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平的客人是高正南。

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下，隨即行禮笑道：“高公子，又見了！”

話說得客套，臉上的笑真是真摯的，我與他見面的次數不過寥寥，但印象極好。

我回禮，“高大哥，好久不見。”

“懷奇也來了！”

“姐夫！”

“都用了飯再走吧！”

顧長平吩咐顧懌：“讓廚房多做幾個好菜。”

他今天穿一墨長衫，書生打扮，目向我看過來，溫如同從前。

“你就住我邊上，我已經讓人去清掃院子了。”

我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這還沒開口呢，他就知道了？

難怪二爺說他是老狐貍！

老狐貍又對著陸小爺說：“規矩禮數什麼的，都是虛的，和你父親說，我這頭怎樣都可以，只不委屈了七爺。”

陸小爺為難：“父親說不能委屈先生，先生說不委屈七爺，我該聽誰的？”

顧長平微笑，“你說呢！”

陸小爺識相：“那我聽先生的吧！”

高正南笑道：“聽先生的就對了。”

“都別先生先生了。”

顧長平：“正南兄長我幾歲，就我一聲長平；懷奇小我幾歲，但輩分略大，也一聲長平吧！”

陸懷奇瞄了我一眼。

我知道這一眼是什麼意思：我陸小爺有幾個膽子直呼長平二字，瘋了不？

眾人移步小花廳，菜已經備下。

顧長平讓我和陸小爺隨意，他則一邊吃，一邊與高正南說話。

我豎著耳朵聽了幾句，才發現這兩人在說茶葉和綢的事。

“則誠，你和三一也參一吧！”

顧長平看著我：“銀子我先幫你們墊上，回頭你和三一說一聲。”

我心下大驚，“先生……”

先生沒理我，沖高正南一舉杯，“正南兄，以后南邊的事就勞你多辛苦。”

高正南：“放心，當盡全力。”

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我甚至懷疑顧長平知道我們幾個欠債的事。

飯后喝茶，我一把拽住他，“先生，你是不是……”

“你的問題太多！”

顧長平甩開我的手，“刑部的差事怎麼樣？秋后問斬的案子都審清了？有沒有冤案錯案？”

我答不上來，落荒而逃。

走到二門外，陸懷奇正等著我，開口就抱怨道：“我好歹也是小七的表哥，他都沒說讓我，真是偏心眼。”

你算哪蔥！

我們和顧長平那是什麼關系！

我為了安他被冷落的心，大方道：“賣十全大補丸的錢給你個三利。”

陸懷奇手對著我口就是一拳，“夠兄弟！”

就不能打輕點，這王八蛋！

……

搬到顧府后的日子，吃喝不用愁，還能常常和祁老頭斗斗，和顧長平下下棋。

我甚至已經開始籌謀等他們兩個大婚后，到靖府也去弄個院子住住。

這時，宮里的旨意下來，婚事定在十一月初八，掐指一算，還有半年的時間。

我又想到了青山。

先生和靖七大婚，他會回來嗎？

欽天監選定的日子，顧長平自然要去宮里謝恩。

傍晚，我從衙門里回府，他竟然還沒從宮里回來，君臣二人竟有這麼多話要說嗎？

天黑了，顧長平才回到府中，與他一道回來的，還有國子監祭酒沈長庚。

見我在等他，顧長平道：“宮里的東西太難吃，我和長庚都沒吃飽，你再陪我吃一點。”

這便是有話要說意思。

我一口應下。

果然，他只吃了幾口菜，便開口道：“皇帝要立后了，問我的意思。”

我替他盛了碗湯，“你怎麼說？”

顧長平：“周氏明正娶，又育有兩位嫡子，于于理，都應立。”

這話一出，我似乎捕捉到一點細微的東西。

新帝后宮，如今最寵的是李娘娘，新帝問顧長平這事……

“難道說，皇帝不想立？”我問。

沈長庚說話了，“一來這周氏也算不得是個聰明人，二來也是因著周明初的原因。”

我恍然大悟。

周明初到此刻還在刑部大牢里，若立周氏為后，為著皇家的面，周明初勢必要有個面的份。

就算新帝愿意，那些跟隨新帝，跟周明初真刀實槍干過仗的將士們，心中只怕是不服。

這其實也是徐青山面臨的困境。

“周氏是先帝挑中的人。”

顧長平平靜道：“凡事，還是明正言順的好，否則這一筆，史書如何寫上？”

這話差點讓我瘋了。

若說新帝有什麼刺橫在心中，當數下面兩件事：一是他這皇位的來歷；二是建興帝的生死。

“顧長平，你不會對新帝也說這話了吧？”

“我想了許久，還是說了！”

顧長平：“新舊替，穩是第一，李氏雖溫聰慧，但到底是異族人，他若執意立，只怕又會生事端。”

也只有他敢這樣說話。

我看著顧長平，咬牙道：“以后這宮里，你還是去吧，累得慌。”

“這話和我想到一了。”

沈長庚笑道：“得了，國子監還一個博士，顧長平，我就等你了！”

“不去！”

顧長平一口拒絕，“這天底下都是我顧長平的學生，也就顯不出他們五個的重要了！”

沈長庚的表，就好像從天上掉下來一塊大石頭，“咣當”一下砸在他的前，半天沒順過氣來。

我心里完全得意不出來。

不收學生和贅靖家的目的如出一轍，避嫌是避嫌了，但先生還這麼年輕，難道真就混吃等死。

“爺，蘇家大爺來了。”

顧長平忙放下筷子，道：“請他書房先坐，我立刻就來。”

“我也去！”

我一把扯住顧長平的袖袍，目死死的盯著他。

顧長平氣笑，“你當他是為著瘋了的那位來的？”

“不然呢！”我反問。

“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不賭！”

我瘋了才和老狐貍打賭。

堅決不！

顧長平看一眼沈長庚，沈長庚嘆了口氣道：“我終于明白你為什麼不教書了，的確會短命！”

我：“……”

這話，我竟然懟不回去！

死皮賴臉的跟去書房。

蘇秉文聽到靜，從窗邊轉過，我驚了一跳。

這人，瘦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