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欣想再找份工作這件事,虞萬支是記在心上的，他回去后四打聽，總算有點眉目,這天吃過午飯特意去找人。

服裝廠沒什麼活,有出路的各奔東西，剩下的都只能干坐著打發時間。

說真的，也是這會聞欣才知道在工廠如云的工業區找工作有多難。

畢竟中國人實在是太多,從四面八方涌東浦，招一個工來應聘的有好幾百,保安那兒天天有人來打聽,沒有點關系是很難找到工作的。

像聞欣是運氣好，趕上大家還沒復工缺人手的時候，這才能靠自己進廠。

因此虞萬支說“有三份工作可以選”的時候，聞欣委實是驚訝，道：“哪來的？”

虞萬支當然沒花功夫,他當時既然敢帶著聞欣來東浦肯定是有所準備。

他道：“想辦法就行,你看看想去哪個？”

聞欣想也不想就說：“冰廠。”

這個時間冰廠最缺人,活多的話肯定工資高，而且去哪肯定都不如這兒涼快。

虞萬支覺得哪個都行，畢竟都是他挑細選出來的。

他道：“不是冷凍車間，也不會很冷。”

冷凍車間辛苦些,工資也高不，不到這些臨時工。

聞欣點點頭說：“那我明天就去？”

又道：“我小時候還去賣過冰呢。”

虞萬支知道說的是什麼,到鄉下一到放暑假的日子，大家都會去冰廠租泡沫箱子走街串巷賣冰，有錢些的就推自行車，沒那麼闊的就自己背著,一天下來能掙兩塊錢，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收，但這活得四跑。

他道：“你自己去？”

聞欣理所當然道：“肯定是各走各的。”

不然哪里賣得出去。

虞萬支看著，忽然覺得世上好像沒那麼危險，但他到底是放心不下，說：“那明天我早上來接你。”

聞欣心想那還不夠折騰的，說：“我自己過去就行。”

冰廠在軸承廠邊上，離服裝廠來回就要半小時，有這點時間做什麼不好。

在這件事上，輕易是無法說服虞萬支的，他道：“我七點半到。”

得，聞欣他一下說：“也不怕給你累壞了。”

又道：“你吃午飯沒有？”

虞萬支是剛下班就過來，說：“你呢？”

聞欣搖頭說：“我最近都一點才下班。”

活，索做完再去吃，吃完直接坐在食堂看電視，晚飯后再去運場跳一跳。

虞萬支不贊同道：“飯還是要按時吃。”

也不看看自己剩幾斤。

聞欣看著這中午的日頭，那真是快把人都烤焦，站這兒聊天都心煩氣躁起來，說：“也沒什麼食。”

苦夏，連吃都不想筷子，天天中午都是一碗綠豆湯配饅頭，素得很。

虞萬支看臉都快凹進去，說：“涼皮吃嗎？”

又是沒吃過的東西，聞欣抬頭看他說：“在哪？”

眼睛嘩啦亮起來。

虞萬支沒能忍住，輕笑失聲。

他道：“那直接走還是？”

聞欣無所謂道：“走吧，我活干不完大家會很高興的。”

這再進去，就不會有出來的念頭。

虞萬支還真沒料到這個淡季有這麼淡，心想連萬花這麼大的廠都這樣，更遑論其它同行。

他道：“你們廠現在還剩多人？”

聞欣道：“最有一半多。”

工友們都改在老家的時候，現在已經是一天兩頓飯，反正這天氣也沒人彈。

虞萬支微微點頭說：“短工難找。”

不穩定，很多廠都需要有人擔保，沒點路子行不通的。

聞欣偏過頭看他，說：“你今天怎麼沒騎自行車？”

虞萬支也正在發愁這件事，說：“本來都是跟廠長借的。”

人家已經開上托車，但現在小朋友一放暑假，那真是天天騎著四溜達。

聞欣抿著說：“所以還是別來接我，我自己過去就行。”

要真靠兩條，要幾點就出門啊。

虞萬支略一猶豫，說：“要不買一輛？”

常用的話他也開不了借的口。

自行車這兩年不算大件，但現在一輛二八大杠的飛鴿也要二百五，一口氣掏出這麼多錢，聞欣搖頭說：“我真的能自己走。”

虞萬支道：“上班可以，下班最要晚上九點，你怎麼辦？”

九點，即使是在悉的老家縣城，聞欣也不敢瞎跑，對來說這個時間已經該收拾收拾上床睡覺。

道：“有沒有那種舊的？”

虞萬支本來的想法就是買舊的，說：“我待會去弄一輛。”

能騎就行，估著一百多可以拿下來。

聞欣嗯一聲點點頭，手輕輕地揮著。

汗順著的臉頰往下，連后背的服都開始噠噠，不是吃不了苦的人，畢竟在農村種地可比這累很多。

但神扛得住，上卻未必，虞萬支道：“臉怎麼這麼紅？”

聞欣自己看不到，不過說：“熱的。”

在廠里打工有個好，就是風不吹日不曬，小時候還長得黑的，現在倒是白的。

虞萬支想象著也是這麼睡，心里微微嘆息。

他到地方后說：“吃這個比較涼快。”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聞欣往里面加半勺辣椒，吃到最后直跳腳，一碗綠豆湯下去也收效甚微。

虞萬支到隔壁去買冰，回來說：“咬一口。”

最便宜的糖水冰，應該是五分錢一，聞欣吃著皺鼻子，手上滴到融化的水后黏答答的，說：“要洗手。”

鄉下是井水，隨便都能借，但市里一滴水都要錢，就沒法隨便跟人家張口。

虞萬支左右看說：“吃西瓜嗎？”

聞欣肚子已經撐得有些吃不下，但還是說：“我就吃兩口行嗎？”

一牙西瓜說大不小的，虞萬支還是掏錢買，說：“你從中間咬。”

中間的最甜，還帶著一點冰塊的涼氣。

聞欣笑得眼睛都彎彎，跟老板接半瓢水沖手，然后偏過頭看，虞萬支就著的牙印往下咬。

兩個人共吃一碗飯和這種覺又不一樣，莫名覺得耳后燒起來，不自在地看地板。

虞萬支只覺得冰和西瓜是給消暑的，怎麼反而看著更熱起來。

他道：“還是回去吧。”

聞欣求之不得，沿途只從樹蔭下走，撿到個大葉子用力扇風。

那點力氣夠什麼，虞萬支拿過來，看上去輕松得很，卻人涼快不。

聞欣陡然覺得蟬鳴鳥都沒那麼煩人，道：“你自己也扇扇。”

如果說吃苦有等級的話，虞萬支是勝過千百倍，他平常在車間里就是又悶又熱。

他道：“沒事。”

臉看上去確實沒什麼變化。

聞欣心生羨慕道：“長得黑真好。”

等會，這話聽著怎麼不像是夸人，虞萬支似笑非笑道：“說我黑？”

聞欣假裝自己剛剛沒說過話，地抿著，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虞萬支看看出來的那截手臂，說：“你是很白。”

這話聞欣不能當沒聽見，袖子往上拽一點說：“看。”

那是從未在下暴的部分，像是白璧無瑕。

虞萬支咽口水說：“是很白。”

聞欣得意挑眉，兩條麻花辮前后一甩一甩。

今天穿的是上班的服，頗有些寬大的套頭衫和五分，讓人不由得想象布料之下的樣子。

虞萬支把那些念頭拋之腦后，只覺得自己像是什麼流氓，又尋思大家是夫妻，這有什麼。

兩種想法來回拉扯著他，最后重重嘆口氣。

聞欣看他說：“怎麼了？”

虞萬支下意識說：“沒事。”

又看著已經到服裝廠門口，說：“明天我七點半來。”

聞欣心知自己說服不了他，聳聳肩往里走，不過走幾步后忽然回頭看——虞萬支只剩一個高大魁梧的背影，好像離那麼遠也讓人覺得心安。

這麼看著這個男人好像確實不賴。

扯扯自己的兩頰，先找個地方洗洗臉，不羈的水珠潑在角，滴滴答答往下掉，擰著往外走，正撞見舍友。

戴亞男道：“我剛剛還找你呢，我妹找到份賣飲料的臨時工，還差個人，你去不去？”

大家是老鄉，又是同宿舍，反正去不了，不如便宜聞欣。

要是昨天聞欣會心，這會說：“你怎麼不自己去啊？”

戴亞男聳聳肩說：“人家嫌我不夠機靈。”

子有些板正，不如妹妹活潑會說話。

聞欣撓撓臉道：“我也不是很機靈。”

戴亞男不甚在意道：“可你漂亮啊。”

這張臉往那一杵，不用招呼也有好些人往上涌。

聞欣心中是忌諱這個的，尤其虞萬支還那麼三令五申，道：“有點不湊巧，我人剛給我找的工作，明天就去冰廠。”

又說：“真是不好意思，還勞煩你替我惦記著。”

這時候能找到工作都很了不起，戴亞男道：“冰廠也好的。”

但是說：“就是賣飲料肯定工資高些。”

聞欣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不見猶豫說：“我已經先應下來。”

那就沒辦法，戴亞男憾于拿不到介紹費，說：“那就沒辦法了。”

聞欣沖笑笑，拐個彎去食堂看電視。

這個時間點人不，大家帶著水杯磕著瓜子閑聊天。

找到悉的人坐下來道：“小青，播到哪了？”

小青道：“方鴻漸剛上船。”

四月份播出的電視劇《圍城》，一共只有十集，但收視率可以說是杠杠的，各大電視臺番重播。

現在也沒幾個頻道看，很多劇大家都看到會背，但每次還是津津有味。

聞欣道：“那我沒錯過太多。”

小青讓出位子給說：“你剛剛去哪？”

聞欣悄聲說：“我人來了。”

兩個人其才認識沒多久，是最近老一塊坐著看電視才起來的。

小青道：“他今天不上班嗎？”

聞欣知道虞萬支的時間比較自由，畢竟他大小是個領導，但這種事沒什麼好炫耀的。

道：“正好有事找我。”

小青順著說：“什麼事啊？”

聞欣盯著屏幕道：“給我找了份臨時工。”

這可真是件好事，大家不就是沒事做才在這兒打發時間，小青不由得羨慕道：“真好。”

出來打工的人都圖錢，這麼坐著看上去悠閑，實則心里急得很。

聞欣也就顧得上自己而已，說：“他也是費很大力氣才幫我找到的。”

小青那點希冀掐滅，倒沒不高興。

但聞欣話音一轉道：“我舍友剛還在說有份臨時工，要不我帶你過去問問？”

反正這電視劇也是翻來覆去看過好好幾遍，不耽誤事。

小青喜上眉梢道：“真的嗎？”

聞欣領著去，戴亞男倒是直白的，說：“你要是能去的話我收十塊錢。”

現在介紹工作都要錢，小青不意外，說：“可以。”

們倆是行敏捷，當場就接班往外走，留下聞欣茫茫然眨眼，晚上才有機會問一句。

戴亞男道：“老板要。”

小青還是活潑開朗的，正適合這份工作。

聞欣也就沒管，第二天準時早起出門，

虞萬支掐著點來接，問道：“吃飯了嗎？”

聞欣點點頭，又看向自行車說：“這個好的，多錢買的？”

虞萬支示意上來，踩著腳踏說：“一百三，舊的。”

樣子看著破破爛爛，但是不耽誤使用，兩個車是好的，而且這樣的貨在街上不容易遭賊惦記。

聞欣心想劃算，車后座還有墊，坐上去舒服許多，腳一晃一晃不說話。

虞萬支卻有許多話，一邊叮囑道：“你要是不想一個人吃飯的話，中午就到軸承廠吃。”

兩個廠就一墻之隔，離得很近。

聞欣在服裝廠基本上是一個人吃，吃完就趕去上班，不用相互等著，反而覺得方便，但冰廠又是新環境，道：“我能進去嗎？”

一般廠都不太歡迎外人。

虞萬支道：“可以，我過去接你。”

就這幾步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孩子。

聞欣道：“十二點，我自己過去，你還不如買好飯菜等我。”

食堂排隊也要時間。

虞萬支想想也是，說：“我會跟門房代好，你直接進去就行。”

聞欣乖巧點頭，到冰廠左看右看，車間好幾臺大風扇吹著，只人心舒暢。

虞萬支把到人手上說：“陳姐，我媳婦聞欣。”

聞欣跟著稱呼道：“陳姐好。”

陳姐四十來歲的樣子，頭發用布包得整齊，說：“來得這麼早啊，萬支沒事，人給我你就放心吧。”

虞萬支這才走，臨走之前給聞欣一個眼神。

聞欣點點頭，幾句寒暄后跟著陳姐學作。

的活簡單的，就是稱各樣的往原材料里倒后攪拌，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五六的，只是沒有坐下來的功夫比較累人。

不過一個月下來工資也有百來塊錢，總比在服裝廠看電視好，更何況還涼快，據說是怕太熱原材料壞掉。

聞欣口鼻蒙著一塊紗布都覺得還算氣，心想要不是這份工作的淡季更長，其實也好的。

一直到午飯時間，才甩甩手往外走。

出冰廠的大門往右三十步就是軸承廠，這會出來的都是男工，個個膀大腰圓。

聞欣挪到保安說：“你好，我來找虞萬支。”

保安站起來說：“虞主任說過，你直接進去，食堂在左邊那棟。”

聞欣這才逆著人流，覺有不若有似無的目在自己上。

不由自主地著腳，看到悉的人才松口氣。

虞萬支左右手各一個飯盒說：“你等會，我再打個湯。”

聞欣看菜還盛，說：“我不怎麼想喝。”

剛從涼快的地方出來，覺更加憋悶。

虞萬支自己平常也很喝湯，坐下來說：“行，那吃吧。”

他打的兩葷兩素，聞欣不由得在心里算著，說：“中午就要一塊錢吧？”

虞萬支嘆口氣說：“還是別提錢。”

不想他就可以當無所謂。

掩耳盜鈴，聞欣沖他扮鬼臉，不過說：“我也吃不太下，醬油拌飯就行。”

又看四周說：“怎麼都在看我們。”

看新鮮是這樣的，虞萬支道：“你第一次來。”

聞欣覺得怪不自在的，好像有人在拿針扎自己的背。

道：“你們廠好像真的沒工。”

不是好像，虞萬支準確道：“只有老板娘一個。”

聞欣一下子從人堆跑到男人窩，只覺得全世界的都是膀子的人。

道：“我明天還是在冰廠吃吧。”

虞萬支夾菜的手有一瞬間遲疑，最后說：“要不到我宿舍吃？”

又道：“吃完飯還可以睡一會。”

冰廠的午休時間比較長，聞欣想想點頭說：“也行。”

虞萬支聽了神是沒什麼變化，心里卻輕快不。

作者有話要說：晚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