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如魏云臺對時的警覺一般，陸明華只是失神了片刻，就穩住了心神。

不管他是為什麼會說這句話，反正絕對不會是因為歉意。

要知道，在魏云臺心中，陸明華，可是個心機深重，自私自利的騙子。

所以，他的歉意會給所有人——哪怕是個小丫鬟，也不會給。

“世子言重了。”掃過李嬤嬤緩和了不的表，陸明華沒有質疑下去，勾起一個微笑道。

沒想到這次不止沒反駁，甚至連那種莫名的笑都沒有，魏云臺頓了一下，抬頭沖輕輕笑了一下。

眼睫了一下，陸明華狀似不經意的避開了眼神。

這樣的微笑，自從們鬧翻后，這，還是第一次。

可是為什麼，明明曾經那麼想再擁有的這一幕，甚至為此拼命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可現在終于得到了，心中有的，卻只是漠然和疲憊？

這樣想著，陸明華示意李嬤嬤下去，說了前兩天掌柜告訴的事。

“如今總算有了稍許蹤跡，剩下的，就要勞煩世子了。”抬眼看向魏云臺，不閃不避。

魏云臺的確是愣了一下的。

他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在陸明華口中聽到那個小沙彌的消息，可跟著的，就是警惕。

這其中，是不是有早就布置好了的算計？

心中盤桓著這個念頭，思及前兩日母親的話，魏云臺按捺住了自己的懷疑和不信任，點了點頭，說，“給我就好。”

見著他如此干脆就應下了，沒有質疑，沒有冷笑，陸明華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打量了一下魏云臺，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這幅模樣。

將陸明華的神盡收眼底，魏云臺又微微笑了一下，跟著就發現陸明華眼中驚疑劃過，他臉上的笑意一頓。

‘可為什麼，你對陸明華卻這樣冷待防備？’

母親說得對，可他也不明白自己對于陸明華，為何會這樣。

很快，喝藥的時間到了。

陸明華照舊一飲而盡，可等放下藥碗，一抬眼，卻看見魏云臺托著一盞茶向遞來。

這樣的模樣，只有新婚時才有過。

種種心緒劃過，陸明華接過水，可握著手中的杯子，卻久久沒有口。

不是舍不得，而是……一個莫名的，也說不上來的抗拒。

仿佛在無聲的詰問，他想冤枉你就冤枉你，想冷待你，就冷待你，如今對你示好了，你就也必須接嗎？

不想接。

陸明華將茶杯放下，抬頭對著魏云臺帶著微微笑意的雙眼，說，“勞煩世子了，可我現在還不想喝。”

魏云臺眼中的笑意不變，道，“那就等會兒再喝。”

陸明華看著他一失都沒有的雙眼，垂眸扯了扯角。

好像從醒過來那天，魏云臺就很不對勁了。

若說之前搬回春山院時，他還有些冷淡，可這幾日，他竟一點點的變回了剛剛婚時溫的模樣——

當然，這種模樣，只是浮于外表罷了。

若非陸明華真正過他的溫，怕是也分不出來的。

可偏偏就能分出來。

約覺到，魏云臺似乎在試圖和融洽關系，有些不愿，但理智告訴這樣是最好的，便就一日一日的這麼看著。

若他能一直這麼裝下去，似乎也可以接，偶爾有時間了，也曾這樣想過。

晨起，陸明華正梳妝時，已經穿戴好的魏云臺掀開簾子進來，他一青的服，前繡著鷺鷥，顯得他越發的清俊。

后曉春巧手，很快就為盤好了發髻，正要簪釵，魏云臺走了過來，挑挑揀揀一番，取了一只玉蘭花簪，笑著對說，“這個如何？”

陸明華對玉蘭花的覺一般，不好不壞，便點了點頭。

垂眸片刻，抬眼對魏云臺輕輕一笑，道，“多謝世子了。”

曉春正要接過，魏云臺過來，抬手為簪上，道，“正配你。”

陸明華就又笑了笑。

梳完妝，外間傳來飯菜的香氣，兩人一道出去用膳。

席上，魏云臺取了筷，為陸明華挾了一筷吃的菜，一舉一，備至。

看著碗中的菜，陸明華沉默了一瞬。

這還是新婚兩人尚且甜時，親口告訴的魏云臺的喜好。

也的確吃這個菜，可一想到它是被魏云臺挾來的，忽然就好像不是那麼喜歡吃了。

“多謝世子。”陸明華面上不顯，揚起角似乎笑的很開心，抬手挾了回去。

這幾年，對魏云臺的喜好也有所把握，落筷幾下，都是他吃的。

“你我之間，不必多禮。”魏云臺微微一笑，眉眼溫潤，看呆了一旁侍候的丫鬟的眼。

陸明華也笑，“只是一句謝罷了。”

兩人輕聲細語吃完了早膳，魏云臺毫不覺，他挾給陸明華的菜，始終沒有過。

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兩人的關系似乎回到了一開始的模樣。

春山院的下人們都很高興，主子之間和睦，們平日里也就不必那麼小心翼翼的，實在是個好消息。

悠然間，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十余日。

魏云臺又搬回了正房，李嬤嬤開始為陸明華燉養的湯水，喝著湯，陸明華悄然捂住了小腹。

李嬤嬤的想法知道，孩子是后半生的依靠——

可是，真的要，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和魏云臺心照不宣的做一對表面恩的夫妻嗎？

捫心自問，愿意嗎？

不愿意。

陸明華如是答道，夜間，依舊和魏云臺各自分開，涇渭分明。

魏云臺素來不會勉強別人，在試探過一次被拒絕后，便沒再妄。

可陸明華自己也不確定，這樣的日子若是持續的時間久了，還會再堅持下去嗎？

也不知道。

索，也不用知道，那日，魏云臺回來，高興的對說，他得人找到了那個小沙彌的蹤跡。

同樣也是那日，文安伯府的人匆匆上門，傳話的下人一個跪在了堂下。

“二小姐病的厲害，夫人讓我來您回去看看。”

他著氣說出的話在室分外明顯，隨著魏云臺面的驟變，頓時撕開了這一陣子溫所掩蓋的假象。

茶杯被放在案幾上，陸明華側眸看去，竟發覺有幾滴濺了出來，這對于素來從容沉穩的魏云臺來講，幾乎從未有過。

忍不住的，又笑了笑。

仿佛積攢了許久的雷突然響起，陸明華慌神片刻后，最多的，竟然是放松。

這一天，終于來了。

魏云臺失神片刻后，立即看向陸明華，一雙這陣子總是溫和帶笑的雙眼，竟然著些許慌。

“陸……”

“世子，這樣大的事，我要回去一趟，您和我一起嗎？”陸明華打斷了他的話，可罕見失態的魏云臺，還是引來了屋下人們的側眸。

“好好，我們這就。”說著話，魏云臺率先站起了。

“還要先跟母親說一聲。”陸明華不急不緩起，補充道。

“我這就去。”魏云臺下意識照著陸明華的話去做。

看著他的背影，陸明華角扯了扯，跟了上去。

兩人一起去跟孫氏說過，然后坐上了馬車，匆匆回了文安伯府。

一路上，魏云臺都心不在焉，只是一味焦灼的看著前路，再沒有前段時間總是隔著一層紗似的那種溫笑意。

陸明華坐在一旁，漫不經心的看著，忽然低眉斂目，笑了起來。

“明熙重病，竟也值得你笑？”魏云臺滿心急躁，無宣泄，驟然聽得笑，轉頭看來，眸冷沉，低聲道。

“你瞧瞧眼下，我這個當姐姐的毫不急，可你這個當姐夫的卻心急如焚。如此形，如何不可笑呢？”陸明華抬眼看他，字字句句，溫溫，可落得魏云臺耳中，卻讓他神一頓。

“原本不該這樣的。”魏云臺收斂了怒容，沉沉的看著陸明華道。

他話中之意，陸明華很明白，繼續笑著，說，“我說過，不是我。”

魏云臺不信，從來不信，他轉過了頭，不想再看。

之前的溫，在這一瞬，都仿佛水中花，鏡中月一般，全都消散不見。

也對，那本就不是真的。

“這些天的照顧，委屈世子了。”陸明華笑道。

魏云臺以為是在嘲諷，可一抬眼，卻發現竟好似真心實意這樣說的。

陸明華也的確是真心的。

若非這些天魏云臺的言行舉止，也看不清自己的心，走不出那段困住的過往。

罷了，又何必，多做妄想。

一陣風起，吹了車簾，路邊一戶人家院中的樹葉子已經落盡，枯黃的樹葉隨著風打了個卷，又慢慢落下，平添蕭瑟。

天昏暗，枝丫搖晃，呼吸間都彌漫著一冷意。

風雪將至。

剛進陸家，大管家匆匆迎了他們進門，道老爺說了，不必去他那兒耽擱，直接去思賢院就好。

魏云臺立即道了謝，走出一步后，豁然回神，回頭看向陸明華。

管家有些驚訝，不解這位向來儀態從容的世子今日怎麼行匆匆，卻也沒有多想，目送兩人離去。

思賢院中，剛一進門，便見秦氏匆匆從后院出來，眼圈發紅，手中帕子按了按眼角，滿哀戚，說，“大夫說，明熙郁結于心，乃是心病，如今，已經連藥都喝不下去了。你們，你們去看看吧。”

說是你們，可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全然落在魏云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