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顧長平，年三十有五。多年來仗權貪贓，大逆欺罔，宮閨。經天子批，定今日問斬棄市，即刻行刑！”

脖子一涼，顧長平從夢中驚醒。

抬頭，天已經亮了。

洗漱穿戴好，他獨自一人在府里閑逛。

當初這座宅子買回來時，是一片衰敗景象，如今又恢復了雕梁畫棟，可見人生起起落落，從無定數。

他從前院走到后院，每個角落都看了一遍后，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這是舍不得了？”

顧長平轉，對上沈長庚的眼睛，笑道：“以后這宅子給你娶妻生子用，如何？”

一提這個，沈長庚一張老臉又紅了，心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八字沒一撇的事。

“長庚，我剛剛做了個夢，夢里咱們敗了。”

“你啊，純屬是閑的。”

沈長庚背著手，“走吧，別悲秋傷月了，明兒大婚，一堆的事呢。”

顧長平手，將一枯枝折下來，扔在墻角，“溫盧愈呢？”

“不知道在哪個花柳巷子里耗著。”

沈長庚搖頭道：“敢壞了你明天的好事，看我怎麼收拾他。對了……”

他突然想起正事來，忙道：“好好的，你讓我把國子監巡夜的人撤了做什麼？”

顧長平：“給我家七爺謀個方便。”

沈長庚不以為然，八是那幾個混蛋想國子監，想趁夜溜回去看看。

“七爺跟你提的？”

“我猜的！”

沈長庚當場炸了：“顧長平，有你這麼寵人的嗎？”

“長庚！”

顧長平淡定的拍拍他的肩，“我幾時猜錯過那幾個混蛋？”

沈長庚：“……”

沈長庚：“那幾個混蛋不是還一個嗎？那一個明兒個來不來兒？”

“不知道！”

“二爺呢？”

“也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某人厚著臉皮去宮里要了匹蜀繡。”

“……那，那是給我學生靖一寧做新裳用的。”

“是給你學生，還是學生娘？”

“顧長平，這個老狐貍，你他娘的給我去死！”沈長庚仰天咆哮！

“長庚！”

顧長平看著他，“我其實死過一回，兵敗后幾年。”

沈長庚：“……”

還有完沒完？

……

夜，如期而至。

四條黑影鬼鬼祟祟來到圍墻邊。

“人，我沒猜錯吧，這樹還在！”

“廢話，快爬。”

“文若怎麼辦？”

“我們三個翻過去，然后一起接著。”

“你們可小心點接著，明兒我有大事要辦呢！”

四條黑影翻過墻，繼續鬼鬼祟祟往里走。

“嘿，怎麼連個鬼都沒遇著？”

“錢三一，你個烏，給我閉了！”

“文若啊，你小心腳下。”

“姓汪的，你這馬屁拍的，忒惡心了點吧！”

“我這是的自然流，表示對師娘的尊重。”

“汪秦生，不許我師娘，把我老了！”

四條黑影翻過墻，仍舊鬼鬼祟祟，門路往里走。

還是那個守門人；還是扔過去兩壺好酒，接過來兩只燈籠，只是如今拎燈籠的人，換了錢三一和汪秦生。

“也不知道徐青山那混蛋這會在哪里？”

“我有點想他了，嗚嗚！”

“汪大人，收起你的‘嗚嗚’，你他娘的都是有兒子的人了，別想裝。”

“文若，高大人欺負我！”

“你再“嗚嗚”，我也想欺負你！”

碑林里，火升起，慢慢的，香溢開。

火映著四人的臉，面前卻擺了五只酒盅，酒盅依舊是白玉做的，泛著溫潤的。

酒，火辣。

錢三一“嘖”了一聲，“七爺，明兒大婚，有什麼要對兄弟們說的嗎？”

可能是酒的原因，靖寶的臉都漫上了，半晌才道：“兄弟們，我們回不去了。”

國子監回不去；

狂妄的青春回不去；

流走的歲月回不去。

原來，時真的是一眨眼的事。

高朝冷笑一聲：“可真矯，回是回不去了，可我們不都在嗎？”

錢三一翻靖寶一個白眼：“你還多了一個顧長平！”

汪秦生：“就是！”

靖寶微微一笑，“來，為了我們都在，一個不，干杯！”

“干！”

高朝喝完自己酒盅里的，又將徐青山那杯干了，道：“明天迎親，我們再議一議，可別出了差錯，小七、小九負責武斗。”

錢三一：“這幾天我把從前的書翻了翻，又看了幾本詩集，文斗問題不大。”

汪秦生：“我這幾天都在練臂力，顧府要敢鎖門，我撞開它。”

靖寶心頭一激，“兄弟們，謝了，干！”

“干！”

……

十一月初八，天氣雖冷，卻有太。

顧長平很早就起來了。

沈長庚和溫盧愈進屋，一人手里捧了一只碗。

顧長平掃了那眼，表變得有些木然。

這都什麼玩意？

大秦朝規矩，新人出門前，要吃一點府里長輩煮的東西，這兩人主請纓。

沈長庚心虛道：“你將就！”

溫盧愈笑：“吃不死就行！”

顧長平心正在劇烈掙扎，卻聽外頭顧懌喊道：“爺，宮里賞了一碗……”

“拿來我吃！”

顧長平沈、溫二人抱了抱拳，笑道：“勞你們費心，為了不浪費糧食，你們自個用了吧！”

沈長庚：“……”

溫盧愈：“……”

用罷宮里的早膳，顧長平換上新，便端坐在書房里，手拿一卷書。

書房安靜，心卻靜不下來，顧懌時不時的進來報訊。

“爺，迎親隊伍已經從靖府出發。”

“……”

“爺，七爺騎馬打頭，后高公子、錢公子，還有陸小爺！”

“……”

“爺，隊伍過了安平橋。”

“……”

“爺，這會已了五條巷。”

顧長平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放松，臉上線條繃得沒有那麼。

可總有種恍若隔世的覺，哪怕那人離他只有幾條街巷的距離。

他想到前世見的第一眼，又想到今世的第一眼……回憶就像一幅幅墨染的山水畫，飄過一張，又飄過一張。

門，吱呀推開，有人走進來。

“七爺到哪了？”他問。

無人回答。

顧長平抬起頭，那人站在里，一的風塵，眼神卻格外的明亮。

“來得正好！”

顧長平站起來，走上前，溫和笑道：“今兒這道門，由你守著！”

那人看著他，點了下頭，“好！”

……

噼里啪啦的鞭炮炸響，迎親的隊伍直奔顧府書房。

誰敢攔？

誰舍得攔？

隊伍猶無人之境，很快就看到了書房的院子。

走到近前，靖寶停下深吸數口氣，才一只腳踏院中。

院里空空，只有翠竹幾點，青松幾株。

書房門口，一人背手站著，青，黑發，雖面蒼白，形纖弱，卻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的目落在錢三一的臉上，“錢大人，我回來了！”

錢三一迎上的目，呆了，癡了，傻了。

得！

那些詩集都白看了！

靖寶偏過頭，與旁的人對視一眼后，走上前，笑道：“這門你守？”

盛二一點頭。

“除了你，還有誰？”

“就我！”

“那只呆頭鵝我作主送給你，這門開是不開？”

盛二看看那只呆頭鵝，再看看后那道門，腳步往邊上一讓，挪出了位。

“開！”

高人聽了這話，差點沒一頭栽下，說好的文斗、武斗呢？

靖寶心里快笑死了，手就要去開那門。

忽然，門從里面打開。

他慢慢走出來，目先是一亮，慢慢與的融在一。

天地，安靜。

靖寶慢慢出手，“顧長平，我們回家去？”

顧長平握住的手，笑了下。

“好！”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