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師臉頰兩側有淺褐小斑塊,簡歡拿了眉筆，在沈寂之臉上描畫暈染。

他稍稍俯配合著的手勢，雙眸輕闔,面容平靜。

像是深夜，清月照耀下，在山谷間的一彎溪泉。

可鼻間呼吸卻灼//熱，撐在地面的手，象征男力量的線條繃。

時間一點一滴被拉得極長，格外難捱。

就在面前，沈寂之努力克制著,強著。

片刻后,他輕輕呼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落在簡歡上。

忽而，沈寂之眉眼輕。

他靜靜看著簡歡小巧的耳垂，耳垂此刻紅得鮮艷滴。

他又去打量簡歡的神，目落在他的臉頰上，看似專注在描畫，但細看會發現孩的視線很僵，只凝在那一點，其他地方都不看。

似乎在極力避免著什麼。

沈寂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微敞的領。

果然有用麼。

他抬眸,忽而道:“簡歡。”

簡歡猝不及防被這一，整個人都驚了一下。

有些慌，語氣便裝兇：“干嘛啊,一驚一乍的,害得我這筆差點畫錯了！”

沈寂之下輕抬，提醒道：“你耳朵很紅。”

簡歡一手還拿著畫筆,沒，就用另一只手飛快地捂住了左耳，想都沒想就矢口否認：“哪有紅？沒有啊，你看錯了。你這個人，果然眼神不太好……”

語氣突然間一停，眼睜睜看著沈寂之抬起手，修長的食指開右耳旁一縷碎發，中指微曲，用指背輕輕了下的耳垂。

他的手微涼，指背稍有點//糲，像濺進油里的一滴水。

簡歡心跳徹底變，右耳刷地一下燒了起來。

如蜻蜓點水，沈寂之了下便收回，輕聲道：“我現下眼神還好的，沒看錯。”

簡歡抿著，眼里水瀲滟，沒說話。

沈寂之又慢吞吞補上一句：“你臉也紅了。”

“……”簡歡收了畫筆，惱怒，“我不是讓你閉眼睛嗎？誰讓你睜開了？！”

沈寂之瞥一眼，不慌不忙地重新閉上眼睛，非常識時務：“哦，抱歉，眼睛它自己睜開了。”

簡歡:"......."

簡歡一口氣堵在嚨口。

抿著，又怒又惱，著手里的筆，加大了點力氣，著他的臉，把他的臉得微紅。

針對簡歡的小報復，沈寂之沒太多反應，都由。

安靜片刻，沈寂之又睜開雙目。

這回簡歡格外敏銳，在他睜時，視線就掃了過去，注視著他，語氣幽幽：“你眼睛又自己睜開了？這眼睛這麼不好使，要不挖了罷？”

沈寂之：“。”

沈寂之再次閉眼。

但過了會兒，他又睜開，問：“你為什麼會紅？”

……簡歡徹底怒了。

把畫筆扔到一邊，直起，高過俯的沈寂之，一把將他推到空間壁上：“沈寂之！”

沈寂之一推便倒，他靠在壁上，仰著頭，雙手抵在兩人之間，試圖反抗：“你干什麼？我花錢了，五個靈石……”

“我管你花沒花錢，但我現在看你的兩只眼睛很不爽！”

簡歡打斷他的話，/暴地從他發髻上解下束發帶，把他眼睛給蒙上了。

全程沈寂之消極怠工地阻擋著，末了手解。

“還想讓我畫就別解。”簡歡坐回來，用手給自己扇風，說不出的燥熱，“你解了我就不幫你畫了，五個靈石也不會退給你，你自己找桃紅柳綠去！”

沈寂之手微微一頓：“這就是你對主顧的態度？”

簡歡哼了聲：“別忘了，我還是你債主。”

沈寂之：“……”

-

梅院天石暗了，發著點點幽，像銀河星辰，但又不是。

簡歡和沈寂之被鶯啼喊出來后，也沒四走。

留在房中，跟著鶯啼相，觀察的肢語言，聽怎麼說話，好以鶯啼的份在暗殿中走，找出去的法子。

沈寂之同理，他去了樂師那。

院中下人房都是兩人一間，鶯啼這只住了一個人，剛好還剩下一張床。

房燭火搖曳，簡歡坐在桌前畫符。

鶯啼了外裳，將裳掛好，坐在稍顯簡陋的梳妝臺前摘頭飾：“我負責照看院中花草，夫人最花，每隔三日，我會去暗殿暗嬤嬤那取花草種子，若有新鮮瓜果糕點，也會一并取來。”

簡歡畫好一張符，抬起頭來：“暗嬤嬤？”

“嗯，暗嬤嬤。”鶯啼小聲重復一遍，下意識往窗外打量，低聲音和簡歡道，“暗殿里，管事的只有于管事和暗嬤嬤，不過暗嬤嬤也是要聽于管事的。殿中庫房，一切資，包括膳食材料，都是暗嬤嬤在管。”

簡歡來勁了：“那暗嬤嬤豈不是能出暗殿？”

那些種子瓜果要送進暗殿，總要有人采購罷？暗嬤嬤能出去，想辦法跟著看看，豈不是能找到出口？

鶯啼搖頭：“不能的。暗殿里，只有城主和殿下能出，其他的人，連于管事也不能。這些資，都是殿下帶進來的。”

殿下，就是那條鬼魚王。

簡歡：“這樣啊……”

那就還是很棘手。

鶯啼放下發髻，長發披肩。

從梳妝臺前起，走到簡歡旁邊，好奇地看了片刻，忽而喚道：“阿歡姑娘。”

簡歡看：“嗯，怎麼了？”

鶯啼眼里帶著希冀，很亮：“夫人一直安我們，說若有一日外頭能有人闖進來，興許能帶我們出去。阿歡姑娘，你們能找到出口，然后帶我們出去嗎？”

簡歡拿筆的手一頓，抬手搭在鶯啼的肩上，笑的時候雙眼瞇起，出小白牙，輕聲承諾：“我會拼命的。”

的房子都還在外頭呢，蓋好了才住了一個晚上，便急急忙忙趕來寧漳城了，床都沒睡夠，怎麼能一直被困在這里？

兩人又聊了幾句有的沒的，鶯啼有些困了，打著哈欠上床睡覺，沒一會兒便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簡歡還在畫符。

每日最畫十張，不管是急況用掉，還是賣掉都很好。如今是金丹期，符五百靈石一張，十張可就是五千靈石啊。

把畫好的符放好，想了想，拿出筆和白紙開始算賬。

按理畫完符后，應該打坐修煉的。但是，今晚有些靜不下心來，算賬可以令靜心。

全部加起來，簡歡現在上共有十六萬七千八百三十七顆靈石，一顆至能賣十萬靈石的地果，一塊地，兩間房，一些鬼魚尸首，還有即將從門派兌換的一萬五靈石。

另外還有沈寂之那價值十萬兩千五百的應收賬款。

沈寂之。

簡歡不經意咬，筆尖一轉，順便算了下他的。

他現在上有三千靈石，有五千靈石在門派那還沒兌換，若鬼魚王死了，謝家任務完，他還能去藏仙樓兌換七千二（掛八千，但藏仙樓收八百）。還有飛旭騙來的那一筆五千。

鬼魚尸首能賣個小一千靈石，那從這里出去后，他就有……

兩萬一千兩百！

那他欠的很快就能還了！寧漳城的任務給的價格不高，兩人是為了來找他師父才來的。

這次回去后，就帶著他賺個大單子，一筆就把賬給平了！哉哉！

可，等他還了賬后呢？

按照以前簡歡所想，還完賬后，婚約不復存在，兩人橋歸橋路歸路，當個一年都不一定能見到幾面的鄰居便好。

只是——

筆將最后一個‘0’圈了一圈又一圈，筆墨痕跡極濃，紙張差一點就會被點破。

簡歡驀然收了筆，盯著那團濃黑，心緒有些。

整個晚上在腦海中驅之不散的畫面，再次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白年靠在墻角，他一腳微曲，一腳放直，領半敞，姿勢閑漫。

一白束發帶綁住他的雙眼，發帶被簡歡系了個蝴蝶結，尾帶微微飛揚。

他仰著面，安靜的，不聲的，讓簡歡為他上妝。

明明眼睛已經綁上了，但簡歡全程，還是好幾次手抖。

簡歡了自己的手臂，看看窗外，看看睡著的有鶯啼，低頭看看自己的存款，再看看沈寂之即將擁有的存款。

忽然想起之前閉關前夕，沈寂之說，等他還完債，娶一個妻子，讓他妻子富貴一生的事來。

簡歡鼓著腮幫子，莫名有些不爽。

最窮的時候，兩人一起分辟谷丹吃，一起拼房拼車。現下，特地找來寧漳城，就是不想讓沈寂之魔，落得和原著一樣的下場，想關鍵時刻拉他一把。

好了，以后他有錢了，不會是魔了，他被別人收割了。

想想就……

簡歡眨眨眼睛，歪頭想了會兒，終于想到了一個很合適的形容詞。

想想就很虧啊。

-

另外一棟偏院，沈寂之在看樂師彈琴。

他倒是也會，但每個人彈的手法，彈出來的覺，都有些不太一樣。

雖然暗殿中的人不一定能看出來，但沈寂之還是想盡量和樂師保持一致，避免意外。

彈到一半，忽而有人踏偏院，沈寂之回去。

嘎吱聲響起，房門被推開，丫鬟桃紅側過子，微微福，出披著白斗篷的梅宜。

梅宜踏進房中，將斗篷的兜帽摘下。

看向坐在琴前的樂師，樂師站了起來，朝兩人行禮，然后退了出去。

桃紅將房門關上，守在外邊。

沈寂之走到窗前，靠在窗臺邊。

屋的燭將他修長的影子映在后闔著的窗布上，他低著頭，索拿出了一小塊木料，開始做符筆，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房一片寂靜，還有些尷尬。

本想等他先說話的梅宜：“……”

都說了認識他爹娘，于于理算是他長輩，難道他不向行禮問好？

白日見到，看沈寂之雖不是外放的子，但也溫和的，怎麼這會態度如此冰冷？

像是冬日結冰的冰面，厚到鉆不開口子。

梅宜觀察他片刻，自己坐到桌前，斟了杯茶捂在手心，面容和：“簡歡姑娘是你什麼人？是你道嗎？”

沈寂之雕著他的筆，沒回：“有話直說。”

梅宜無奈笑了笑，輕嘆：“你的子和你爹娘都不太像，沈大哥他……”

沈寂之打斷，有些不耐：“梅夫人深夜造訪，是來和我憶往昔？”

梅宜一窒，低頭輕抿了口水，聲音宛轉如唱江南小調：“你爹娘出事時，我還沒到暗殿來，那時你還蠻小的吧？我以為你會好奇你爹娘的事。”

沈寂之語氣無波無瀾：“人已逝，多說無益。”

“也是，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梅宜輕嘆一聲，語氣含著無限悵惘，“不說這些傷心事了，寂之，你這些年如何？”停了下，似在思索用詞，“可有何異樣？我看你升了金丹期，你的金丹，一切正常嗎？”

沈寂之拿刀的手停住了，他抬起眼簾，目落在梅宜上：“梅夫人何意？”

問出去的問題都被打回來，梅宜再輕抿了口水，大概知道若不把話說全，這孩子也不會愿意開口。

好重的防備心。

權衡片刻，梅宜開口：“我師父是漳江一代有名的醫修。”

說到這，梅宜笑容泛著一苦，站起來，在房中慢慢走，回憶道，“當年你四歲時，你爹娘大老遠帶你來找我師父，說你有異樣。師父替你看過，你上有仙原石之力。”

沈寂之不解：“仙原石？”

“對，九州大陸數萬年來都沒有修士能飛升，故知道仙原石的人很，我師父也是翻了不古籍才知道的。”

梅宜停在沈寂之三步開外，手輕輕窗邊的雕花，因為回憶，所以說得斷斷續續的。

“仙原石匯聚著飛升期大能的修為傳承，極其霸道。你那時都還不是修士，子本承不住。這樣下去，只會反著被仙原石吸走生機而死。我師父也沒有好的辦法，一邊用丹藥替你穩著，一邊讓你爹娘去找玉清派長老幫忙。仙原石一事若讓九州知曉，必定會使大家瘋狂，你也保不住命。我師父恰好認識玉清派谷長老，認為他信得過，就讓你爹娘帶著你去找他。”

“谷長老行蹤不定，不太好找，一直到你六歲才找到。”梅宜眸中閃著淚花，“可找到了，你爹娘卻葬妖腹了，你被你師父帶回了玉清派。之后沒過多久，我師父出事，我，我來了這，之后的事我便不知了。”

沈寂之安靜聽著，沒。

“寂之。”梅宜轉向他，“我師父為你寫過制仙原石的方法，我看過。要化神期或大乘期大能設下制，在你，并消掉你有關于仙原石的記憶。如此，你忘記仙原石，它才會安然在你。可等到你金丹后，仙原石會顯現在你金丹，你還是會發現它。但你依舊不可沖開制，仙原石之力金丹期修士也難以承擔，至等你元嬰后才可以。”

沈寂之垂眸不語，在思索梅宜的話。

他確實沒有此事任何記憶，說的一切，似乎都能和他的況對上。

但是，總覺得不妥。

還未等沈寂之有所反應，梅宜陡然間往后一披風，雙膝一彎，直直跪在了沈寂之面前。

“寂之，梅姨今夜來此，是想懇求你，祈求你。”一滴淚從梅宜眼角落，面悲慟，“請你沖開仙原石，只有這樣，你們才能和城主鬼魚王一戰！把我們都帶出去！桃紅柳林鶯啼們，暗殿中無數人，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們都看一看外面有有風的世界啊。我們不想此生都窩在這地底之下，不見天日，梅姨求你，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