從前他孑然一人，沒什麼牽掛，為了行事更方便，做一個攝政王在背后控傀儡皇帝也可以，可如今他有了危眉，謝灼必須為他們母子著想。

他一旦失勢，他們母子二人的下場必定極其慘烈。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登基一條路。

謝灼這次回來就是要整肅朝堂，將裴家徹底鏟除，并為登上那個位子掃除一切障礙。

前后說還需要兩三個月，但也不會太久。

那時危眉腹中的孩子也差不多該出生了。

蠟燭的影將二人的影拉得極其長，隨著風左右搖曳。

到了該睡的時辰，謝灼沐浴后回來，將燈燭吹滅上榻，將被子攏好抱住。

危眉實在疲倦，謝灼卻還沒有睡意，在耳畔道：“過三日便到你的生辰了，屆時宮里會為皇后的生辰舉辦千秋宴，你有何想要的生辰禮？”

危眉一想到到時候宴席上的賓客，怎麼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用目打量他們二人便難，輕聲道：“不用辦千秋宴。”

謝灼聞著發間的香氣：“怎麼能不辦，是你二十歲的生辰，只有這一次。到時候我與你一同出席。”

而謝灼再沒得到的回應。

危眉一言不發，似乎已經睡著了。

謝灼手上的后背。他想，只要危眉乖乖待在的邊，他會想到辦法來彌補他們之間的那些裂痕。

他二人之間那些芥，需要被徹底挖除，就如剜骨療毒一般。

必須狠，也必須徹底。

夜漸漸暗了下去。

危眉從做了孕婦，便格外的嗜睡，翌日連謝灼何時離開都未曾察覺，醒來時窗外大片大片地照進來。

午后，承喜從外頭走進來，躬道：“娘娘的千秋生辰要到了，貴婦人們宮來給娘娘送賀禮，在外頭等著娘娘，娘娘要出去見們嗎。”

云娥看一眼服用湯藥的危眉，道：“娘娘懷著子，月份大了，能見人便見人。若是出去與那些貴婦人說說話，說也得應付一個時辰，娘娘的力未必撐得住。讓們將賀禮留下便走吧。”

承喜看向危眉：“娘娘覺得呢？”

危眉擱下瓷勺，道：“出去送客的時候，話語真誠一點，再從庫房拿一些賞賜給們。”

承喜明白：“奴婢這就去辦。”

承喜起珠簾走出殿，到迎客的側殿，代皇后向諸位夫人表達歉意。

皇后的賞賜極其大方，雖說沒有面，但給足了眾人尊重，行為也無可指摘。

眾貴婦心中了然道：“娘娘子金貴，臣婦們知曉，不敢打擾娘娘休息，萬娘娘保重子。”

承喜笑著送客。

眾婦人依次走出未央宮大廳，香鬢影，珠翠環繞，走時一陣清香浮，發出清脆之聲。

出了未央宮，眾貴婦人才長松一口氣，三三兩兩談起來。

今日宮來給娘娘送生辰賀禮的貴諸多，一半是朝廷命的誥命夫人，一半是高門主母，剩下的稍微年輕點的則是貴婦們帶著宮見世面的家中娘子。

而在當中，有一子格外引人矚目。

眾貴婦人一邊往外頭走，一邊余瞥向安遠侯家的小姐。

江二小姐江晴貞走在最前頭，一桃紅繡襦，頭戴明珠步搖，一照，艷下明麗照人。

此前有風聲道：崔家老夫人有意撮合攝政王與江家二小姐，還給二人私下設了小宴，只待攝政王這次歸京，便給二人定下親事。

攝政王喜歡不喜歡不知道，但據說崔老夫人滿意極了。

江二小姐出名門，生得明人，又擅琴棋書畫，才與容貌便是放在京中一眾貴中極其出挑，這會走在一眾貴中褶的弧度都沒一下，絕對算得上一句端莊。

以江二小姐的家世與樣貌才，倒也配得上攝政王。

如今裴家日薄西山，大勢已去，不管民間還是朝野，都覺攝政王登基是早晚的事。

是以誰家郎若是能嫁給攝政王，那是一步登天。

半個月前，安遠侯府傳出崔老夫人中意江二小姐，要給二人結親一事，那時是人人艷羨，可誰能想到短短半個月，便出了這麼大的事，滿城風雨都是關于攝政王與皇后娘娘的流言蜚語，這讓江二小姐如何自？

如今全京城都在等著，看攝政王與皇后的這份關系要如何發展。

二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青梅竹馬舊復燃了？皇后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攝政王會不會將充后宮，為三千佳麗之一，還是就這樣不給名分地在一起？

前者有悖人倫，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后者流言蜚語也不會。

然而眾人猜測紛紛，卻好似都默認了一個事實：就是攝政王再如何，也不會立危眉為后。

所以這江家二姑娘，既然是崔老夫人選中的，日后便是攝政王的正妻，地位也是要危眉一籌。

眾貴婦人各懷各自的心思，相繼走上了馬車。

安遠侯府的馬車，在未央宮最外頭靠近花園的地方停著。江二小姐朝外走去，等人漸漸了，臉上得笑容終于維持不住，漸漸落了下來。

對江晴貞而言，眾人的打量的眼神，就如同一針扎的后背，他渾不舒服。

婢上前來安，眉梢蹙起又舒展開，長嘆了一口氣。正要上自家馬車，卻聽遠傳來說話聲。

江晴貞一抬頭，瞧見遠樹下立著一道男人影，眼前一亮，不只是，邊的婢也面喜。

“小姐，是攝政王。”

攝政王一淺青竹袍，一邊與側的太監談，一邊朝這邊走來，江晴貞握手絹，知曉機不可失，趕整理了一下，便走了上去：“殿下。”

謝灼的步伐停下，目落在來人上，將打量了好一番。江晴貞被看得有些手心出汗，半晌，謝灼好似終于想起來是誰了，淡淡道了一句：“江二小姐。”

這樣冷漠的態度，好似一盆涼水從頭灌下。江晴貞定在原地。很快，盈盈做了一個禮：“是臣，自從殿下南下作戰，臣有好幾個月未曾見過殿下了。”

謝灼頷首回應了一聲，與隨口寒暄了幾句，卻也多是問父親的況。

謝灼繼續抬步往前走。

江晴貞一愣，出聲喚道：“殿下！”

謝灼停下：“江二小姐有何事嗎？”

江晴貞走到他面前，抬起一雙水杏眼，忐忑不安道：“臣有些話，不知能不能和攝政王私下里談一談？”

見謝灼目投過來，江晴貞道：“是有關皇后娘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