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平此刻正在書案前閱卷。

沈長庚坐在下首，拿著一張考卷冷笑道：“我竟看不出來，石舜這個王八蛋，倒也讀四書五經。”

顧長平抬頭：“石尚書本來就是書香之家，科第出，兩個兒子終日在詩禮簪纓大族浸潤，又能遜到哪里去？”

“阿呸！”

沈長庚破口大罵：“快別跟我提什麼書香之家，詩禮簪纓，沒的污了我的耳朵，一窩子畜生還差不多，下賤！”

顧長平起眼皮看他一眼，拿過卷子，仔仔細細地讀過后，拿朱筆批了個二等。

“你說得沒錯，文章錦繡，但品略差，終究難大，二等已算是給石尚書面子。”

他姓石的有個屁面子！

沈長庚順手又拿起一個考生的卷子，一看名字，不氣了，樂笑了。

“錢三一，這起的什麼名字？”

“應該是錢侍郎的兒子！”

顧長平頓了頓，又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萬歸元才是真，這名字起得有意思，就不知道文章做得怎麼樣？”

沈長庚一邊看，一邊頷首：“錢侍郎鉆錢眼里，兒子卻是不俗，這文章做得，難得，難得！”

“能讓你連說兩個難得……”

顧長平一通細讀下來，毫不猶豫地拿朱筆批了個“優”，“才華橫溢，滿腹經綸，日后必是個了不得的人。”

“歪竹出好筍，錢侍郎祖墳冒青煙了。”

顧長平端起茶盅，慢慢嘗了一口，掩住眼中的暗芒。

“靖寶？如珍似寶？好好的男兒郎取這個名字，一看就是養于婦人之手，不妥，不妥！”沈長庚直搖頭。

顧長平眼角一跳，將茶盅放下：“文章作得如何？”

沈長庚看著考卷，一會蹙眉，一會瞪眼，一會搖頭，一副出恭拉不出屎的樣子。

半晌，他嘆道：“文章極好，措辭嚴謹，破題新穎，可惜就是沒寫完。”

顧長平眼角又一跳，拿過卷子，一目十行，目最后落在考生的姓名上，冷笑道：“果然極好，可惜是個殘文。”

“怎麼……怎麼就沒寫完呢！”

沈長庚一臉惋惜，想想又覺得不甘心，去拉靖監生另外的考卷。

“我認為可以網開一面，這人前面幾篇文章做得極好。瞧瞧，律令和數也排在前列。”

顧長平冷冷道：“律令和數僅為副業，國子監素來以錦繡文章為依據，這文章沒作完，就把人錄進來，怕是不能服眾吧！”

沈長庚還想再為考生說幾句好話，“不如把幾位博士請來，一道商議商議？”

顧長平看著他，“依我看，倒不如把首輔大人一并請來，讓他老人家定奪。”

那還是算了吧！

沈長庚立刻乖乖閉。

首輔大人雖然兼著國子監監事大臣一職，可人家是皇帝跟兒前的大紅人，哪有空來批考生的卷子，不找罵嗎！

顧長平低頭再看一遍考卷，莫名想起那人看到他，一臉見了鬼的樣子，不由噙起角。

沈長庚察覺到什麼，抬頭看他。

顧長平立刻角沉下，用朱筆在靖寶的卷子上寫下兩個字－－末等！

這時，齊林提了食籃子進來，將飯菜一一端置桌案上。

沈長庚聞著香味便了，正要移步過去用飯，卻見齊林掏出帖子，遞到顧長平手邊：“爺，石府送來的。”

顧長平打開看了幾眼，把帖子遞給沈長庚：“明晚，你與我一道赴宴！”

沈長庚一臉嫌棄：“我能拒絕嗎？”

顧長平：“不能！”

……

送走陸懷奇，房里頓時清靜無比。

靖寶喝了藥悶頭便睡，這一睡，直睡到了月上西梢。

期間，陸氏來瞧過一次，見靖寶睡得香，便沒醒，帶著劉媽媽回院里打點回臨安府的行裝。

這一趟進京，事事不順，打算明兒去西山廟里燒個香。

翌日，一早。

靖寶風寒之癥大好，兩碗熱騰騰的小米粥用下去，立刻有了氣神。

陸氏見了心喜，邀一道去西山上香，去去上的晦氣。

靖寶不覺得自個上有什麼晦氣，倒是想花點銀子幫陸四小姐在廟里做場法事，于是欣然應下。

靖寶回房換過裳，拿了私房銀票，一出院，發現二嬸趙氏站在樹蔭下，正和母親說話。

上前一問才知道趙氏也想去西山禮佛，連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同去的，還有趙氏的大兒媳杜鈺梅。

杜鈺梅嫁進靖家幾年，未有生養，這一趟婆媳二人打算去菩薩跟兒前求子。

原本的輕裝簡行，變了浩浩一行人。

靖寶一出府門，便借口不好鉆進馬車，心里盤算起酒樓的名字和菜肴來。

中午時分，馬車到了西山。

眷下車往寺里走，靖寶跟在后頭，等人走得遠些，便朝阿硯遞了個眼。

阿硯對自家爺要做的事一清二楚，接過銀票便往寺院后面去。

阿蠻等他走遠，忍不住低聲道：“爺的心也忒好，侯府那頭都沒幫四姑娘做法事，后事也辦得潦潦草草，忒不像話！”

“若大大辦，豈不是讓石家人沒臉。”

靖寶笑容可掬道：“讓人沒臉這種事，哪有以后直接打臉來得爽，侯爺心里有主張的。”

阿蠻先一怔，再臉迷茫－－

七爺這麼聰明的人，連侯爺的心思都碼得的，怎麼就考砸了呢，不應該啊！

靖寶一看這丫頭臉上的表，就知道這人在想什麼，一拂袖子，轉就走。

還好意思茫然，就是那一卦算錯了。

好的不靈，壞的靈！

……

點香，參羅漢；

求簽，捐香火。

中午用過些齋飯，在客宿里歇歇腳，靖寶等阿硯將法事的事安排妥當，便提議打道回府。

晚點，還想厚著臉皮去顧府討要一個說法。

哪知，剛走出一箭之遠，杜鈺梅邊的幾個丫鬟婆子紛紛嚷著肚子疼，有兩個年長的直接倒地哀嚎。

趙氏拿眼睛去剜兒媳婦，杜鈺梅驚得小臉慘白，雙手死死的絞著帕子，淚水含在眼眶里，替自己辯解道：

“怕是吃了寺里不干凈的東西。”

“用的都是一樣的飯，怎麼別人都沒事，就們有事？難不，就數你的人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