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坐著兩人，程嘯背抵著椅背面向這邊，以幾乎只有對面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正在與對方說著什麼。

再細看這人背影，瘦的材，結實，應該是個會武的中年漢子。

側首想了想，又皺著眉頭蹲下來。

杜漸投了疑問的眼神給。

“奇怪，如果程嘯真是來轉移那東西的，為什麼偏要親自見面”抬起頭，兩眼在夜下幽亮如星，“而且他還挑在了夜深人靜的茶館。”

表面上看，夜深人靜杳無人跡，是最方便行事的時候，可是正因為無人行走，便也更加扎眼。

程嘯是故意選的這個時候，還是有別的用意

杜漸聞言也尋思起來，就著那窗紙往里看了看，他說道：“你在這呆著，我去問問車夫看看。”

長纓知道他所謂的“問問”是什麼意思，點點頭，伏了下來。

剛等他起，窗吱呀一聲，門開了，程嘯已經走了出來

隨后那漢子也跟著出來了，與他一前一后地下樓上了馬車

兩人隨即跟上。

馬車駛出兩條街，最后還是回到了河畔，程嘯自馬車里拿了個包袱出來。

長纓瞇眼，隨后就收回勢靠回了墻壁。

“這老狐貍果然藏了好幾手”暗啐。

倘若他真是心出來行事，不至于還兜著圈子來到河畔，還在這戶外拿出東西來。這不是故意釣著人上鉤麼

杜漸臉也很沉。略想，他輕聲發了道信號出去。

跟著佟琪便就自暗影里了形出來。

“程嘯有詐，先回府去打點打點”

他吩咐著，扭頭看了眼長纓，又道：“順道往沈將軍屋里也送個訊。”

長纓看著佟琪消失，正要說話，余忽然瞥見幾道寒噗噗往這邊過來

“小心”

低呼提醒，隨后扯住他胳膊迅速退進了深巷

杜漸瞬間繃，反手化為主將胳膊抓住潛退，但隨而來的一伙人卻窮追不舍，他們手里拿的不是刀劍而是弓駑，而這并不是一般殺手能擁有的武

“跟我來”

他拉著上了兒墻，而后幾個飛縱便躍向了城的東邊。

程嘯負手立在河畔，凝眉著那黑影撤去的方向，咬牙下令：“再多派些人，給我追務必看清楚他們是什麼人”

立時，河里停靠的幾艘烏蓬船便嗖嗖地沖出十來道黑影，追著他們潛逃方向去了。

杜漸到底對城地形悉，長纓隨著他高高低低地躍過了幾道房梁，最后在一只容兩人側進的夾壁之間停了下來。

很快，腳踩著瓦砬的聲音就到了耳邊，如同來得迅急的暴雨。

杜漸屏息靜氣，手臂著的肩膀，神思逐漸些游離。

那年在墳坑里，他和沈琳瑯也是挨得這樣近。

與他素昧平生，在摔下土崖的那刻也曾氣勢洶洶數落他禍害了，但在追兵到來之前，又還是咬牙將失明又重傷的他引去了山崗上。

那時候是初冬了，又是晚上，滿山崗的枯樹枯草，一路罵罵咧咧地扶著他行走，態度簡直惡劣極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兇而且脾氣還

那麼壞的人，但終究是在幫他，他沒法兒對產生厭惡。

他不知道為什麼大晚上的還在趕路，當然也問過是什麼人，也沒說，只有一次說了才知道姓沈。

就連“琳瑯”兩個字他都是趁睡著了的時候，悄悄自金鐲子上意外到的是不是這兩個字他也不能肯定，總之問，也沒否認。

他又悄悄地過頭發，束了髻，因此可以猜測及笄了，但發釵打制的痕跡很新，于是很可能及笄未久。

說話的時候尾音總是要稍稍揚起來一點的，著被養出來的的貴氣。

給他往傷口上灑藥的時候，他偶爾會到的袖子，料子也很好，是綢緞。

有兩次接藥的時候，他也留心了的掌心，繭子的位置很悉，想來跟他一樣是慣于使劍的。

“總算走了。”邊的忽然吐了口氣，略顯松泛地說。

他凝神看一眼，說道：“風聲還，先等會兒。”

眼前的沈長纓跟有相同之，也有不同之。

相同的地方是的落落大方還在，但不同的地方在于，沒有綾羅制就的裳，說話的時尾音也不曾揚起。

這幾日他對沈琳瑯所有的回憶加起來，似乎都不如眼下這片刻細致真切。

“你沒事吧”瞅了眼他，然后又將傷了一點的手腕拿袖口掩住。

傷不要，卻不能見，否則回去不了餡。

“沒事。”他直起腰，把臉上面巾扯了下來。

“真沒事那你腰上”忽然凝眉，左手到他腰窩上，接而呼吸微頓：“有枝箭”

手指的溫度過單薄的裳傳到腰間皮上，杜漸子僵了一僵，半轉看過來。

“得趕止”長纓神很凝重。

他們還要回知州府，帶著染了的裳回去，程嘯必然起疑。

而程嘯既是挖了坑等他們跳，回頭自然也會找上他們驗證。

杜漸半垂的眼里有些波涌，在背對著月的幽暗天里翻。

他靜默半刻，忽將腰上這只手攥住，聲音略帶寒涼：“沈琳瑯，是你麼”

三年前他們躲藏在枯樹林里，也是這樣下意識徒手捂住他腰上的傷，也是以這樣的語氣提醒他必須上藥。

不作是一樣的，就連語氣是相同的。

是不是一直都是，只是裝著不認識他而已

長纓屏息：“你在說什麼”

杜漸凝視了雙眸半晌，眼里翻的那寒涌逐漸退。

他把放開，眨眼間變得衿貴清冷。

長纓著手腕瞪向對面，退開兩步的他在夜下巍峨如山，看起來像是只蟄伏的猛。

“杜護衛認錯人了吧”扯了下角，化解這莫名其妙的尷尬。

但話說出來，仿佛又更尷尬了。

覺得該離開了。

但他就擋在前面，竟走不過去。

杜漸著，許久后無聲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皺眉。

他收斂神，深深看來：“沒什麼。只是剛剛忽然想通了，有件事還是要有個答案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