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慈回家后聽見說起六百兩的事, 心中便覺得不對，只怕到時不夠用卻打了包票，最后如何收場, 便問：“你怎麼知道是六百兩的？”

張知魚早有算，只等著幫手回來跟一齊做, 便笑：“現在不知，過兩日就知道了, 要點兒是點兒, 一下子他們拿出來這麼錢誰肯干？”分期付款就不一樣了，一筆一筆花出去，還不容易心疼。

顧慈一下就明白過來，道：“鈍刀子割, 騙狗進門宰。”說著便笑起來，直夸魚姐兒機靈, 一看小時候就不吃魚腦袋。

張知魚點頭, 跟他說了自己的計劃——統計全縣的適齡，每個人按每日二兩豬肝分夠六個月，細細地把這筆賬算了再想從哪兒去搞錢。

如今的豬肝二十五文一斤，一斤是十六兩，一個娘子吃夠六個月差不多需要六百五十文。南水縣的人口總數，張知魚早托爹張大郎打聽出來了——整整十萬人。

六百兩能夠南水縣育齡的娘子們吃一年，張知魚舀了碗魚圓一口一口地蘸了辣椒吃，心道, 我敢說，你們還真敢應。

但魚姐兒自認自己素來心腸極好, 既然大家有心為善, 自然是要讓幫助大家夢真的。

不過要知道男比例和育齡娘子有多, 這事兒必得翻看縣志，縣志不在張知魚手上，也是不會全信古代方文件的，到底多，樣統計再大概估一下，跟縣志倒能互相印證。

張知魚也不是天生的勤人，只想著搞清楚周圍幾條巷子的人口。

且這事兒保正知道得清楚，巷子里有新生兒，都得他老人家親自登記上戶，舒保正又是個包打聽，究竟有多人，張知魚敢說，這小老頭兒知道得清清楚楚。

保正每日天不亮便會起床四巡邏，檢查完了沒有歹人，便守著眾多猢猻，不他們淘氣死了——理上的。

張知魚敲開舒家大門時，楚老娘一手牽了個小猢猻，頭上還趴了一只大橘，滿園子的小猢猻打滾的打滾，打架的打架，楚老娘這邊扶起來一個，那邊有耍彩球的又鬧著要肚子。

楚老娘板著臉，罵道：“天殺的小瘟人，要是拿老娘做耍子，看我不你的皮。”

張知魚就看到該小猢猻爬起來麻利地跑了。

張知魚問：“大娘，舒爺爺呢？”

楚老娘拉著猢猻，這些都是家里要出門做生意不得不寄放來的孩子，舒家靠著給人看孩子的活兒，每日也能掙一筆不小的銀子，三個兒媳婦得織布熬蠶，楚老娘和保正兩口子便一起照顧這些孩子，剛吃了早飯，正是有勁的時候，楚老娘忙得沒空招呼他們，都是巷子里的街坊，沒那麼多講究，隨手指指，道：“在板車上躲著吃飯。”

一個躲字道盡一切，張知魚看著遍地開花的猢猻，有些同保正了。

保正端著菜葉粥吃得一米油，聽得二人說話，著微燙的肚皮，想想道：“別家巷子里的事，我哪知道得這麼清楚。”

張知魚道：“我得統計里頭的娘子有多，婦舍準備分藥下來，我先數數人。”

保正心思轉得極快，捧著碗喝著米油，道：“這是好事，等會兒我就很他們說以后準備按人頭分點兒補品。”又看道：“這事兒可不能說著玩，這幾個老東西頭得很，到時不得先給點兒潤口費。”

張知魚點頭應道：“我原也是這麼打算的，只是這東西只能給懷孕的婦人用。”

這幾年大家日子好過些了，反把余財看得更，白來的福利誰會不要，就是不找保證，打算懷孕的婦人也能悄悄地了名單過來，且那幾個如今不得巷子里多些孩子，多些年輕的小娘魚。

保正都不用細想就知結果，便笑：“你晚上回來我就能給你弄清楚。”

張知魚得了這話便安心出得門子，等得晚上家來，保正果真早早地便在張家等，見著便拿出張紙，笑：“都記在上頭，你且看看，城南五條巷子的人我都問完了。”

李氏一聽這話，立即切了兩斤鹵豬又裝了一碟子小菜，讓張大郎給舒家送過去，“那頭問起來，就說留了保正在咱們家吃飯，菜我們做多了吃不完，怕放壞了分的。”這是怕說謝弄得人沒面子，倒顯得人小氣。

兩個兒媳果然臉好看許多，大熱的天，保正跑來跑去地問，若是病了，還得要們出錢出力地照顧，若非張家在南水縣頗有名聲，早在外嘰咕開了，如今不得已憋在心里，多也有些不自在。

只是大家也不是惡人，見著兩人立即笑影子也真了許多，掏得些家里的土蛋裝在籃子里送過去道：“拿什麼東西，有事盡管來找。”

張大郎也不是個傻子，送來東西哪里還拿走的道理，回家還不被娘子罵得臭死，立即擺手，他也不善跟其他娘子說話，跟有鬼追似的，幾下飛得不見蹤影，驚得兩個婦人不住地瞧上頭，半天看著手上的菜，才道：“他們家的籃子和盤子都還在噯。”

回了家，李氏就看他兩手空空，不由道：“裝的籃子呢？

張大郎道——跑太快，給忘了。

很快，張大郎便被罰去洗了碗，夏姐兒得以解放雙手，也湊在大姐和慈姑邊，保正吹得眉飛舞。

張知魚和顧慈正在看他帶來的紙，一行行讀下來，不由心頭微驚，連夏姐兒都道：“難不是記錯了？”

這里頭的男比例，除了竹枝巷子，幾乎已經到了二比一，這意味著南水縣十萬人一共只有三點三萬多。

“都是我挨個問的，哪里假得了。”保正見他們為這個奇怪，心頭一嘆，道：“如今都算好的，這幾年南水縣的婦人掙得多，巷子里生孩兒的人家都多了些。以往四個人才出一個孩兒。”

竹枝巷子，張家就貢獻了多兒家？

再者張大郎眼里見不得臟東西，在他眼底下弄鬼的人很，張家在這待了這麼些年，那些個慘事在竹枝巷子早早便絕跡了，以后更有魚姐兒當家做主，誰家會不開眼地做那些事？

不是明擺著跟張家對著干麼？當然，保正心里還是有些自豪滴，這完全說明竹枝巷子巷子風正，比得幾條街的小妖都不是個東西！

想起這幾年竹枝巷子大出風頭，保正在張家快樂地吃了一頓晚飯，腆著肚皮回家了，路上還哼著歌兒。

張知魚心里頭也險些將竹枝巷子夸死，但世事不由人，也知道竹枝巷子不是常態，其他巷子才是真正的大周。

嘆口氣便坐在書房開始打起算盤，三萬三千多的里，去掉不需要婦舍援助的兩頂層貴婦，剩下來的娘都得補充葉酸。

古代生活不容易，街上很有老人，男男都是青壯年居多，張知魚用的是超過十五歲到二十八歲之間，正需要生育的，據保正提供的數據，最后算下來估計得要三千八百多兩銀子，這還不算藥材和人工，真加起來，估計得再多幾百兩。

這已經是一筆巨款，就連五年前張家到賞賜，那也只有兩千兩銀子而已。

顧慈這大爺，如今無分文，對銀錢也格外心，便道：“這數目可不了，在全城推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過麼，“南水縣現在不窮，這點兒錢還是拿得出來的，就看他們想不想拿出來。”

張知魚立刻豎了眉，冷道：“明明我可以要四千，但最后只要了六百兩，這已經很仁慈了。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這話兒在婦舍也說了兩次給丹娘聽。

丹娘一臉麻木，心道，天上下來的，心就是格外善些，能怎麼辦，還不是只有鼓所有人一塊兒支持！

那十幾箱藥材威力太大了，婦舍現在簡直看魚姐兒跟看金元寶似的，從前們的月銀還得到借借來發，現在竟然倒賣賣藥材就可以得到了，大家都很激。

現在的婦舍里，大部分人都很認可魚姐兒這位小舍舍正了，知道舍正這麼辛苦，上課都認真了許多，累得師父苦不堪言。

如今監督們扎針的，是高家兩位被派來師的仁兄。

只不蝕把米，累得都快人干兒了。

高大夫當了幾天老師，見著沒問題，就做了甩手掌柜。張阿公有了保和堂的事兒，來得也了，見他們兩個學得不錯，只每日針對這兩人，再派著他們盯著下頭的人學。

可憐兩位仁兄連婦舍的邊都沒挨著，更別說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張知魚，還不到20歲，便一直被困在隔壁小房間里不停地教人，沒幾天就臉蠟黃，面出冷汗，還被眾娘子按著灌了幾頓苦藥。

如今兩人已經心如死灰，娘子們問什麼他們就教什麼，只求快點結束開始回家，至于挨不挨老族長的打，那就是另一樁事兒了。

這般過得幾日，范安算清楚了賬上門時，張知魚不等他說話便得吧得吧，說了一堆，就是為了日后多要幾筆錢，將自己估計的人口數量翻來覆去地講。

不曾想這個結果跟范安算出來的竟然差不多。

范安先統計了南水縣在孕齡的娘子，然后假定們都要生孩子，假設用豬肝，每天二兩加上藥材，需要多錢。

但說到豬肝總價格，他就知道魚姐兒在胡扯——這是把他當做羊宰了。

大量進購肯定有優惠，范安是不可能宰的，立刻決定衙門只出肝臟，而且每個來領走豬肝的婦人，他都會記下來，如果一年沒有懷孕，這些人就要雙倍按照市價還回來。

主簿看他眼也不眨地劃出去這麼多銀子，心驚膽戰道：“年末稅怎麼辦？六百兩也是錢！”

更別提后邊還要投那麼多銀子，若不見效還不得跟著人頭落地。

范家雖是清兒，但靠著皇帝打賞年年也有不銀子，這麼些錢就是賠了他也填得起，且他子強，哪里是個肯吃虧的人，先前州上駁了婦舍的面子，他就不舒坦，冷笑一聲道，“這不是他讓我給錢的麼，事到臨頭又怎麼能說是我的錯？”

主簿愁眉苦臉地問：“要不要提前跟上頭通個氣兒？”

范安笑：“我相信知府已經有默契，就不必說了。”

張知魚坐在旁邊聽得這一肚皮的司，只覺場可不是人待的地兒，任由他兩個嘰咕知府的壞話，子個兒仍想著豬肝的事兒。

雖然只提供豬肝讓多都有些憾，但總比什麼也沒有來得好，張知魚在里念了兩遍范安的話，忽然眼睛一亮，問：“打今日起就提供豬肝麼？”

主簿道：“這道不曾，最早也得明日。”

張知魚點頭，大手一揮，道：“那你們明日就開始送。”

兩人只當自己做出了什勞子葉酸，想想便應了下來，這事兒范安是不管的，還是主簿接的手。

張知魚笑瞇瞇地送走兩人，馬上就回去跟丹娘道：“今日便對外頭說，婦舍免費請孕婦吃豬肝補補。”

丹娘險些給口水嗆著，道：“我記得你藥還沒。”

張知魚笑：“先食補也一樣，一鍋肝放片藥不就是給藥膳，藥膳也是藥。怎麼不？”

丹娘第一次見這麼個在衙門頭上踢蹴鞠的人，只覺這孩子越長越膽大，見如此憂心。張知魚只好亮了底牌道：“沒事兒，我有好的金大抱。”說著便抬出小仁叔來。

丹娘這才放了大薅衙門的羊。

當然有錢人肯定是不能來占便宜的，都得登記才能領。

等范安知道這事兒時，婦舍早飯館兒了，門口一溜兒排隊拿豬肝的人。

張知魚特意請了月姐兒在家做了送過來，每日都得用兩大桶，這炒肝做得香飄十里周圍還有好些人來買，不過都讓婦舍的娘子們打回去了，這是藥膳，只給懷孕的娘子吃！

范安滔天的怒火在這點點飯香下也消散得一干二凈，里頭排隊的婦人大多都材消瘦，穿得也多有補丁，看布滿老繭的手就知不可能是有錢人。

等張知魚親自給他打了一勺子后，范安便再也沒說話。

他只是開始踩點兒去婦舍，回回都蹭上三大碗，張知魚要肝兒要得更心安理得，甚至肆無忌憚到猖狂。

只不過這幾日用的是他的腰包。賬房都急得上吊，哪肯讓他胡花。

范安做好事不留名，萬事只圖個癮。等張知魚知道時，還是范安沒錢了，盯著飯碗，靜靜地對說：“剩下的不能花了，好好做藥。”

說完，跳上馬揚長而去，桌上是一個干扁的荷包。

張知魚驚呆了，張家人也驚呆了，婦舍也驚呆了。

這錢串子不僅花了所有人的錢，還把知縣的荷包花了！

張知魚反思自個兒這幾日有點兒不像樣，心道，必須得發努力，不然何以對得起這麼些沒了肝兒的豬豬？

第二天，張知魚便把婦舍的事徹底給了丹娘和高家的兩位仁兄。

兩人在這頭又當老師，又做后勤，累得日日倒頭就睡，什麼師，的，他們的絕技都被學跑了不，老族長這是馬有失蹄！

那頭保和堂閔大夫胡子焦黃一片，也沒琢磨出來怎麼做。

這又不能水洗，又不能燉煮，還不能見，大家點著蠟燭在房里搗鼓，搗鼓出來了也不知如何檢驗藥。

張知魚來的時候，大伙兒正在說用懷孕的母鼠，給它喂了看。

張知魚嚇了一跳，忙阻攔阿公：“不，老鼠太臟了容易害瘟，害了瘟如何了得？”

現在可沒有什麼實驗室的小白鼠，大夫們要用那都是理抓取鹽老鼠，這樣太容易出事了。

但是不試藥當然是不行的，家禽也有缺葉酸的癥狀，張知魚想了想道：“我們去抓，怎麼也比老鼠安全。癥狀也更明顯。”

但好群里都不會留下病，要找到缺葉酸的，只有去收病的撲殺地找，是病就有害瘟的風險。

張知魚肯定不能讓大夫們于危險之中，為朝廷發發熱的事，自然得吃家飯才行。

很快張知魚又征用了范大人避暑用的莊子，離縣城不算遠，撐船兩刻鐘就能到。

張知魚見著阿公在巷子里很練地提起，看爪子頭眼睛，還上窩里看人下的蛋，轉眼工夫就掏出來三五只有些病病歪歪的。

張知魚忍不住問：“阿公對耗子也沒什麼研究，在外頭問怎麼想起用耗子的。”

說到這個張阿公就來氣，”還不是二郎從家叼了只大鹽老鼠麼，這麼丑，殺它不糟心。”

殺好看的東西，張阿公一把年紀了，一心向佛，哪里下得去這般毒手，自然得離得遠遠的。

殺老鼠就不同了，這是為民除害！張阿公云。

張知魚眼尖底地看到阿婆拿起了念珠，看樣子是要給無辜的臭蟑螂臭老鼠消災解難，化解厄運。

想到那些老鼠蟑螂的樣子，張知魚就想吐，幸而晚膳有香辣的炸鱔段，連著吃了一碗米飯才把這惡心勁兒下去。

吃了飯，張知魚要出門選，張阿公看眼下青黑，便的頭笑：“明日去也不遲，你倒在地上我是肯定要做瘟理的。”

張知魚說不過他，只得上床睡覺，這一連便睡到第二天中午，等醒過來阿公早去了莊子上了。

張知魚嚇了一跳，他們家小騾車給阿公駕走了，張大郎也不在家，張知魚去拍顧家的門，顧慈聽得說，便駕了馬自個兒趕車送。

等到了地方，張知魚跳下馬車，還沒進門便遠遠地看到里頭有好幾個大夫都在選，還有人手上拿著藥制的豬肝嘗味兒，大夫們挑了一點便放在里細細抿開，隨即眼睛一亮，笑道：“不曾壞，我用冰鎮著帶來的，今日能用它。”

張阿公角也染著藥，他是保和堂對家禽最有研究的大夫，所以他也離病是最近的大夫。

張知魚立在門上，清淡的藥香充斥在鼻尖，瞬間心里便想起許多事來。

要說用人做實驗，從古到今，這片土地上都很做這樣的事，大夫們本想都想不到那里去。

調查一份藥有沒有用，西方的古代是什麼樣子，張知魚不清楚，但在東方，試藥是一個耳能詳的典故——神農嘗百草。

現在面前的大夫們，就正在做這樣落后，但又震撼人心的事。

作者有話說：

用的原因是：家禽葉酸缺乏綜合癥很明顯，用藥見效快，魚自己知道到底有沒有用，只要有效果就可以了，這不是從零開始的實驗，所以不用那麼嚴謹。哺孕期太長了，我找了一下只找到了豬缺葉酸，同樣時間太長了。有別的我可以替換掉。但是本文后續還會繼續測試對人有沒有用的，

人口參考了明朝時期江浙的長洲（今江蘇蘇州），有二十多萬人，我減了一半，且男人口比例是304，我也平衡了一下。

出是，王泉偉：《明代男比例的統計分析——據地方志數據的分析》，《南方人口》2010年第5期。

但我使用的數據各方面都改很大，不能當真，大家看個樂子就好。

二更下午六點或者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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