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是那麼跟我說的，你得記住有那麼個事兒啊。”

夏蒹腳踩在林中地上，路面不大平，手抓著裴觀燭的袖，聽見年輕輕“嗯”了聲。

又隔了幾日，天已然大晴，滿眼綠意盎然，就像水波，一一從頭頂距們高高的參天大樹上滲下，二人選在上午又來了趟建著廟的林子，沒坐馬車，裴觀燭帶著騎馬過來，一到林子口就將馬拴在了口樹旁。

“也不知又辦個什麼宴，明明親兄弟剛瘸了。”夏蒹嘟囔，眼睛不住瞅著道路兩面的石刻像，便覺手中布料若綢流水落下來，年冰涼的手攥住了，裴觀燭沒說話，腳步往路邊的石刻像去。

“果然，全都寫著啊。”

他接連檢查數個石刻像，興許是為出門方便，年今日裝扮也和往日不同，墨發全都高高梳了上來，穿著他最常穿的靛藍圓領錦，袖口帶著黑護臂，著圈細細的暗紅邊，整個人都了幾分往日那郁病氣，裴觀燭牽著夏蒹往前，二人最終停在林中廟前。

“夏蒹若是不想進去，便留在此等我。”

“不用。”留自己一個人在這里，還不如跟著裴觀燭一起進廟。

而且也很好奇裴觀燭的發現。

推開廟不起眼的大門，長長一聲“吱呀”拖曳響起，灰塵四散，縈繞進每一每一縷空氣里，帶著濃烈的香火怪味嗆進夏蒹呼吸的鼻腔，夏蒹還沒來得及捂上，年的手便帶著帕子過來。

“給，”他用帕子掩著口鼻，說話都顯得有些悶，只一雙眼睛沒笑，定定看著，“此煙灰塵頗大，吸進里怕是要犯了咳癥。”

“嗯。”夏蒹點了下頭，接過裴觀燭遞來的帕子，興許是剛洗過，皂角的清香攜著年上帶出來的檀香氣，倒是好聞的。

“這邪像底下，”蒼白指頭往前，指向那用石頭刻出來的“人”下頭，夏蒹看見個用上好檀木造出來的一方無名牌位。

“上回天黑沒細瞧，”裴觀燭出來的眼睛彎起來，“還以為是給這邪像立得呢。”

“你上回就注意到了？”夏蒹回想起初次來廟時的“兵荒馬”，進來乍一瞧見供著的邪佛像夏蒹就嚇得心頭一慌，天又暗，只來得及看清邪像腳底下擺著的一大堆用黑布蒙著的貢品，哪來得及看清這尊不起眼的無名牌位？

“嗯。”裴觀燭應聲，腳步往前，出一片煙塵，夏蒹愣了下神跟上去，便見裴觀燭手徑直拿起了那尊無名牌位像舉到眼前。

“徐.婼.。”他一字一頓，咬字清晰念出牌位后頭的字，將牌位換了個面，展示給夏蒹看。

夏蒹對上那三個字，只覺一瞬間慌得都不好。

“不怕，夏蒹，”像是看出了心的恐懼，裴觀燭冰涼的手了的臉，“這世間不會有鬼，便是真有，它們也做不了什麼。”

輕輕一聲磕響，牌位被他擱回原位，夏蒹抿起，看著他翻開了牌位下挨著的貢品上的黑布。

夏蒹湊過去，視線一下頓住。

“這是……布匹？”

說是布匹，又有些古怪，夏蒹手不可控制上去，極細及的布料，停頓片晌，吶吶道，“這是專給孩準備的裳吧？”

眉梢微挑，裴觀燭蒼白面上盈起個笑，“要展開來看看嗎？”

“嗯。”

黑布被他指頭輕巧扔到另一頭，裴觀燭指尖勾起最上頭那疊小，果不其然，都是古代小孩穿的小裳。

夏蒹面有些不好看。

“在想何事？”裴觀燭偏過頭看。

“我在想……如果之前我和你說的那個謠言是真的，葉夫人害過蘇老爺懷了孕的妾室，并且，”夏蒹回想起裴觀燭當初說的話，也大膽了些，“并且，蘇老爺對此事完全默許，那麼這雕刻上‘徐婼，九泉之下安息吧’的石刻像，是不是因為他們怕鬼敲門，所以用這些話來安徐婼？這些裳是不是也是他們為了討好徐婼和腹中的孩子，所以專為了那個孩子準備的？如果我猜的沒錯，這里不僅有孩子的裳，也該有兒家會喜歡的珠寶首飾。”

夏蒹鮮說出自己的見解，不住愧，“我就是……我就是猜了一下，額……推理？了一下，哈哈你就聽聽，不用當真的。”

“不會，”年盯住，緩緩彎起眼角，“夏蒹的——推理？你總是有這樣古怪的詞匯，推理是說想法嗎？”

“差不多，就是我想這件事的，額，過程還有見解吧。”

“那麼夏蒹的推理很正確，”他一一掀開周邊黑布，果不其然，兩側都是兒家用的首飾，金閃閃一片，裴觀燭面上沒表，從襟里出方棉帕，著方才過黑布的指尖，“若我毫無了解，也定會與夏蒹想到一。”

“什麼意思？”

“和夏蒹講些有趣的事吧，”他完指尖，并未像從前將棉帕擱回襟里，“夏蒹還記得當時在裴府，你躲在屏風后，我抓到你的那個佛堂嗎？”

“記得，”夏蒹回想起那段記憶蹙起眉，“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有啊，”冰涼指尖印上眉心，裴觀燭輕笑，指尖平眉心褶皺，“夏蒹覺得，我母親對白家的方法是供奉，討好，便覺得對付們這種慘死在他人手中的可憐鬼，便只有討好一種方法了嗎？”

夏蒹心底沒由來泛起不適，卻也說不出什麼話，畢竟裴觀燭殺了人是事實，只能抬手攬住他將離的手腕，“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討好冤死鬼，是們使用過各種方法都無甚用才會使用的下下之策，夏蒹想想便能明白吧？這世間遇到鬼想必都會去找道士驅鬼打鬼，又怎會上趕著討好，妄想與鬼在一個屋檐中共，忍在鬼所帶來的恐懼與影之下？長時間必定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是啊……”夏蒹恍然大悟，轉過頭看向側那巨大的邪佛像，像穿著暴，面龐兇狠，坐下踩著一片麻麻不知道是什麼的雕刻。

“夏蒹難道不覺得，”年聲音忽然響在耳側，“這邪佛腳下踩著的，是人的心腸嗎？”

“我有見過人肚子里面，那些東西就是這般模樣，”他漆黑的瞳仁兒彎起來，廟無，只有一束亮從未閉合的大門映進來，愈發顯他面龐若紙白，“一模一樣呢，我從初次進來這里，便肯定這邪佛腳下踩著的是人的心腸，這是邪佛，能吃活人，也能咬死人的邪佛。”

“但是……”夏蒹發木，眼睛定定看著他，害怕，卻莫名對他沒有什麼恐懼，“如果照晚明你說的，蘇家人是為了驅趕徐婼和孩子的魂魄，為什麼這里還會有貢品？”

“笨蛋，”他脖子往前，眼眶瞪大，角卻蔓起笑，“當然是為哄們上來啊。”

夏蒹心頭猛地一震，近乎汗倒豎。

“夏蒹，我有話要說，但你不要害怕哦，”他眼睛定定看著，“若我猜的沒錯，不，我可以肯定，這座廟就建在徐家與其子尸之上，你我腳下踩著的土地，定埋有們母子二人的尸骨。”

“哈……”夏蒹近乎是打著呼出口氣，眼睛往下，又躲閃抬頭，語速古怪的快，“你是怎麼知道的？”

“初次來便發覺了啊，這里的味道太悉，我想了一個晚上，才想起我也曾聞到過這個味道，絕不會有錯。”

他道，深深吸進一口氣。

就是這個味道。

讓他當時想了好久，好久。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真想一直在這里，一直在這里，好懷念，好懷念……

他思緒漸漸陷進某種沉浸，正要閉上眼，忽然袖被一只手拽住，連帶著子都歪了一下。

裴觀燭睜開眼，蹙眉轉過頭，漆黑瞳仁兒在對上面容那一刻瞬間頓住。

夏蒹僵站著，用牙齒咬著下，像是一都不敢，也本不了了似的，杏子眼哪也不敢看，只盯著被攥了的袖。

“裴……晚明，”夏蒹一張口，話都急出哭腔，“快……快帶著我走吧！我不了了！我現在就要走！”

“走，嗯，走吧。”裴觀燭定定看著，遲緩點了下頭，手正要去攬夏蒹攥住他袖的手，便見像不知該怎麼說，急壞了跺了下腳，猛地想起腳下有什麼似的，又急的對腳下土地說了兩句對不住，對不住。

“我……我都了，”夏蒹心底冒出一片酸，急的用力攥住他袖，“我也不敢踩在地上……覺像是走在們頭上似的，怎麼辦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