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戶第109章 賞賜

沈老娘說起婦舍事

范安送來的那十只雁很快就燉了湯, 他一人獨占了一只,剩下的九只張家眾人便一塊兒分了。

這次席簡直給沈老娘開了眼,饒是老人家見的世面再多, 心下也不免吃驚,范安一人一桌旁無人時吃相還有些很斯文, 一旦有人麼,便跟有人來搶似的, 沈老娘自認小時候頭回吃也沒這麼個形狀。

沈老娘本來還有心跟他念叨兩句, 一見這樣兒心頭便犯嘀咕,怕他在張家給嗆死可不是給婿一家添好大一樁麻煩麼,幸而范安吃得雖快但卻不顯狼狽,整套作行云流水甚至頗有韻味, 沈老娘且有一肚子話想說,見此也歇了心思, 專心跟外孫一道吃起飯來。

李氏今兒為了招待范大人提了不貨回來, 張阿公想著不好白拿人的東西也親自又煮了一鍋羊,這回大家都有得吃,幾個孩子便沒饞相。

顯然范大人不是來者不拒,張阿公燉得羊湯他只看了幾眼心頭就有數是個什麼味兒,便是一口也不曾喝,倒幾個小的飽了肚腸。

及至范大人吃飽喝足抹了,大家才又坐過去與他說話,張阿公急得不行, 頻頻暗示自個兒得意的大孫,奈何此舉不過拋眼給瞎子看, 張知魚正專心吃家里今天斥巨資買來的油泡螺, 這東西甜膩須得就著清茶才香, 在古代就沒吃過幾次油,便是不甜,心里也想得很,一時便將阿公代的話忘了。

但范安不是會讓人為難的父母,還不等張阿公想辦法,他看一眼魚姐兒便主問起了話,道:“你們有幾個人為鹽工出了力,且將事跟我說說。”不過雖吃了張家一頓飯,他還是將丑話說在前頭道,“別說謊,我會發現。”

張阿公在旁邊聽了這話,屁上的炭盆便歇了火,心說,子這般直還懂事兒的孩子這年頭可不常見,也就他老人家小時候稱得上這句贊吧。

張知魚也贊,范大人不止是吃飯快,辦事兒更是一頂一的快,談家前幾日才人頭落地,今兒他就想起這事兒了,“只這事有些復雜,諸多人都出了力,便說我阿公吧,就是沒親自傳話,那也是在家做了總指揮的。”

張阿公笑得不見眼,心下得意,上還謙虛,道:“醫者仁心麼,皇帝都寫了牌子,自然不能讓他失了。”談話間就用春秋筆法將皇帝給自家匾額的改頭換面地一說,模糊掉那牌子是給魚姐兒的,乍一聽跟皇帝專寫了表彰他似的。

只范安也是個奇人,若是常人不得問兩句匾額如何如何,兩人互相吹捧一番,他卻眉頭一皺,毫不接這茬,不解風地道:“不消說其他人,就說和你一起的。”

張阿公一噎,他一知半解自然說不出個一二三,但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就混老江湖了,眼珠一轉,心頭就有了主意,便了個懶腰,笑:“我年紀大了,說不得這許多話,魚姐兒說把你聽。”

張知魚一眼看破阿公的心思,但誰素來對阿公頂頂好呢,立刻順著話嘚吧嘚吧報了一串人名出來,就連牛哥兒的彈弓和夏姐兒的守口如瓶都往上添。

都是自己人,領功不嫌多麼,只這麼一說還怕范大人給忘了事兒,遂跑回房里呼哧呼哧寫了一張紙的名單出來,還特特跑顧家和慈姑確認了兩遍,覺得沒錯才給范大人。

范安看著這麼長一串的名單,點點頭,估著跟自己聽到的差不多,便收在袖子里,沉一番,道:“你既從小跟著阿公學醫,不若日后也往婦舍去,里頭的娘很多都不會治病,時常有耽擱死的。”

沈老娘剛剛還覺著小范萬般好,此時見他想將魚姐兒往婦舍塞,立時就覺著這孩子有些人來瘋,不樂道:“去婦舍做什麼,人小小一個,還沒活出滋味兒,就去給人做仙煉丹,這不是造孽麼!”

“里頭不是有醫麼?”范安很是驚訝,新上任,要整理的事兒太多,他還沒注意到婦舍這來,只在神京時皇后格外重視婦舍,里頭也有一二通醫理的娘坐鎮,便覺得這也算個好去

沈老娘不這麼想,呸了一聲道:“南水縣的舍長,本來是林逢縣一個種地的娘,不知怎地認了些字回來,兩三下躥林里搭了間屋子,說自個兒得了道了,問得的是什麼道,說是無名道,頭先還在里頭練丹請鄉里人吃,不想打開鍋一看,他娘的竟煉出兩方豆腐來,吃了這豆腐的幾日夜都通不了腸子,早年傳遍鄉里,這麼些年給改頭換面躥到城里竟了賽神仙,還去婦舍做了頭子。”

說到這沈老娘又有了新的懷疑:“難不竟是沒錢租鋪子,便搶了婦舍的地兒,說是煉丹實則磨豆腐躲稅錢。”

眾人哄堂大笑,張知魚也覺得自家外婆的心思竟然這般跳躍,小舅可不就隨了麼。

只范安聽得這番話,兩三下將最后一口咽回肚里便起告辭。

張知魚看著小范大人按在佩劍上的手跟沈老娘笑:“今兒我掐指一算,今晚準有人倒霉。”

沈老娘也沉:“準是那遭瘟的賽神仙。”便不是大家一起咒,說不得也有幾分用吶。

果然不出幾日,賽神仙老巢給人掀翻的消息就傳了過來,這事兒還是丹娘帶過來的。

丹娘也是個八卦的人,日沒事兒就跟著孕婦閑談,不過說這是丹式獨門穩胎法,總之,南水縣的事便沒有不知道的,只聽范大人前幾日去了一趟張家,沒得幾日婦舍便煥然一新,也不是個糊涂人,當下就知道這是為什麼。

于是又在街上買了一眾點心過來謝師娘。

張知魚從保和堂回來,還沒進家門就聽得家里好一通熱鬧,一道歡快的大嗓門直墻院,便邁兒進去給丹娘問好。

丹娘坐在張家院子里跟沈老娘嘰咕賽神仙倒霉的事,整個人都容煥發,看起來年輕了十歲不止。

見著魚姐兒一進來,便將人往邊一拉,從手里掏出一個銀鐲子套在手上,笑:“上一次來的匆忙,連個見面禮也不曾備下,這會兒一起補給你們。”張知魚剛想推辭,那頭夏姐兒已經跑了過來,沖大姐搖搖手腕子,的那個是銀鈴鐺,一搖就叮叮當當的,一見就特別喜歡。

“丹娘也是自家人了,給你你就收下。”沈老娘笑,張知魚方攏在袖子里,心說今兒又發了筆小財啦。

丹娘又轉頭跟沈老娘說話,樂道:“那老不死的三日前夜里竟被范知縣踹了門子,一窩都給抓到了牢子里去了,說是要服幾年牢。”

沈老娘拍手稱快,說了一字兒:“該!”

張知魚聽著這時間掐指一算,不由再次贊嘆范大人的行力,細細算來,那日吃完飯后沒多久,范大人便夜闖婦舍將人抓了一串,當下便沖沈老娘笑,覺得自個兒那日算得可準。

沈老娘也這麼覺得自個兒鐵口直斷,看著四下無人,便笑吐實話:“這還不是替了老娘麼,你家祖上何曾出過這異事兒。”

說到這,又覺得讓張家賺大發了,只不過人在屋檐下,也怕給人大子攆出去,遂說了兩句還轉回八卦上來,問:“仔細說說怎個倒霉的?”

往日沈老娘不常關注這起子人,只覺著聽了鬧心。

素來以快活為人生第一目標,若不是為了丹娘,哪會上趕著去打聽這些事,此時見敵人再也翻不了,頓時好奇心大起,便是連賽神仙在牢里怎個生活法子,子有沒有,有沒有被老鼠咬都關心起來。

丹娘真不愧是老人家的徒弟,若是問了旁人還得愣一愣,丹娘眼睛都不眨就吐了一肚皮話,笑:“那老東西慣晚上煉丹打坐,當日正了一二個徒兒給燒火,范大人派人在前頭敲了兩下門子,自個兒直躍墻頭,進來就抓了個人贓并獲,賽神仙還說里頭練的是好東西,想范大人也吃一丸,結果范大人也是個人才,立馬給喂了幾顆下去,我的娘,那煉丹幾十年如一日,煉來煉去煉得九九歸一,都跟那方豆腐似的,一下肚兒便塞腸子,聽說賽神仙今兒還在衙門里想要點兒豆吃。”

張知魚隔著幾日夜,便是不在現場也窺得一二范大人的威風,心頭大樂,連連拍手好,一眾過來找魚姐兒玩的孩子聽得這二三句話,頓時也搖一變了小范大人的鐵桿頭,冒著星星眼,心說:范大人,請狠狠兇我,好喜歡!

聽眾多了問題也多了,幾人還想再現范大人的英姿,又慣會給人捧場,幾句話捧得丹娘談大起,越發說得多起來,逗得在場諸人哈哈大笑。

沈老娘也是知事兒的人,便是不外出打聽,也有孫婆子這個耳報神在,聽多了這幫人的慘狀,假惺惺地一嘆:“只可憐在外頭吃香喝辣的小仙兒。”

丹娘笑:“誰說不是,清晨一進家門,見師父都給人連夜端了,臉一個難看,忙不迭收了孝心往外走,結果還沒走出二里地,便被范大人抓了回去,如今正跟賽神仙在牢里繼續參悟,范大人還請們務必仙,也好保佑大周國運昌盛呢!”

沈老娘也是個腦奇大的人,眼前忽然晃過范大人在張家院子里殺雁的景,那一個干脆利落,當下不知想到什麼,便問:“都死了麼?”

丹娘有些失道:“那倒不曾,還沒影的事兒,再者賽神仙不止在婦舍有人,鄉里還有個二窟,只面兒上是間道館,好像什麼蓮花觀,人也有份,是冊上有名的道人,沒犯事兒的都茍活下來,聽說如今做正經法事營生了。”

“是黃鼠狼就得吃。”沈老娘冷哼一聲,道:“道觀苦修不如婦舍呆著舒坦,我看總有人得接了賽老鬼的缽。”

對此張知魚只能說外婆也是個老神,這話一說一個準兒。

有功的孩子

這日衙門的獎勵下來,大伙兒都湊在一起看張大郎帶回來的公文和銀子,銀子是一人五十兩,但大家心思都沒在這筆巨款上頭。

幾個男孩兒圍著這張紙臉都有些恍惚,牛哥兒和大桃激道:“我、我、我能念書了?”

張知魚看著上頭的字也高興地道:“是真的,上頭說讓你和小牛哥一起去松山書院念書,里頭的院長聽了這事兒要破格收你們進去!”

大桃想想說:“不可能啊,我又沒做什麼。”

這事兒張知魚也納悶呢,那日紙上沒寫大桃哥名字啊,想想道:“可能是小范大人在京里見過小寶,覺得你豬養得好也說不定。”

幾人想想小寶的可樣兒,都覺得此話有理,大桃生老實,見大家都這麼說便也信以為真。

一旁的張阿公聽了這話兒,背著手瀟灑一笑回了房,心說,他老人家這回真真是深藏功與名也。

這事兒張阿公前幾日就從兒子那聽說了,想著都是自己的弟子,這個去了書院,那個不讓去,以后他們怎麼相呢。

而且大桃還是他親侄孫,自個兒有了錢不說幫多,至供大桃讀書也還是可以的。

到時候認得五六年書出來,或者做個賬房順便騸豬,或者回鄉做個教書先生,或者另尋個其他營生可不人歡喜,便暗自差了兒子跟范大人一說,將自己救四郎的功挪了出來,便是魚姐兒都為此了幾十兩銀子,人松山書院也是好書院,不是什麼人都收的,大桃都十二了,年紀已不算小,還得從開蒙學,這還是沒有過的事。

是以整個張家只有張大郎一躍了張巡檢,便連魚姐兒也只得了五十兩銀子和去婦舍的機會。

聽說原本他們家的錢還更多,張阿公沒敢問清楚是多,怕知道了心太痛!

只此事張阿公一個也沒告訴,怕大桃心里知道了難,他老人家難得做一回好事,竟然還不嚷出來,不過看著大桃這般高興,也就值啦。

但書院也不是沒有條件,院長說六年若不能考上秀才就得自個兒出去尋活做,不能再留在書院了。

大家對秀才那些事兒就沒想過,心頭只想著能識字就是天大的榮耀了。

張知魚由衷地為他們高興,不管能學多,這意味著大家終于有機會能夠真正地開始汲取這個朝代的知識,對大桃和牛哥兒來說,這份獎勵遠遠比銀子更重要。

公文是在告示欄上的,黎氏在船上便聽著有來吃飯的食客說了這事兒,再三一問,知道上頭有王牛兩字兒后,饒是再潑辣的一個婦人也忍不住淚,起對著東邊祖墳便是一拜,道:“咱們家也算要苦盡甘來,這一年的苦也不算白吃。”

李氏素來便容易共別人,跟著哭了一遭便讓黎氏家去。

黎氏一路小跑到巷子時,幾個孩子還在那嘀咕這事兒,黎氏見著牛哥兒便忍不住喊了聲:“牛哥兒!”

牛哥兒正樂上頭說自個兒彈弓好,心說以后不得要做得更大更強,務必一擊必死,往日他還不敢手,如今麼,哼,巷子里看誰還敢他的彈弓!

這會兒一見娘回來,便興高采烈地跑過去,得意洋洋地笑:“娘,以后你不了我的彈弓了。”

黎氏聽得兩眼一黑,想著先前兒別人跟說的話道:“不是你去念書麼?”

牛哥兒覺得娘有些轉不過彎兒,便提醒:“念了書做更好的彈弓賣唄。”

黎氏剛剛妝都哭花了,聽說后便在心頭嘀咕見著兒子得好好夸夸他,這會兒便沒忍住豎起眉道:“逗你娘的小猢猻,還不給老娘念念上頭說的什麼。”

怎麼覺得這孩子離著靠譜還差老長一截?

牛哥兒也認不全,但大概意思還是知道的,直接就兩句話總結:“娘,上頭說我彈弓做得好以后去書院念書,還給了我五十兩銀子。”

王家如今還欠著三十多兩,黎氏這輩子就沒借過人錢,聽了此話,心頭的重擔頓時放了個干凈,回家便跟兒子商量,先拿出三十兩還債。

“剩下的也不必給我。娘拿去買花戴。”牛哥兒豪邁地一揮手,笑:“以后我還能掙更多。”

這頭王家歡歡喜喜吃飯,那頭大桃鄉也跟過年似的。

里正迎風流了二兩淚,唬得他兒子一回來就驚得眼也紅了一圈兒,道:“爹,你別嚇我,娘出了什麼事?”

里正愣道:“在鄉口跟人吵架,還能出什麼事?”

“不是娘出事兒你哭什麼。”章大郎方才心跳過快,如今還沒回神,問完便不滿地看爹一眼。

里正給他一問,又老淚縱橫道:“我的兒,你不知我們大桃鄉要出讀書人了。”

說完便派章大郎出門買鞭炮。

有路過的客商見著大桃鄉一副鑼鼓喧天的樣兒,還當有喜事發生,忙跟老仆一塊兒走到鄉口,想跟站著發紅蛋的里正要兩顆喜糖過來沾沾福氣。

里正面古怪地看他一眼道:“不曾有人結親,哪來的喜糖。”

客商當下便罵了聲晦氣,提著心問說:“莫非是白事不?”

里正覺得這人有些不知事,誰家死了人歡天喜地的,便沒好氣道:“也不曾!”

客商心中詫異,尋思一番,心說也沒到春闈秋闈也已經過了,這是鬧什麼呢。

此時已經十一月,天漸冷,大桃鄉的豬兒也了豬才,個個長得膘壯,雖然沒得小寶威武,眾小孩兒也能解個悶子,遂個個都了放豬娃,眾放豬娃見著里正在鄉口發糖,便騎在大豬上被爹娘牽著過來。

其中一個騎著大豬的三四歲小孩兒,走出來便笑說:“正我們鄉有人識字兒了。”

此話完全不將里正等人放在眼里,里正心中無比得意自個兒識字,轉眼就文盲,險被氣死,忙解釋:“小老兒也頗識幾個字。”說完便塞了兩個喜蛋過去。

周圍的豬逐漸從四面八方的田野里走了出來,這四川客商只覺膀胱鼓脹,險尿出來,心說,格老子的,這原是個豬妖國。

忙不迭接了兩個蛋,跳上馬回頭跟老仆慌道:“此地留不得了,趕走水路離開。”

里正見人拿了蛋謝都不謝便溜了個沒影兒,心頭只覺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不過人逢喜事神爽,他老人家很快又回神去了大桃家,心說,可得好好鼓勵鄉里的希好好念書。

自從見過了圣旨,大房大便對大桃念書的事淡定了許多,張大伯正拍大桃的手說,“你是這個家的長子,不管走得多遠都要記住,家里還有弟弟妹妹,要記住你們永遠是最親的兄弟姐妹。”

里正進來又嘰咕一回。

大桃狠狠地點了點頭,隔日又帶著爹娘收拾好的一簍子黃鱔回了張家,這還是他們全家連夜下田挖的呢。

一定是中了邪

大桃和牛哥兒都有賞,更別提魚姐兒幾個了,得了去婦舍的機會,顧慈昭趙聰也被送進了縣學,里頭幾乎都是秀才,他三個算是縣里破格收的,也是天大的一樁喜事。

夏姐兒還小,范大人知道拿了小關公公的劍,便將自己修習的劍法送了他,還滿是懷念地說:“這套還是我小時候立功換的。”

只可惜當時他大吃特吃忘了回皇帝的話兒,這老頭很容易記仇,轉眼就送了他一本兒練的,是以這麼多年,范大人自個兒都還是無招無式的野路子。

這東西原他想留給自己兒,不想到二十六還沒人看上他。

張知魚倒是很能理解,這麼俊的不多見,這麼怪的人也不多見。

難怪船上跟小舅一見如故。

不過李三郎完全不怕自己親晚,他自己早早便立志活老壽星送走兩個外甥,還怕找不著娘子麼?

當然他有個小,這話兒只跟兩個外甥說了,他覺得一個人過更舒坦,何必得非得家,以后他和外甥相依為命不就了。

只此話不知如何李氏聽到了肚子里,李三郎便沒了好果子吃。

一連許多日,李氏都讓他兩個外甥給他做飯,連帶著夏姐兒和張知魚也吃掛落,這兩個小的手藝不提也罷,耗子都不的玩意兒,他吃了三日便自己上了手燒灶。

可恨李家脈人人廚藝湛,卻有這般爛泥扶不上墻的三人,張知魚和夏姐兒吃得險翻了白眼,寧去蹭顧家的飯也不肯回家看舅舅,如此過了五六日李三郎險些便,忙歇了跟外甥過一輩子的心思。

但結親麼,李三郎云,“我就是這樣自由自在的一個人。”說罷帶著外甥田里產出的胭脂便跳上船,翹著二郎晃晃悠悠地出門去也。

李三郎的婚事說起來就沈老娘發愁,先前還懷疑小兒子恐怕不是喜歡人,又在鄉里聽到他跟個白面清秀男子一塊兒游山玩水,不由兩眼一黑。

這回上城里來,一大要事就是盯著兒子不要把路走旱了,還得仔細找個好家。

只李三郎頗有張阿公之風,一年多前還是白面俊良玉,這會兒已經黑了不,沈老娘想到這就鬧心,若非前兩個兒子已經家立業,早被氣死了。

一說起李三郎,沈老娘連吃都吃不下了,撂下筷子還跟魚姐兒說話,問到:“你真要去婦舍不?”

張知魚點點頭,笑:“一月也去不了許多日,保和堂也去呢。”

范大人還想去婦舍,無它,實在里頭的人都快被他攆干凈了,現在便只剩了五六個人,但南水縣需要婦舍的孕婦也不,如今婦舍便急需擴充人手,他便想著這是正經學醫的,在里頭說不得以后接生也能活人無數。

范安顧慮周全,連在保和堂的事也算了進去,只道可以兩頭忙,一周分三天在婦舍。張知魚心里也愿意,便決定應下來。

眾人都有了去,便湊在一起說話,張知魚看看沒來的昭,心中很有些擔憂,大家都已經許多日不曾見著他,每次去了家都吃閉門羹,那狗不知如何給家發現,幾月前便被堵得嚴嚴實實,踹都踹不開。

牛哥兒和大桃聽了便笑:“你們幾個崽子能有什麼力氣?”

說完便主請纓,轉眼一行人就去了家,只是幾個人連踹帶挖,狗都不見松

顧慈道:“真不知那老東西怎麼了。”

幾人嘰咕一回,趙聰憤憤:“這老頭子還能怎麼,定是中了邪!”不中邪誰能這麼對自己的親兒子。

此話一語讖,眾孩子剛嘰咕完,就見家后門上鉆出個冠,搖搖晃晃地往外走上馬車。

一行人得好大一驚,心說老爺真是不了,外頭正抓這些個鬼道士,他還大搖大擺的把人帶回家,幾人想到此,不免為昭深深的擔憂起來。

結果不想剛回家吃了幾塊糕,顧家大門外也來了個冠。

顧家大門不曾關,聽見吆喝大伙兒便走了出來。

張知魚就見外頭站了個子瘦長,眉眼也細長,穿了冠服的老道站在門口,著嗓子神神叨叨地道:“途經寶地,覺得此宅沖天,看著像是有煞。”說著掐指一算:“這家的孩子要科舉,必須得找我化煞。”

幾人剛嘰咕過范大人夜擒賽神仙的壯舉,一時間見著異常突兀的結,都愣在當場,又見這人道袍上好大一個蓮字便心下了然,這是黃鼠狼給拜年,想著給窩里招財進寶呢!

顧慈也豎了眉,心說,這是騙到你祖宗頭上了,眼睛一轉,便地笑著道:“仙姐姐,可是我們家就一個孩子呀,難道你是說我像男的嗎?”說完便泫然泣,看著便幾人牙疼。

老道吃了一驚,看著顧慈白的小臉,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心頭不由嘀咕起來,見是幾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心神也松了許多,尋思半天覺著是不太像,便問:“你怎穿男裝?”

慈姑意有所指的嚨,地說:“可能跟仙姐姐一樣。”說完,低頭看著腳尖,手卻默默的在背后掐了個訣,心說:“快掉牙、快掉牙。”

老道咯噔一聲,了然地悲嘆,自個兒是為了討生活男扮裝,這孩子扮男裝,可能家中無男,需要替父從軍也說不好。

這麼一想,老道士眼珠子一轉,神一笑,道,“孩也不要孩有孩的煞,化了就好了。”說完就要跳起來給他兩手。

這日張阿公也在家里,聽見靜便出來看,見著這老道士的裝扮,以及舉起的手勢,心說,這可不是師父教我的驅邪舞麼?

想起老胡大夫當日教他的場景,張阿公腳下忍不住也擺了個姿勢,就是這麼個姿勢將老道直接嚇出了大漢音,道:“你也會跳?”

張知魚眼珠子一轉,笑瞇瞇道:“我阿公是專業的。”

老道頓時心如麻,心想前世的不修,一連這許多日不曾出門,才走了幾條街,錢沒賺幾兩,竟然撞上同行路,看著竹子巷子熱熱鬧鬧的場面,不由想起自家還在牢里吃飯的師父,忍不住老淚縱橫,驚喜地問:“仙長如何在這活得這般神仙日子。”

夏姐兒在旁邊想想說:“也沒什麼別的法子,就是聽范大人的話唄。”

老道心中驚疑不定,想著難怪自家被滅了門,原是同行相欺,早有人看他們不順眼了!

這頭混得風生水起,原來搭上了線兌他們蓮花觀,可恨自家師父不知道上供,只知道在家吃香的喝辣的,轉頭就給那貪滅了門。

想到往年門中熱鬧的場景,頓時心下黯然,面凄苦地朝巷子外走。

夏姐兒談笑間殺人無形,張知魚狠狠贊了回,轉頭跟眾人嘀咕:“也不知誰家的二傻子會把他帶回去。”

正這般想著,就見拐角跑來一輛馬車,上頭跳下了一位肚皮的中年漢子和幾個小廝,點頭哈腰地將老道士連抬帶搶地邀請上車,張知魚記東西不說過目不忘,但認個狠得牙的人還不問題。

當下便忍不住奇怪道:“這不是昭他渣爹麼?”

幾個孩子回過去,都心中一驚,心說,老頭子果然是了祟!

老道忽悠人忽悠慣了,一見這架勢就知來了銀子,盯著老爺看了一會兒說,忽然瞇著眼說:“來。”

瞬間老爺就捧上一只紙包,一打開就油香四溢,張知魚都能聞到味兒了,那老道顯然跟一樣深深為沉醉,當下便咕嚕咕嚕下了肚。

顧慈還想試下手,便不停地念:“掉牙,掉牙。”

眾人捂著,立時便離了慈姑八丈遠。

張知魚則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巷子口。

那老道吃完,便從袖子里掏出兩丸丹藥,說給老爺化煞。

老爺撅著屁上前一拿,不想竟給老仙兒絆個狗吃屎,當場吐了顆牙出來,哪還有半點仙風道骨的樣子。

老爺唬得不輕,忙招呼眾小廝將老仙兒抬上馬車往藥鋪子帶,轉眼便徒留一片骨頭。

便是隔著這般遠,都能見著骨頭上泛的,可見吃得多干凈,張知魚忍不住嘆,這水平都跟范大人有一拼了。

幾人等馬車走遠了又湊過去一看地,那牙還沾著呢。頓時對慈姑刮目相看,道:“難不你真是大仙兒轉世。”

顧慈挑挑眉:“子不語怪力神。”

張知魚嘖一聲,笑他:“說你胖你還上了。”

幾人嘰咕一回,想起老爺不著調的樣子,等丹娘又來張知魚就跟搭話問:“丹嬸嬸可知道一個姓盛的道士。”

丹娘在眾仙兒老巢待了這麼些年,里頭只要出現過的人,個個都知道,都不要張知魚怎麼說,就想起來是誰,笑著道,“準是那個長著結的娘!”

張知魚差點從凳子上掉下去,忍不住道:“真是的?”

“那誰知道呢?”丹娘說,“又沒誰跟洗過澡。”不過是頗為魚姐兒的話的,又道,“要不然就是個雌雄同的真妖。”

沈老娘覺得或者不男不的事,五五開吧。

張知魚心說,大周朝的人怎麼個個都這般信妖怪,又轉頭問丹娘:“這道士最近在做什麼?都坑蒙拐騙到我們這里來了。”

沈老娘嚇了一跳,忙問:“什麼時候?”

張知魚回:“昨日下午來過一回,不過已經被阿公嚇跑了。”

師徒兩人對視一眼,當下更確定這東西是個妖怪了,沈老娘眼珠一轉,便問:“你阿公跟他斗法了?”

張知魚趕給阿公正名,忙說:“這倒是沒有。”

沈老娘不是很信,覺著張年此人一大好便是顯擺,如今人驅邪舞都跳上家門口了,還讓他撞個正著,可不得狠狠比劃一番麼,不然那老道士能這麼輕易地走了?

只不過這孩子維護阿公的面兒,沈老娘心里給這事兒定了,道:“跳得好!”

雖然對張年的某些小習慣頗有微詞,但在這事兒上沈老娘破天荒地給了張阿公一點兒好臉,覺得這人難得做回好事兒,值得鼓勵,當然,他能將南水縣所有的給婦人看病接生的小仙兒跳走就更好了。

張知魚無論如何說,兩師徒都笑著點頭說——對,不是他跳走的,但那對視一笑的眼神完全與話頭相反。

張知魚自覺為阿公的名聲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見還沒個效便歇了心氣,還繼續問丹娘那老道的事。

沈老娘聽了也說:“不知誰家有這麼大的福分請了他回去。”

如今婦舍面容整潔,丹娘也不怕這起子人了,沒事兒還經常打聽后續,婦舍留下來的接生婆也有些話子,便是離著一個縣的故事,也有法子知道嘍。

是以丹娘略一思索小聲嘰咕道:“有個姓的老爺正想克對家,撞在這老道手上,聽說已經投出去百兩銀子了。”

仁安堂的對家可不就是保和堂麼?張知魚不想掏出這麼樁事,聽得更認真了。

大郎從小便跟這個差了十五六歲的弟弟親,只有了自己的孩子便逐漸變了味兒。

早年老爺說過,以后保和堂和宅子留給他,七的田也給他,其他都得昭手里。

家有兩個頂賺錢的藥材園子就是給昭的,原是他們兄弟兩個互相牽制,也不哪個隨意離了心。

不想大郎在外頭結識了幾個狐朋狗友,日家在他耳邊說著這般大的家業分那麼些出去,以后他兒子可不就了麼。

大郎漸漸給說得心,又有妻子吹枕頭風,子逐漸就歪了,這二三年見著弟弟便不順眼。老爺素來便是個沒正心的,早年了保和堂幾本藥方子賣人,從此便和保和堂離心。

只他爹早年救過趙老太爺一回,如今趙家也沒追究,只當買斷了恩老爺給兒子一嘀咕家大業大注重份的事,在家里規矩越發大起來,將昭當大戶人家的庶子般馴養,要他為哥哥好,幸而狄夫人清明,好歹將兒子把持住。

那頭大嫂一計不,又見昭人關在家都不聲不響地立了些微末小功,便想起往年娘家嫂子去的婦舍,認識了個賽神仙,只賽神仙已經下了牢,便將主意打到大徒弟上,遂收拾了小包袱回了娘家。

隔日回來就躺在床上裝瘋,整日胡言語,吃藥也吃不好,請和尚也請不好,只這老道一來便在門上大喊——有妖孽。

大郎本見人在宅子外嘰咕個沒完,當下便起人將這冠趕走,不想他娘子卻在床上睜了眼兒,含糊道:“大郎,外頭有人來救我了。”

說完又嘎嘣倒床上,唬得大郎好幾次鼻息。幸而人不曾死,只是暈過去了。

這一嚇,忙不迭請了人進來,這男相冠進門便掏出桃木劍四,嘀嘀咕咕道:“你家有個災星。”老爺還不大信,這人又說:“回家最近定是諸事不順,是也不是,實則都是這災星克的。”

老爺想起最近仁安堂的生意下了好大一截,頓時咯噔一聲,便彎腰高聲兒道:“請大仙捉妖——”

老道暗道,他還只說災,這老頭子里都妖了。

只拿人手,當下閉著眼便說出昭的八字,又在昭屋前老槐樹底下開了個窩。

老爺湊近一看,便見著里頭鮮淋漓,一窩白生生的小耗子都兒子克得死絕,頓時便發了瘋,大喊孽障,扭頭就說昭克他嫂子的肚子,要麼去鄉下莊子上,要麼在房里就不要出來了。

作者有話說:

豆腐是煉丹煉出來的,這事確有傳聞。

待會兒還得修修,還沒空捉蟲,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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