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戶》第75章 張阿公的夢
兩個大夫一直在房里守著王大郎, 張阿公的合干脆利落,雖然從來沒給人過肚子,但卻得很好。
畢竟他老人家的師父老胡大夫, 醫在府城不說拔尖,也算得上是有點臉面的人, 畢竟他醫不算第一,論大他算第一嘛。
老胡大夫的嫡系師兄里, 年紀最小的也在神京太醫院熬資歷吶, 大家自然得給他幾分薄面,誰知哪日會不會讓他牽線搭橋呢?
不過老胡大夫從來沒用過師兄的面,為了讓他學習,還經常帶著他跟仵作打道, 這些都是別的大夫看不上的,所以到張阿公這里, 已經徹底跟同門斷了聯系。
但積年累月下來, 人里頭是什麼樣子,張阿公記得非常清楚,他回縣城后已經很久沒有再去回憶人構造,時隔多年再做起這事兒,還跟老胡大夫拿著藤條在一旁看著似的。
但老張頭和他都已經化灰土啦。
如今他想救死扶傷地給師父揚名都不,在南水縣,本沒有那麼多破了肚皮,斷手斷腳的人給他醫治。
能有這種傷的不是跑馬的公子哥兒就是碼頭上、莊稼地里干苦活的老百姓。
前者不到他醫治, 后者往往熬到請他去的時候也都是彌留之際,不過吃兩藥走得舒坦些。
高大夫趁著給王大郎檢查的時候好奇地看了兩眼, 他們家都是不學這個的, 但他也看得出來張阿公合得很好, 又流暢又整齊,也不知練了多年才能到這個火候。
張阿公得意地吹吹胡子,表示這就是天生的手,老胡大夫教得他二三年就堅定讓他走了這條路子。
高大夫興致一起也跟他一塊兒說起瘍醫的手段來。
張阿公臉古怪地盯他。
高大夫臉,困道:“沾飯了?”
張阿公怪笑一聲:“看你長得好看唄。”
高大夫愣了,也打量起他來,張年早不復當年俊秀,甚至一朵黑花臉在燭火下還有點兒反,高大夫胃氣上涌,差點兒惡心得吐王大郎一。
張阿公卻又連著掃了他幾眼,暗道——這老東西真是一點兒不吃虧,魚姐兒學了你兩針還非得找補回來,摳門!
但有人跟他流醫,張阿公也樂得進步。不想高大夫說死說活都不肯跟他搭茬了。
張阿公有些傷心地看他:“老高,你也嫌我是瘍醫?”
此話過于誅心,高大夫就不得不著頭皮理這糟老頭子。
瘍醫地位低賤,古代都講究全尸,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在上刀子,一則不吉,二則不孝,再看瘍醫難免就覺得沾了晦氣。
以前在保和堂,也有大夫也不怎麼愿意跟他說話,但自從張家拿出了解暑方后,現在誰也不敢小看張阿公,或者說小看張家大夫了。
保和堂里外十幾雙眼睛都等著看王大郎結局如何。
高大夫也是第一次治療這樣的病人,照他說王大郎能撐到現在不死已經是奇跡,換一個子不如他的,家里都該發喪了。
救一個本不能救的人,在閻王爺手里頭搶命,高大夫很激。
忍不住跟張阿公嘀咕道:“到時候咱們王大郎三人搶救組還不得紅翻天去!”
張阿公這一生最大的愿就是出名,想想就連頭皮都開始發。
兩人頓時都跟打了似的,對著病床上一不的王大郎不住地研究。
不多會兒,高大夫和張阿公同時收回手,搖頭道:“難。”
針灸不可能完全止住,如今也沒有使人完全不痛的麻藥。劇痛會加速傷口涌的速度,若王大郎醒了卻被疼得再大出,就是華佗在世也難救他。
幸好他上岸后很快就暈得人事不知,若是清醒的人,痛都可能被痛死在半路上。
約莫一炷香后,黎二郎抱著裳走進保和堂。
他只知道姐夫摔破了肚子,但真怎麼樣是不知道的,只當大姐在胡說,人家慌了神夸大其詞也很正常。
高大夫接過包袱沒讓他進門,先趕人道:“去洗手洗臉,記得要用旁邊放的藥皂洗,外頭有一套干凈的裳,你換了再進來,不然外邪容易跑到你姐夫子里頭。”
大夫在民間聲很高,幾乎跟讀書人也不差什麼,畢竟大伙兒讀書的沒幾個,但誰會不生病呢?
黎二郎連連應聲,快步換了過來。
張阿公和高大夫正小心地給王大郎穿裳,肚皮還亮在外頭,黎二郎一眼就看到姐夫黑壯肚皮上的丑蜈蚣,抖著手比了下,竟跟他的掌差不多長,張了幾下才發出聲兒道:“大夫,我姐夫還有救嗎?”
兩個大夫都沒吱聲。
黎二郎頓時眼淚就滾了下來。王大郎生爽快,也仁厚,父母去了三五年,便一直把黎家二老當親爹娘似的待,黎家兄弟跟他關系都很好。
黎二郎和黎三郎跟黎氏年紀差得有些大,王大郎早年丟過一個兄弟,便很照顧他們兩個,小時候還常帶著他們兩個出去劃船玩兒,那會兒那艘船還算堅固,三個人站在上頭,王大郎眉頭都不皺一下。
但黎家窮得很,只靠著糊元寶的營生過活兒,兄弟兩個也不會別的,黎二郎都十九歲了,家里都沒婆上門,大哥前些年還一病死了,家計就更艱難。
王大郎和黎氏這樣節儉也是有心想幫幫他們。
黎二郎念著姐夫的好,著姐夫死人樣的冰手道:“就是為了我們省幾個錢,我和我弟又不是你兒子,也不姓王,你圖什麼呢?”
高大夫嘆口氣,道:“床上本來就躺著一個,這兒哭暈一個,黎娘子到時候再來照顧你,牛哥兒再來照顧娘,保和堂還不得你家后花園。”
黎二郎被高大夫逗得一樂,鼻子還一一地看著姐夫,心頭卻沒那麼難了,轉頭又問:“大夫,你跟我說個實話兒,我姐夫是不是救不活了?”
誰見過肚子破了的人還活著?聞所未聞!
其實保和堂想救王大郎的法子也有,但有方子沒藥,這些名貴的藥方都是從趙太醫從宮里帶出來的,無論哪一個王大郎都用不起,甚至里頭有的藥材甚至只供皇室,就算趙掌柜躺在這也只有等死。
兩人含糊著了幾分意思出來,黎二郎看著姐夫,想起大姐和外甥,用力握了握王大郎扇樣的大手沒再說話兒,只專心看著他的靜來。
那頭張家人心里也不大舒坦,張阿公在家一天到晚嘚吧嘚吧說個沒完,逮著都能順催一句趕下蛋,惹得王阿婆經常拖著病也要罵他幾句。
今兒他不在家,家里倒跟缺了什麼似的。
夏姐兒跟姊妹們坐在桌子上等張大郎,一時想起阿公,跟大姐嘀咕道:“阿公不在,跟了十幾只打鳴的似的。”
張知魚笑得前仰后合,夸道:“阿公聽了準得抱著你親。”
梅姐兒和王阿婆都在桌子上,李氏比起筷子做了個打的作,夏姐兒嚇得立刻就溜下凳子鉆到小舅邊去,道:“娘打小舅,小舅手上的厚不怕疼,我怕疼別打我。”
李三郎收回護犢子的手,氣得手上的蛋都吃不下了,將往外趕,大聲道:“下回問我要糖,只有羊子屎吃!”
夏姐兒沒躲,便坐在門檻兒上盼著爹家來——爹皮最厚,指定愿意替挨打!
但這一等,直到月上中天張大郎才渾泥漿地回來,張家人都已經吃了晚飯,家里就幾個娘,加上大桃和小寶也才兩個半男的,卻將一桌子飯菜吃了個底朝天,一個個的比潲水桶都威武,等張大郎回來,李氏只有再重新給他做吃的。
魚姐兒幾個不見爹家來都還沒睡,等他一進門就溜過來看他。
夏姐兒嗅嗅鼻子道:“爹變臭了。”
張大郎是個干凈的人,每日回家都得先洗手腳,這會兒卻顧不得臟,進門端起爛面攪了兩下,先從底下翻出來兩個臥蛋吃了,捧著面條就往里吸溜,沒得一刻鐘一大碗面都被他吃得干干凈凈。
魚姐兒幾個早知道爹回來得打尖兒,都跟在李氏屁后頭蹭吃的,今日大家心不好,每人碗里李氏都臥了一個蛋。
張知魚跟張大郎一樣喜歡先吃最好吃的,這會兒碗里只剩了湯都喝干凈的面,張大郎嘖一聲,有些瞧不上,眼睛四下一掃,盯著兩個把蛋白吃了,留著黃在上頭的舅甥二人。
李三郎和夏姐兒在這上頭有些一般的警覺,瞬間便抱了碗,張口要咬掉蛋黃,就聽那頭張大郎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道:“今兒在外頭挖了一天的泥,但看到你們在家過得高興,我就不累了。”
兩人聽了這話,就怕上背個白眼狼的標簽,蛋黃還沒進,嗓子眼就跟被糊住似的,里頭的渣都咽不下去了,兩人只得忍痛將留下來的蛋黃送到張大郎空的碗里,眼地看著他道:“爹,蛋黃很好吃的,你別吃太快。”
張大郎一日沒吃,李三郎送來的飯放到邊上連飯盒都不知被誰拿走了,此時腹中,哪聽得到閨的話,一筷子將兩個蛋黃串起來往里一送就下了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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