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大喜,祁昀算是真真切切的會了一遍。

剛才還是裹挾著冰碴的寒風刺骨，現在就已經是溫暖如春。

他手上松了松,孔明燈落到了地上,可是祁昀已經沒有時間去顧及它了。

男人覺得鼻子有些酸，他閉了閉眼睛,后退半步,靠在了茶鋪外面的柱子上，緩緩的呼出一口氣。

祁昀從沒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而慨萬分,過了太久冷冷心的日子，即使現在被捂暖了他都沒有覺,可偏偏就是在這一剎那,祁昀覺到心在跳，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沒有進去，因為祁昀有些不知道要怎麼和葉說自己現在的心，也怕過于洶涌的嚇壞了他的娘。

不過祁昀有些慶幸,自己現在子好多了。

若還是之前那副紙糊的模樣，只怕早就在聽到葉前半句的時候就已經一口氣沒上來的厥過去了。

而讓祁昀回神的，是遠冒出來的竄天火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突然冒起的亮顯然有些驚擾到了在看花燈的人群,原本還是閑庭信步的人們變得張起來，現場有些慌。

祁昀微微一愣，站直了子朝著那邊看去,不過很快,祁昀就覺到邊似乎有一陣風刮過似的

而后,聽到了葉的聲音響起“小心”

祁昀立刻進了茶鋪，拉住了想要出去的葉。

他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是何人，可是見葉如此張他便知道怕是自家娘的故人。

可是祁昀并不會主去問，他更在乎的是葉的安危“等一等，外面的很。”

葉才發現祁昀回來了，亮晶晶的眼睛盯著看，反手就保住了祁昀。

小人參把自己的臉埋在男人茸茸的裘里，手攥小拳頭捶了他一下“你嚇死我了”

祁昀一愣，里只能發出一個單音“啊”

葉昂頭看他，以為自己打疼了祁昀，急忙放下手臂，轉而使勁的箍著男人的腰“我剛一直在盯著你看，可你突然就不見了，外面起來，我怕極了你出事，剛要出去找你的。”

合著，娘剛剛喊著的小心，是對著自己說的

祁昀的心里一片熨帖，他也反手抱住了葉的腰，低頭用額頭頂著人的發頂，笑著解釋“我剛見有人和你說話，便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葉也不瞞著他，直接回道“那是我哥，”聲音頓了頓，“大哥，他打仗回來了。”

祁昀是知道葉有兩個哥哥的，只是一直聽說的是葉大郎戰死沙場，之前葉二嫂也是這麼對著祁家說的，這才能讓葉二郎這位唯一一位葉家男丁做了葉家的主，把葉嫁了出來。

現在葉說葉大郎回來，祁昀沒有任何懷疑。

聯系了一下之前的邊關大捷，祁昀手輕輕拍了拍葉的后背“親人去而復返，這是喜事。”

小人參也點點頭，輕聲道“大哥是好人，他就該好好的活下去。”

祁昀又道“那他剛剛怎麼跑得那麼急既然遇上了，該請他去家里坐坐的。”

葉的回答“我們剛說了幾句話，就看到外面起來，他說他追隨的人可能出事，以后會再來找我，然后就離開了。”

追隨的人

祁昀微微皺眉，追隨二字可不是輕易說出來的，葉大郎瞧著孔武有力，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下人，尤其是腳上穿著靴，祁昀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是當了差，那能被他這麼張的恐怕非富即貴。

而此時，外面的已經慢慢平息了下來。

鐵子一直站在門口往外頭看，這會兒跑回來，對著兩人道“是有雜耍的人不小心打翻火盆點燃了攤子，這才起了煙，這會兒火撲滅了，瞧著不是什麼大事。”

而外面的人群也漸漸平復了下來，原本已經有些暗淡的河面重新璀璨起來。

葉這才想起來孔明燈的事，拽了一下祁昀“相公，你說去買的燈在哪里啊”

祁昀顯然剛剛已經忘了被自己隨手扔在地上的孔明燈了，怕被旁人踩爛了，便對著小素道“快瞧瞧門外有沒有。”

小素應了一聲，跑出去找，就瞧見有一盞并沒有被點亮的孔明燈可憐的靠著墻，在寒風里瑟瑟飄搖，上面已經多了幾個腳印。

鐵子見狀，沒讓小素把這個已經破掉的燈拿進去擾了他們興致，而是對著里頭道“爺，我再去買一盞吧。”

祁昀心領神會，對著鐵子點了點頭。

沒多久，鐵子就買了盞新的提回來，遞給了小素讓拿進去。

把燈提了進去，祁昀接過來，并沒有立刻給葉，而是找茶鋪掌柜借了筆，在上面題了兩句詩。

葉湊過去看，就看到了祁昀用漂亮的蠅頭小楷寫了兩行字。

玲瓏骰子安紅豆，骨相思知不知。

其實祁昀剛剛提筆時，也不知道自己該寫什麼，可是扭頭瞧著那個眼著自己的娘時，便寫了這兩句上去。

娘念著他，他又何嘗不是一樣的。

若是以前，祁二郎會覺得這些的詩句矯，可如今卻覺得那般切，切到了心坎兒上。

葉念出了聲，想了想，突然對著祁昀道“等會兒放完了燈，我們回家吧，我想吃紅豆湯了。”

祁昀愣了一下，而后就笑起來。

手臂微微用力，把葉在懷里抱得更，聲音里都帶著笑意“好。”

而葉平戎急匆匆趕回去，是害怕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縱然他心系葉，可是如今葉平戎的倚靠同時也是決定他生死的是端王楚承允。

既然認出了小妹，那以后總能尋到。

可是若是楚承允出了事，對護衛他的葉平戎而言都有可能是大難臨頭

不過在發了一冷汗的葉平戎趕到酒鋪的時候，就見到了好端端的楚承允。

總算松了口氣，葉平戎對著楚承允行了一禮，便聽楚承允道“你來晚了一步，祁三郎剛剛離開，他本來還想等你過來后跟你道謝，可你遲遲未歸，他又要去尋自己的家人，便錯開了。”

葉平戎自是知道祁明要和自己說的是什麼事，努力地穩住心神，平緩道“那不過是舉手之勞，屬下也是為了保護主子。”

畢竟從天而降一個大活人，葉平戎哪兒知道那到底是普通人還是刺客殺手，當然是先拿下再說，這才差錯的救了祁明。

楚承允則是笑笑，道“你去準備一下吧，外面人越來越多，我們也該回去了。”

一旁的孟氏也跟著點頭，溫的拉著楚承允的手起。

葉平戎則是走到門外，就被劉榮住了。

劉榮的神看起來有些怪異，聲音也不自覺地低“葉提轄，剛剛王妃喊我過去，讓我把這個給你，說是代王爺送給你的。”說著，劉榮將一張紙條給了葉平戎。

葉平戎有些奇怪，平時他和端王妃孟慧毫無瓜葛，只是聽從吩咐便是了，孟氏也從來不會越過楚承允和自己有什麼聯系。

而等葉平戎打開條子時，上面寫著一個地址。

這是葉平戎從不認識的地方，正當他困時，就聽劉榮道“王妃說，令弟住在這里。”

一句話，讓葉平戎臉上出了驚訝，繼而眼睛里閃過銳利。

劉榮跟著他的時間不短，對著這表實在是太悉了，急忙道“跟我沒關系，我只是讓弟兄們去查，從沒把你賣了不對，從沒和主子們說過。”

葉平戎見他解釋的慌，不由得一笑，安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我知道，這事哪怕你不說，主子也會知道，我只是沒想到王妃真的能幫我這個忙。”

劉榮聞言一愣“你是說，王妃在籠絡你，還是猜忌你”

“算不上，對你說是王爺查來的，就算是收買人心，那也是給王爺買的。”

劉榮細想了一下，只能慨“咱們這位王爺玩心大，能有王妃在一旁收著些也是好事，說實在的，王爺到底怎麼娶到這麼好的”

葉平戎瞪了他一眼“議論主子，你的舌頭還想要嗎”

劉榮立刻閉上，討好的對著葉平戎笑笑。

葉平戎沒理他，只管盯著那紙條又看了兩眼，記在心里，而后就團了團湊到一旁的燭火上點燃，燒了灰燼。

可他臉上卻有著笑。

許久不見，弟弟不知道變樣沒有，這幾年真是想的人心疼，還有小妹，到底是真的過得好，還是糊弄我呢

那麼心的人，就算過得難過恐怕也不會明白告訴我的。

正被葉平戎想著念著的葉卻分毫難過都沒有，回去的路上還買了兩串糖葫蘆，一串給了剛剛上馬車的祁明，一串自己拿著。

這糖葫蘆是用紅棗穿起來的，棗子已經去了核，脆生生紅艷艷的棗子外面裹著一層明的糖殼，咬一塊下來在里咀嚼的時候，覺比都甜。

祁昀不吃甜的，又不愿拂了葉的意，只咬了一顆葉遞過來的在里慢慢嚼著，葉則是拿著剩下的糖葫蘆坐到一旁，吃的開開心心。

而車廂里，祁明今天還在盡職盡責的扮演他的“獨臂書生”。

祁三郎顯然是個有始有終的人，既然要給詐傷給那個害了他的人下套，他就絕對不會有所疏忽，反倒樂在其中。

用能活的手拿著糖葫蘆，祁明一邊吃著一邊對祁昀道“二哥，我剛和三公子說話的時候，他說到你和二嫂了。”

“嗯”祁昀原本在眉眼含笑的看著葉，聽了這話不由得看向了祁明。

祁三郎從來對著祁昀都是有一說一，這會兒也不例外“他說他得了紙扇，是個贏下花燈的婦人讓給他的，還說那婦人邊有個茸茸的怪人。”祁明聲音頓了頓，先看了看葉比胖的花燈都要大一圈的玉兔花燈，又看了看裘帽子裹得嚴實的祁昀。

那眼神不言自明。

整條街上，算得上是茸茸的，除了祁昀還有誰

祁昀臉一黑，葉卻是笑了起來，還手了祁昀上的裘。

這讓祁昀也跟著彎起角，想著能讓自家娘子一笑，怪就怪吧。

等到了家已經是夜半時分，葉早早的就摟著祁昀睡去了，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葉就去了柳氏的院子。

“娘，這是給您的。”葉知道柳氏平時除了禮佛便是種花，做天在看燈的時候也沒忘了柳氏，買了個白瓷花盆回來。

小素把花盆遞給了劉婆子，柳氏瞧著笑，點點頭“瞧著不錯，娘你有心了。”

劉婆子也跟著笑，其實和這花盆差不多的柳氏已經有了一堆，可是看重的是葉的心思。

特別是有只進不出的方氏在前頭，葉就顯得格外孝順。

葉則是坐到了一旁，了披風遞給小素，里問道“大嫂呢”

柳氏笑著道“昨兒是回門的日子，方氏昨天就帶著石頭去了娘家，說是要在那里住一晚上，今天下午才會回來。”

回門

小人參并不知道這些風俗年例，不過聽柳氏說起娘家，葉想起了一樁事“我昨天也遇到了我大哥。”

柳氏“咦”了一聲，問道“葉家大郎可還好”

葉的笑道“瞧著好，比以前壯了很多。”

柳氏聞言一笑“只聽聞你哥哥去了戰場，如今能全全影的回來已經是上蒼保佑，也該請到家里來坐坐。”

葉點頭“相公也是這般說的，只是昨天我們見的急，分開的也匆忙，怕是他一時找不到我的。”

“不妨事，你過門的時候場面大，過去了沒多久，他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等見了面，若他樂意，和二郎一起行商坐賈也是好的。”柳氏輕聲寬，心里卻了半句話。

葉大郎既然回來了，那他頭一個要找的不該是葉，而是葉二郎，終究那兩兄弟才是葉家的。

就憑著柳氏打聽到的葉二郎做的破事兒，兩兄弟不了一頓掰扯。

娘既然嫁來了祁家，那葉家的事輕易就不要牽扯進去。而且在柳氏心里，葉最是善良不過，娘家若是出了什麼爭斗被瞧見了只怕心里也難。

自家兒媳婦自家疼，何況還是這麼好的媳婦。

想到這里，柳氏便道“如今你回門沒回去也不用太過在意，等會兒我會讓劉婆子送些蛋去你家，就當你回去過便是了，旁人也不會挑理的。”

葉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沒過多久，劉婆子就帶著人坐著牛車去了葉家，快到的時候，瞧見葉家門口站著一個五大三的漢子。

劉婆子正要出聲喊他讓一讓，可不等劉婆子出聲，那人就已經讓開，去了一旁的餛飩攤坐著。

只當這人是個過路的，劉婆子沒在看他，等車停了便下來，正要上去門，就聽里面傳出來了個人尖利的聲音“咱們家自己用銀錢還不夠，你居然還要借給別人這日子沒法過了”

“張家實在是揭不開鍋，當初咱們落魄的時候人家也接濟過咱們，你”

“我說不就是不你去把銀子給我要回來，現在就去”

劉婆子沒心氣兒在這里聽夫妻拌，出手，用力的拍了拍門，大聲道“葉家二嫂，我家二囑咐我過來送些東西。”

聽了這話，里面立刻沒了聲音。

打開門的是葉二嫂，雖然氣葉過的了好日子，可是能有東西送上門自然是開心的，而在看到劉婆子讓人搬下來的那兩個筐里，有蛋有的，更是笑開了花。

后的葉二郎也急匆匆的出來，卻不看東西，只想瞧瞧自家小妹有沒有回來，沒見到，就想開口問。

可是不等他們說話，劉婆子立刻道“這是我們二吩咐人送來的。”說完，就讓人趕讓人把東西搬下來，直接放到了門口，一刻都不多呆的回了牛車就走。

左右柳氏只是讓把東西送到，把話兒帶到，旁的劉婆子可一點都不想沾染。

葉二嫂原本還在埋怨葉二郎花銷銀錢，可是現在瞧見了那一籃子的蛋和一條有有瘦的，立刻笑開了花。

等劉婆子走了，葉二嫂也就沒了顧忌，把筐子搬進了院子，合了門，直接道“別看別人都傳祁二要死了，可是如今瞧著還是能熬上一陣子的。”

葉二郎看說的過分，便道“要是妹夫能好好的，對娘也好，本來就是有福”

“呸，有福有福當初在咱家的時候，你怎麼做什麼生意都敗什麼呢”葉二嫂就聽不得葉的好話，說到這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你之前從我這里拿出去的錢，現在還剩多”

葉二郎沒說話。

葉二嫂瞪直了眼睛“又是全敗了”見葉二郎不語，葉二嫂指著他就罵，“你到底是真的做生意還是全借給別人了你說啊，你不說我就不和你過了”

屋子里的葉寶聽到靜，急忙忙的跑出了門，里喊著“阿娘，阿娘”腳下一絆，整個人都趴在了框子上。

葉寶如今也不小了，加上葉二嫂一直慣他，長得胖一些，這麼一趴，直接把一筐的蛋都打翻了

地上立刻清清黃黃的撒了一地，葉二嫂氣的揪起葉寶就打，一時間，院子里人孩子哭的聲音就連街上都能聽到。

擺餛飩攤的老漢嘖了兩聲，里道“這家人也是平時不積德，賣了妹子也不消停，見天的折騰，真不知道好日子不好好過到底是咋想的。”

可不等他說完，就聽到了“嘩啦”一聲。

老漢一驚，扭頭，就瞧見剛剛坐進來的那人把自己的餛飩碗給摔在了地上。

不等老漢開口，那人已經站起來，拿了十個銅板遞給了老漢，沉聲道“抱歉，這是賠您的碗錢。”

老漢原本還想追究他摔了自己的碗，現在看到十個銅板，這可是能換好幾個碗的，立刻有了笑“不妨事不妨事，客可還要喝餛飩”

葉平戎搖搖頭，低聲道“不了。”說完，轉離開了餛飩攤。

他狠狠的盯著葉家的門看了好幾眼，這才扭頭，大步離去。

這邊葉家哭的哭，鬧的鬧，祁家卻是一片風平浪靜。

葉后來又去看了燈，這次是和許久不見的董氏一道去的，在天剛黑的時候就已經回來了。

祁昀若是知道了，必然會想陪著的，可是葉也知道商隊的事牽絆住了他。

商隊本就，而且能做大的更是麟角，祁昀尋到了孫掌柜的這條線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這幾日都在為此忙碌。

葉也不打擾，甚至沒和祁昀多說，生怕他擔心，自己約上董氏去了。

等回來時，葉還沒進門就瞧見李郎中從屋子里出來。

李郎中走的是院子的側門，葉進去時只瞧見了李郎中的一個背影，也來不及喊住他細問，李郎中就已經離開了。

微微一愣，而后便是心高高的提起。

祁昀近來的子養的不錯，郎中也已經許久不來，這會兒他突然過來莫不是相公的子又出了什麼問題

葉急忙推開門，就看到祁昀正坐在桌后，似乎在看著什麼東西，瞧見葉進門，便笑著對著道“娘，這本書你后來又看了麼”

瞧見他無事，葉松了口氣。

回合上門，聽了祁昀的話，葉不由得一邊解下披風一邊走過去看“什麼書”

而后，就看到了封皮上端端正正的四個字。

花陣六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