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華病了。

魏云臺剛一回府，就有下人來稟報，想起昨晚泡的冷水，他微微蹙眉，而后長久以來的警惕又讓他斂了心神。

莫非這就是的目的？他忍不住心想。

床榻之上，秋時換得鵝黃床帳上繡著紅豆，枝頭站著兩只鮮亮的鳥兒，活靈活現，生機。

錦被之中，陸明華仍是那副蜷起來的模樣，臉頰半藏在被子中，只出一片通紅的。

看著，十分可憐。

魏云臺怔了一下，上次看見陸明華這個模樣，是他醉酒那日，那一次，很快就醒了，可這次——

他手過去，了的額頭，只覺指尖滾燙。

“世子。”李嬤嬤端了藥進來，臉上沒什麼表，對著魏云臺，是不喜歡的，之前勸陸明華，也不過是為以后著想，可平日里，見了，卻是沒什麼好臉的。

“夫人該喝藥了。”說。

從進屋時，苦的藥味就不斷彌漫，魏云臺遲疑了一瞬，說，“我喂吧。”

不管對陸明華有多不滿，可他還不至于遷怒一個病人。

從這方面來說，陸明華的目的也算達到了，他眼中一暗。

李嬤嬤也遲疑了一下，若是可能，還是希陸明華能和魏云臺相好的。

這般想著，便應了。

魏云臺接過藥，李嬤嬤上前把陸明華醒。

頭痛裂，陸明華保持著最讓自己覺得安全的姿勢，想要盡可能的舒服些，可李嬤嬤的聲音不斷響起，還是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夫人，喝藥了。”李嬤嬤半抱著扶起了。

苦的藥味靠近，上和湯勺的，陸明華半睜開雙眼看去，邊出了手。

見著這樣，魏云臺有些不解。

恍恍惚惚中，陸明華總算看見了他，下意識皺起了眉。

“藥給我，我自己喝。”說，聲音輕微，若不是室安靜，幾乎聽不見。

“我喂你。”魏云臺堅持。

陸明華往后躲了躲，皺了眉，再次說，“我自己喝。”

沒想到陸明華竟然拒絕了，魏云臺眉微蹙，低聲道，“陸明華，別鬧了，喝藥。”

“我不習慣別人喂，我要自己喝。”他的語氣一和，陸明華便不由得放松了些，遲疑了一下，解釋道。

魏云臺仔細打量了一眼，把藥遞了過去。

陸明華接過，一飲而盡，而后放下碗，神毫未變。

魏云臺神一頓，他見過許多子喝藥，可從沒有誰，是像陸明華這樣干脆直接的。

就不覺得藥苦嗎？魏云臺心中頓時復雜。

藥苦嗎，自然是苦的。

可陸明華很早之前就知道，就算說苦，也沒有人會心疼。娘親只會覺得在和陸明熙爭，父親眼中只有兒子。

既然沒人會心疼，說出來不過是徒增煩惱，何必呢？

李嬤嬤忙遞上清水，讓漱口。

一番收拾，陸明華昏昏睡，可因為魏云臺在，始終不能放下心，是撐起了些許神。

滿頭青披在肩頭，擁簇著通紅的小臉，半靠在床頭枕上，眉眼輕垂，素來端莊的人，竟顯得楚楚可憐起來。

恍惚間，魏云臺幾乎以為眼前的人是明熙。

可不是。

他倏然回神，眼中冷意劃過。

“陸明華，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他說。

苦計，裝可憐？

李嬤嬤不解的看向他，不值得他為什麼忽然說出這句話。

陸明華頭腦昏沉，乍然聽到這句話，只覺不明所以，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卻只對上一雙帶著不屑的冷淡雙眼。

他在，說什麼？

扶著頭疼裂的額頭，陸明華盡力想了想，終于想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不由驚愕。

看著眼前的人，迷茫，不解，傷心，過后輕輕笑了一下，毫不掩飾其中的輕嘲。

“世子，你想多了。”因為發熱，陸明華的聲音干，說著說著又笑了。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啊……

又是這種笑意——

魏云臺不懂這個笑中的含義，也不想懂，只是低聲說，“不是就好。”

“滾，”陸明華這會兒正難著，總是心中可笑又可悲，卻也實在沒心思跟他爭辯，臉一變，直接指著門口說。

魏云臺雙眸一冷。

陸明華還是第一個敢跟他說滾的人。

他起就走。

“你好好養病吧。”魏云臺素來克己，那點怒火，走出去幾步后就被他控制住，淡淡留下一句后，推開門出去。

李嬤嬤皺了眉，雖然沒聽懂兩人對話中的含義，卻看出了陸明華的傷心。

“夫人，剛才怎麼了？”問。

“沒什麼，嬤嬤，我好困，別讓人打攪我。”陸明華道，面上沒了慣有的微笑，眉眼無神，怏怏的躺下，說著話已經躺下了。

“好好好，夫人放心，老奴不會讓人擾了你的。”李嬤嬤連聲說，

輕手輕腳收拾了碗，李嬤嬤出了房門，面一變。

“世子呢？”問了一句。

“世子去前院了。”除了對著夫人，李嬤嬤向來都是嚴肅刻板的，院中的小丫鬟都有些怕，忙低聲說道。

“夫人病了，世子的確該避著些。”李嬤嬤面無表的說，平平一句話，帶著若有似無的嘲諷。

家小姐都病這樣了，魏云臺這個做夫君的非但不安哄著點，還惹了家小姐生氣，可真是好啊，就這，竟也是其他人口中的朗朗君子，呸。

小丫鬟聽不出話里的意思，老老實實站在哪兒等吩咐。

李嬤嬤點出了幾個人，讓們把這段時間魏云臺落在春山院的東西送到前院去。

“這些都是世子慣用的，若是沒了，定然不習慣，都送去吧。”說。

與其留在這里給家小姐添堵，還不如滾遠點。

幾個丫鬟聽了話，忙起來。

前院，魏云臺正想著貿然離開，其他人知道了，定要多想，思索片刻，便準備過一會兒再回去，可手中的書還沒看多，就看見來送東西的丫鬟們。

正準備翻頁的手一頓，他翻手將書放下，微微閉了閉眼。

這下好了，滿魏家都要知道，妻子生病非但不安，還躲開的事了。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頤寧院孫氏就命人了他去。

“說說吧，你和陸明華，到底是怎麼回事？”等他請完安后，直接問道。

“母親何出此言？我和之間，沒什麼事。”魏云臺一口咬定，毫不想被人知道，他當初被愚弄了。

孫氏又問了幾遍，看他咬了不說，臉也不太好看，甩袖道，“我不管你們之間怎麼回事，陸明華現在是你的妻子，是我寧國侯府的世子夫人，像今天這樣的事，我不想再聽見了。”

可他的妻子，本不應是——

“母親放心，兒知道了。”下心底的惱意，魏云臺低聲道。

孫氏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嘆了口氣。

“云臺，你從小就懂事守禮，溫潤端方，哪怕是院中的小丫鬟，你都十分耐心，可為什麼，你對陸明華卻這樣冷待防備？”

魏云臺默然不語。

“明明，當初是你親自求娶回來的。”

但是他要求娶的，不是，是明熙。

這句話止于邊，魏云臺微笑抬眼，道，“母親放心，我知道怎麼做的。”

雖然他表現的一切如常，可自己的兒子，孫氏還是了解的，敏銳的聽出了他口中的那抗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提點了一句，“不論如何，夫妻一，像今天這樣讓人看笑話的事，以后不要發生了。”

“打了陸明華的臉，丟的是你的面。”

若是這樣下去，當初魏云臺親自上門求娶，豈不就了一場笑話，到時候，還不知道外人會怎麼說他們魏家呢。

“是，母親。”魏云臺繼續應著。

“記住了，夫妻一。”孫氏加重了語氣，見著魏云臺應下，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又叮囑了幾句，就讓人退下了。

這些年，哪怕不是那麼喜歡陸明華，明面上的面，一沒的，最多也只是縱容著孫妙彤兌而已。可出了魏家，在所有人眼中，依然是正正經經的寧國侯府世子夫人，沒一個人敢小瞧。

出了頤寧院，魏云臺直接回了春山院。

此時夜已深，丫鬟在前面打著燈籠，暖黃的芒點亮了腳下的方寸之地，往日尚算熱鬧的春山院今日格外安靜，連空氣中，都飄著苦的藥味。

“老天保佑，夫人要快點好呀。”

“是啊是啊，夫人那麼好的人，怎麼就遭了這份罪。”

“對了，上個月你母親病了，現在好的怎麼樣了？”

“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多虧了夫人賜給我的藥，不然那麼貴的參，我哪里能買到。”

前面幾個丫鬟低了聲音說話，魏云臺不由駐足。

“見過世子。”那邊幾個丫鬟轉過小徑，看見魏云臺，忙福行禮。

“起來吧。”魏云臺了起，抬步離開。

那些丫鬟充滿誠懇的話猶在耳邊，他眼神淡淡，陸明華倒是會收攬人心。

“世子，夫人眼下不適，擔心過了病氣給您，還是請回吧。”李嬤嬤守在門口，不想讓魏云臺進去，擔心惹得陸明華氣。

“我看看就走。”魏云臺道。

李嬤嬤有些不愿，可魏云臺不是能攔的，只好讓開。

“夫人我，可生著病，我實在放心不下，在院中為我準備間房，我并沒有去前院住的準備。”魏云臺道，說著話，從后跟著的書手中接過一本書，道，“這是我剛剛找出的醫書，一會兒送去給府醫看看。”

聞言，李嬤嬤面微，總算出了一笑意，謝過了魏云臺。

之前的不滿稍稍散了一些，魏云臺肯為家小姐費這個心思，倒還有點良心。

屋，陸明華仍在昏睡，滿室的藥味，連著本來清雅的茉莉香味，都莫名苦起來。

這個人，清醒時素來是沉穩從容的模樣，不急不緩，不管面對什麼都一副有竹的模樣，魏云臺最不喜歡的，就是那副樣子，總讓他覺得，已經暗中做好了布置，只等著人落的陷阱。

他從未見過這樣虛弱的模樣，可眼下見了，他仍是在想，這些，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這樣一想，他本來有些憐惜的心，又了起來。

陸明華這一病，整整昏睡了兩天，等到第三天時，才總算有了神。

坐在床上，聽李嬤嬤說完這幾天大致的事，外面丫鬟稟報，世子回來了。

“夫人。”李嬤嬤有些擔憂的看著陸明華。

之前陸明華的魏云臺的不和，彼此都默契的避著人，之前的那次爭吵，還是第一次看見，從沒有想過，看起來脾氣很好，溫和有禮的魏云臺，對著家小姐，竟然會是那副模樣。

“沒事。”陸明華力仍有些不濟，勉勵安了一句，外面魏云臺便已經進來了。

李嬤嬤這次沒有退下，而是不放心的守在一旁。

“你醒了，還好嗎？”魏云臺在床邊坐下，輕聲問道。

“……還好。”聽見他的聲音，陸明華竟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似乎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聽到他這樣溫和的聲音了。

“之前，是我做的不妥，”沉默了片刻，魏云臺忽然說。

陸明華疑的看向他，不解他為什麼忽然道歉。

“你生病，我不該那麼說你。”魏云臺斂眉，掩去眼中的平靜，輕聲道。

陸明華這下徹底愣了。

竟然，聽到魏云臺在向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