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面，又在街上晃悠兩圈，虞萬支才把聞欣送回廠里。

聞欣一晚上沒吃東西，尋思時間還早，索拐個彎想去運場走走。

踩著路燈向前，拍打著煩人的蚊子，冷不丁撞上個人，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

王小梅二話不說挽著道：“要真想道歉，就跟我們一塊去玩。”

要換昨天，聞欣說不定會心，但今天又被虞萬支口中的危險嚇得不輕，搖搖頭說：“太晚了，明天還得上班呢。”

王大梅跟妹妹是一左一右夾著聞欣，不屑道：“上班能掙幾個錢。”

一天到晚累個半死，充其量也就那三五塊錢。

聞欣要是再有見識一點，興許也覺得不是大錢，但剛從老家出來，不得不說：“已經很多了。”

以前干的比這多，掙得還更。

王大梅心中暗笑沒出息，臉上親熱道：“掙錢也要知道，偶爾兩天不上班沒關系的。”

怎麼會沒關系，聞欣就是再惦記著出去玩，也沒有曠工的道理。

出自己被姐妹倆錮著的手說：“我才來沒多久，這樣不合適吧。”

別的不說，小組長劉娟肯定會扣的基本工資，那可是每天完基本量就能拿到的十塊錢，怎麼能隨隨便便放棄。

王大梅卻是鐵了心要帶上，說：“沒事，我們會幫你不被扣工資的。”

們倆來廠里有一段時間，論關系還是有一點的，規章制度這種東西不是對每個人都有束縛。

說實在的，聞欣是不想把人想得太壞，但這會怎麼都覺得不對勁，強起來說：“我不去，我要上班。”

王大梅也不高興，說：“你也太不給面子了。”

聞欣心想大家又不是很，能有什麼面子。

道：“你們玩吧，我先回宿舍了。”

有點像是逃走，很快不見人影，王小梅憤憤道：“怎麼辦，每次都不去。”

王大梅心也不算好，說：“那也得啊，不帶上陳紹他們不會跟我們說話。”

人家可都是在外企上班的大學生，一個月工資就有七八百，單位福利好得不行，多小姑娘都想搭上話，可惜不夠漂亮的本連機會都沒有。

打看到聞欣的第一眼王大梅就在打這主意，想想說：“我就不信，能在廠里待一輩子。”

以己度人，沒想到別人真的可以。

聞欣每天都按時上下班，活多的時候積極得不行。

連廠門口一步之遙的烤串都不心，堅決覺得外面的世界很危險，一門心思就等著二月十五。

并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但不對勁是能看出來的，對王家姐妹敬而遠之，連最有可能見的宿舍都很待，下班后就在運場閑逛。

這兩天興起跳健，也不知道是誰帶隊，已經組織起十幾個人的小團伙，占著一小塊地方。

聞欣在電視上看過一集《健5分鐘》，猶豫著還是湊過去默默站在最后面，手腳不靈活地比劃著。

好在大家都是初學者，誰也不比誰強，看著旁邊的人也能把這一晚上跳過去。

這是唯一一項不用找人搭伴的運，聞欣心里還是很喜歡的。

散場后在路上還回憶著作，覺得明天應該會有進步，要不是在宿舍門口撞一下，人還回不過神來。

按往常，門熄燈之前都是不從里面拴著的，走路那點靜就能撞開。

因此聞欣著腦袋吸口氣，看著門里出來的一說：“有人在嗎？”

房間里當然有人，戴勝男過來開門說：“我們還以為你不回來。”

聞欣今天是回來得有點晚，都快踩著熄燈的點，不過奇怪道：“不回來我能去哪。”

戴勝男到底年紀不大，心直口快道：“還以為你跟那倆出去了。”

不用指名道姓就知道是誰，看來最近王家姐妹纏人的樣子大家都知道。

聞欣搖搖頭說：“我在運場跳。”

又說：“我先去洗澡，幫我留著門。”

澡堂在一樓，這個點水還是熱騰騰的。

聞欣往上一澆，心里還惦記著健。

但宿舍里剩下幾個人卻在討論，戴亞男先是批評妹妹道：“下次不要說那麼多，直接給開門就行。”

丫頭一個，怎麼什麼話都口而出。

戴勝男不服氣地扮鬼臉，不過說：“也怪厲害的，一般人都沒辦法一直拒絕。”

反正換作肯定早就不得不跟著王家姐妹去一趟。

戴亞男道：“人家也就比你大一歲，已經心里有數。”

這能算什麼有數，戴勝男倒沒覺得有多了不起的，撇撇沒往下接。

倒是另一邊吳家姐妹中的吳芬說：“結婚了，當然不會跟著人家來。”

有夫之婦，總是要收斂些。

妹妹吳芳也想起上次聞欣說過的話，道：“男人不是還打？”

吳芬角道：“你看的樣子，有人舍得打嗎？”

這麼漂亮的媳婦是個人都會供著，更何況人有沒有在婚姻里吃苦是寫在臉上的，聞欣一看就過得不錯。

吳芳覺得這話很有道理，說：“也不知道他男人是什麼樣的？”

說不準長得像哪個香港明星。

吳芳想應妹妹一句，眼睛轉轉說：“好像沒提過。”

說實話，大家同住一屋，即使不是很親偶爾也會聊聊天，每個人的事都會在只言片語中帶出來，但這會四個人拼湊半天，居然也沒形容出個人來。

戴亞男不得不再瞪妹妹一眼道：“差不多的年紀，你看看你。”

戴勝男天真活潑，人家問家里幾口人，連養幾頭豬都說出來，為此沒挨姐姐的罵，心虛地趕快躺上床說：“我睡了。”

戴亞男氣不過，拍一下，姐妹倆鬧一團。

聞欣沒進來都能聽見靜，慢慢爬上自己的床，微不可聞的嘆息。

不吝嗇闡述自己的孤獨，但傾訴對象只有虞萬支一個。

二月十五，是約好吃炸的日子。

虞萬支跟工友借的自行車，快四點才從車間門口出發，他既舍不得錢又不能爽約，兩個子都快飛起來。

聞欣比他到得還晚兩分鐘，從小門出來說：“等很久了嗎？”

虞萬□□口氣還沒勻，憋回去說：“剛到。”

又示意道：“上來吧。”

聞欣還是第一次坐男生后頭，一雙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因為路況還是不得不拽著他的角，找話題道：“炸在很遠的地方嗎？”

虞萬支其實也不自在的，說：“要晚上才出攤，先帶你去看鐘樓。”

他上次答應過的。

聞欣自己都有些記不清，訥訥道：“遠不遠？我還重的。”

別待會半道騎不，還丟人的。

虞萬支是做苦力活的人，這點重量不算什麼。

他道：“坐穩就行。”

話音剛落，車路過一個小坑，車頭朝右歪，聞欣下意識抱住他的腰嚷道：“要摔倒了要摔倒了。”

虞萬支本來是能控制住，在的作下反而沒辦法，好在腳及時撐在地上，說：“不會的。”

確實沒摔，聞欣后知后覺松開手說：“那你慢點啊。”

虞萬支聲音悶悶嗯一聲，覺得怪憾的，到底也沒說出什麼，心想要不再歪一次？

但這車是跟人借的，他很快把這個蠢念頭拋之腦后，偶爾應著后人的話。

聞欣心好的時候話就多，嘰嘰喳喳個沒完，而且上一句在說食堂的飯菜，下一句就是路邊的野花，思維跳得人跟不上。

虞萬支忍不住說：“你二姑說你很文靜。”

起碼跟他介紹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聞欣沉默片刻道：“在家都是我妹說話多。”

只要小的一開口，就沒人會注意到。

虞萬支自覺失言，想想說：“咱們家是你說話多。”

他用的是“咱們”。

雖然已經結婚，從事實上聞欣也把兩個人當一家。

但這個概念只有不斷提醒自己的時候才會有，本能的每次提到“家”這個字都是指娘家。

抿著有話想說，又都給憋回去，最后道：“有一個就行。”

虞萬支也是這麼覺得的，說：“不然太吵了。”

剛剛說的話還好聽的，現在又惹人生氣，聞欣在他腰上擰一下說：“你是說我很吵嘍！”

虞萬支倒吸口氣，車把差點沒扶穩，咬著牙道：“不是。”

聞欣這才滿意，在他背上一下說：“我可不是隨便跟誰都說話的。”

又道：“王大梅天天找我，我都不跟說。”

虞萬支自從上次就把這個名字記在心里，這會道：“又要帶你去哪？”

聞欣道：“還是舞廳，殷勤到都有點嚇人了。”

拒絕幾次都沒用。

虞萬支心里一咯噔，停下車嚴肅說：“絕對不能跟們去。”

聞欣其實心里也是有數的，但手玩著頭發說：“有時候太無聊，還是心的。”

什麼，虞萬支在輕輕手背上拍一下說：“這個不能開玩笑的。”

聞欣便皺鼻子吐舌頭，老大不樂意說：“知道啦。”

虞萬支還是不大放心，只能說：“初一再帶你出門玩。”

聞欣心里嘀咕著又不是去廟里上香，不是初一就是十五的。

很有骨氣地想，等我逛遍東浦，你求我我都不出來，面上卻是矜持點頭道：“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