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聞言便皺起眉尖。

在這些貴當中,石氏的份算不得什麼，如今沒有夫家依靠，手上有個果園卻也說不上是多大的產業,但是的哥哥得到皇上重,華寧也與好,這才能辦起如今的七夕宴會。

來的多是京門閨秀和高門夫人,全是要臉要面的人，誰會在這種時候鬧起來？

葉也有些奇怪，手上剝好的荔枝也想不起來吃,只管看著石氏輕聲道：“可要出去瞧瞧？”

因著這屋子里還有別的人,石氏沒想鬧大，便先低聲回道：“不急。”而后看向婆子道,“可瞧清楚了是什麼人？”

“里頭一個是呂大人家的大姑娘，另一個瞧不出是誰，不過看穿著打扮像是還沒出閣的姑娘家。”

“在園子里吵？”

“這倒沒有，剛有個苗頭就被孟家姑娘找人給請到園子西邊的竹林里頭去了。”

聞言，石氏和葉對視一眼,心里都知道這孟姑娘多半就是孟芷蘭。

石氏在心里轉了個圈，記起來了這呂大人也是樞院里頭的員，算起來應該是石天瑞的副手。

既然是石天瑞的同僚，石氏自然是要管的,便起道：“走,去瞧瞧。”

葉也吐出了里的荔枝核,扔到一旁的瓷罐里,拿著帕子手后跟了上去。

進了園子時，里頭還是熱熱鬧鬧的景象。

未出閣的姑娘們湊在一，穿七孔針，投針驗巧，還有三三兩兩結伴去園子里借樹葉上的水，傳說中這水是牛郎織相會時的眼淚，涂抹在眼上手上，能讓人眼亮手巧。

而另一邊，已經親了的婦人們也沒閑著，們自然是不用祈求姻緣了，聚在一打雙陸，或者是約著投壺，倒也是自得其樂。

這讓石氏的心里松了松，畢竟組織這次宴會的是，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只怕最后也是鬧得自己沒臉。

的神毫不見張，笑盈盈的跟過往的貴打招呼。

葉在一旁瞧著，就發現石氏同每個見到的人都認得，不僅能上名字，還能說出份，哪怕是八竿子以外的親戚都記得清清楚楚。

就比如剛剛過去的那位，好像是石氏家鄉舅父的二嫂的姑母的第三個妹夫家的孩子，聽得葉都覺得頭疼。

待兩人走到了羊腸小路里，周圍清凈不，葉便挽著石氏慨道：“映秀當真是好記，這些都記下來，著實不易。”

石氏則是笑著拍了拍葉的手背，輕聲回道：“總歸我在京城里住的時候長，識些也正常。”

不過還有句話，石氏沒有明說。

以前在溫家的時候，日子過得很寡淡，并不是缺吃穿，而是回家以后便是要對著幾個妾室的爭斗，不就要瞧著孫氏那個蠢貨找事，石氏覺得煩，這才常常出門走，認識的人也就多了。

這也有些好，起碼現在自己獨居后，之前好的人都會給幾分薄面。

石氏并不介意們是真心還是假意，哥哥是自己的，好友也是自己的，有靠山就要好好靠，沒什麼好藏著掖著，在石氏看來，那些瞧不上卻還要奉承的人最是可憐，怕是背地里不知道憋多氣。

只是這些話石氏從不告訴葉，人到底是要往前看的，也有了劉榮，沒必要總是拿著以前的陳芝麻爛谷子出來博同。

葉待好，無論是什麼份都對好，石氏自然只樂意和說高興事兒。

不過這會兒葉跟一起出來，石氏心里還是有些猶豫的，便在出門前頓住了步子，對著葉道：“雖說來的子都是要臉面的，不會鬧得太難堪，可是吵鬧起來難免污了耳目，娘還是不要去瞧了。”

葉則是輕輕搖頭，道：“孟五姑娘也在外頭，我是去瞧的。”

石氏這才記起來孟家姑娘也在外頭，便不再說什麼，同葉一起走了出去。

剛一出門，就能瞧見那邊竹林外站著的婆子。

因著這附近只有果樹，長得不算高，到了夏日難免悶熱些，石氏就讓人在南邊種了一片竹林。

即使是如今的三伏天，也能覺到風吹竹葉后撲面而來的清涼，而竹葉的沙沙聲也格外好聽。

婆子瞧見石氏和葉后，就微微往旁邊閃了閃子，安靜的行了一禮。

葉認出就是之前過來通報的孟家婆子，想來孟五姑娘就在里頭，葉便帶著些好奇的心思走了進去。

剛一進竹林，就聽到了個凄凄慘慘的啜泣聲，而后便是個清脆的聲響起：“哭哭哭，就知道哭，換個人還覺得你懂得恥呢，可是誰家要臉要皮的子能做出你這種事？”

石氏聽得出這話說的很是厲害，便加快了步子，接著便看到一個叉著腰站在那里的藍子，而地上跌坐著的是個月白群姑娘，顯然剛剛的靜就是們鬧出來的。

大約是這兩個人過于顯眼，葉和石氏都沒來得及去找孟五姑娘在何，就聽藍子道：“既然你都不要臉面的嫁給了我爹爹做妾室，自甘下賤，那就該知道以后這些場合不該你來，現在哭哭啼啼的給誰看？”

這話似乎刺激了地上的人，哭得更大聲，帕子都捂不住臉了。

葉盯著的側臉瞧了瞧，過會兒才反應過來——

這不是朱四姑娘嗎？

石氏也認出了兩人，便拉住了葉沒有上前，只管低聲道：“那個藍的就是呂大姑娘，這月白裳的我想你也認得，就是之前的朱家嫡。”

葉眼睛里有些疑，輕聲道：“不是說朱家人都被貶斥出京了嗎？”

石氏又把聲音低了些，還用手拿著帕子擋住，這才道：“朱家是被貶斥出京了，不過當今陛下仁德，還是讓他們有時間理兒婚嫁之事，不然戴罪之，怕是那幾個姑娘都嫁不出去。”

是這點，石氏就覺得楚承允是仁德君主。

尋常帝王甚能有這般容人之量，朱家和二王有關，往輕了說也是全族流放的命，可是楚承允依然能等他們理完兒婚事才下旨懲，這般心著實不易。

可是這朱家婚嫁在京城里也鬧了不事出來，給加了茶余飯后的談資，這朱四姑娘就是其中被提到最多的。

石氏瞧著們還要吵一陣子，便趁著時候接著對葉道：“原本朱家給嫡出的四姑娘定親的是個俊才，雖說是外放做，但是日子想來是好過的，去了就是當家主母，可是朱四姑娘瞧不上，非要找法子留在京城里，也不知道怎麼就和年過四旬的呂大人湊到一，原本定親的人娶了他家庶。”

小人參有些分不清什麼嫡庶的，畢竟接的人大多只有一個娘子，甚納妾，葉對這些也就理解不深。

不過聽石氏這麼說，葉細想想，道：“好像很虧？”

石氏輕輕點頭：“虧大了。”

嫡做妾，這本就是讓旁的貴嫌棄萬分的，偏偏朱家獲罪，全族搬離京城，哪怕留在了這繁華之地，但是沒有娘家人倚靠，這日子只怕是要多難過就多難過。

朱四姑娘并不知道石氏在不遠正說著，此刻朱四姑娘心里嘔的都要吐了。

這次確實是想來的，為的是想要見見自己以前好的友人。

在呂家的日子其實很不好過，朱四姑娘是個沒見識的，也沒太多心眼，不然也做不出那麼多蠢笨事。

原本是家中慣壞了的姑娘，本以為當妾是能夠博得男人同憐惜的手段，可真的當了貴妾后才知道天天給人下跪是個什麼心思，加上沒有娘家人倚靠，就連府上得眼的婆子都能欺負。

朱四姑娘這才想要給自己找找旁的法子。

為此，求了呂大人許久，這才能得了個在七夕節出門的機會。

大約是自己也嫌棄自己如今的妾室份，故而并沒有做婦人打扮，而是依然穿著喜歡的這月白，想要趁著人多進門去找找人。

誰知道還沒進門，就這麼巧，被剛剛進門的呂大姑娘給認出來，立馬就想要上來罵。

這般場合，若是讓朱四進去了，怕是呂家的臉能丟到明年去！

倒是孟五姑娘眼疾手快些，這邊讓人攔住了呂大姑娘，那邊使著婆子把朱四制住了拖拽出門。

因著上次去收拾朱四的也是這幾個婆子，故而們做起事來駕輕就。

朱四卻沒認出這些人來，只覺得又急又慌，可除了哭什麼都不會，偏偏呂大姑娘不吃這套，朱四越哭，呂大姑娘罵得越狠，縱然不曾吐出不雅之詞，但是是指桑罵槐的話說出來都能讓朱四歐死。

實在沒辦法了，朱四只能昂著臉瞧著呂大姑娘道：“姑娘，尊卑有別，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

“啪！”

呂大姑娘可不是什麼善茬，本就子潑辣蠻橫，也不用別人，自己就上手給了朱四一掌，打的朱四角出，白的臉頰登時就腫了起來，呂大姑娘半點不憐惜，只管冷聲道：“閉，我的娘親就一個，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和我說尊卑？”

心里也氣的很，只覺得自家爹爹不爭氣，被這個人給糊弄了，帶回了家，結果讓呂家一個清白門戶了全城人的笑柄，連平頭百姓都能說兩句呂家朱家的是非，怎麼能讓呂大姑娘不氣？

而朱四這下是真的哭了出來，只是不知道是被打疼了，還是被呂大姑娘氣的。

見已經了手，石氏便不能再沉默下去，便往前走了幾步，笑著道：“呂大姑娘這是怎麼了？如此大的火氣，先消消，仔細手疼。”

呂大姑娘雖然恨不得把朱四就地綁起來扔這里算了，但是對著石氏，還是耐住了火氣，出了笑臉，道：“石夫人福安，我家的家事倒是吵鬧到了石夫人，著實是我的不是了。”而后呂大姑娘又對著葉道，“祁夫人。”

葉對笑了笑，卻沒說話，而是轉著眼睛四下里尋找。

這邊石氏和呂大姑娘寒暄，說著場面話，那邊朱四被婆子給捆了個結實，都堵上了，只是這些葉都不在意，畢竟無論是呂家還是朱家都和沒有半點關系，葉只想瞧瞧未來弟妹在何。

很快，葉就瞧見了站在不遠的孟五姑娘。

翠竹下的子穿著竹青直裾，姿窈窕，容俏麗，見葉瞧，未語先笑，緩步走上前，微微行禮道：“祁夫人。”

葉便立刻回了一禮，之前柳氏對的教導葉一直記在心里，種種禮節已經了條件反。

而后葉就瞧著孟五姑娘道：“你便是慧娘的妹妹吧。”瞧著眉眼，和孟皇后有七八分想，而這上的氣質更是一般無二的沉穩。

孟五姑娘笑著點頭，心里卻有些張。

其實葉其人，孟皇后早就同說起來過，因著孟家要和祁家結親，那麼孟五姑娘和葉便是妯娌，不得走，孟皇后之前就同說過：“娘是個好脾氣的，你對好，便對你好，切切記著莫要在上用什麼旁的算計，你要記得，家和萬事興。”

在孟芷蘭心里，自家姐姐孟慧便是世上最聰慧的子，能在后位上坐穩的人自然不同，能被孟皇后看中的子相比也是極厲害的角。

來之前，孟五姑娘皺了兩三張帕子，心都是怦怦直跳。

哪怕之前同祁三郎偶然的幾次相遇，孟五姑娘都沒有這麼張過。

不過這會兒見了葉，孟五姑娘的心里猛地安靜下來。

這果然是個極厲害的子，可是厲害的卻不是明算計，而是一眼能到底的純然清澈。

孟五姑娘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家姐姐喜歡葉了，越是心里彎繞多的，就越是喜歡心思干凈的，哪怕孟五姑娘只是瞧了一眼這位葉家娘子，便知道的與眾不同。

在友方面，孟五姑娘同孟皇后的看法倒是出奇的一致。

葉并不知道這短短的時間里，面前的俏姑娘已經轉了這麼多的念頭。

只管笑著道：“之前就總聽三郎說起你，如今瞧著，當真是好姑娘。”

孟五姑娘不由得抿一笑，耳尖微紅，小聲問了句：“不知道……他說我什麼？”

一旁伺候孟五姑娘的丫鬟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家姑娘尋常可不這樣，就算私下里歡喜祁家三郎，卻從不對人言，生怕被人說不莊重，這會兒倒是格外坦白。

葉也確實是沒有往旁的地方想，只管笑道：“說你聰慧，說你溫婉，只是多的話他也不會同我和他二哥多說，畢竟他還不知道你們的事兒呢。”

說到這里，孟五姑娘又笑起來，心里念叨了句呆子。

好像周圍一圈人都知道兩家要結親，就祁三郎自己不知道。

不過也不急，之前孟皇后說過，祁三郎與旁的男子不同，瞧著是個好脾氣，其實倔得很，若是他覺得自己不安穩，定然是分不出心思娶親的。

等過一過，待祁明和蕭元白一同奏稟的事告一段落，祁三郎的宅子也能收拾停當，到那時候再說賜婚之事才算是順理章。

而葉同孟五姑娘說話時，地上的朱四姑娘一直聽著呢。

因著離得近，兩人的話都進了耳朵。

這一聽，朱四的眼睛就瞪圓了。

合著祁家三郎同孟家有親？

合著自己當初是在和丞相府搶婿？

這……這都是什麼事兒……

但是朱四姑娘現在反應過來已經遲了，堵上，手捆上，完全彈不得的朱四連告饒的機會都沒了。

孟五姑娘倒也不著急，神平靜得很，只管同葉說話，好似本沒瞧見似的。

只在挽著葉的手一起回果園大門時，孟五姑娘才輕輕轉頭瞧了瞧那個被推走的朱四，眼睛里有淡漠一閃而過。

一直沒有記恨過這人糾纏祁明，不單單是因為瞧不上朱四，也因為信祁三郎。

至于朱四如今走到這一步，那是自己選的，孟五姑娘從沒有摻和什麼。

若是真的讓出手整治，只怕朱四還沒這麼個好福氣能找到呂家接著呢。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路都是自己走的，怨不得旁人。

等收回目，孟五姑娘又恢復了溫婉淺笑，就聽葉道：“等會兒我們一同去投壺可好？”

孟五姑娘聲道：“我不大會，姐姐能教教我麼？”

“自然可以。”葉也樂意教，回頭學好了，以后在京城里有人陪著自己玩也是樂事。

孟五姑娘揚起笑臉，眉眼彎彎。

等快走出竹林時，葉想起來了個事：“你為何要幫著呂大姑娘？”

雖說之前朱四在祁明那里鬧事時，是孟五姑娘找人扔走的，可是葉瞧著同慧娘一樣，心里是個驕傲的，這回怕是不會只是為了爭風吃醋之類的小事。

更何況那朱四還不夠格讓未來弟妹吃醋。

換了旁人，孟五姑娘只會囫圇搪塞過去，不過對著葉，格外坦誠：“呂家是樞院的吏，呂大姑娘定的親事是在翰林院當差的員，這個忙我自然要幫。”

葉眨眨眼睛，在京城里這麼長時間，是聽祁昀和石氏說話，便足夠讓葉聽明白孟五姑娘的意思。

這不是幫著呂大姑娘，而是在幫未來的祁明積攢人脈和好。

葉不由得道：“三郎能娶你，當真是他的福氣。”

孟五姑娘笑著承了這句夸贊，只笑不言。

等進了門，葉就帶著孟五姑娘一同去投壺，兩個人分明是頭回見面，卻迅速的關系熱絡起來。

石氏也不吃味，只管笑著在一旁瞧著，樂得這兩個未來的妯娌多相些。

而葉和孟五姑娘玩在一的事旁的人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葉雖然是商賈出，可是祁家卻有個當的祁明，正是適婚年紀。

如今葉和孟五姑娘好，由不得人多想些。

于是等這次宴席過后，外面便有了不傳言。

只是傳言不過是傳言，許多人聽了也只是一說一笑就罷了。

實在是這兩家差距太大，一個是農家商賈出的祁家，一個是位高權重的孟家，雖說算不得是天上地下，但也算是格外異想天開，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會湊到一起去。

而那些原本有揣測的婦人也漸漸覺得這消息過于不真實，也就漸漸不提了。

可就在眾人忘的時候，便聽說皇帝下了明旨意，給祁明和孟家五姑娘賜了婚。

一時間，京城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