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樣式的留聲機播著低低的唱腔，窗外月落在影壁墻上，映照著上面石刻的祥云松鶴。私包廂中極為安靜，一尾金魚在魚缸中游曳，忽而甩了一下尾，激起輕的一聲“啵”，水聲漣漣，將夏皎驚醒。

試探著問：“抱歉，我剛剛是不是聽到了不應該聽的東西？”

溫崇月面如常，他說：“我想應該沒有。”

夏皎：“……”

坐姿端正，實際上已經開始心猿意馬，坐立不安。

哪怕昨晚上還在和圈好友一同刷屏“飛飛”，熱火朝天地討論紙片人的新卡面play，而現在，面對對方一句客氣的坦白，仍舊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大家都是年人了。

夏皎想。

假如溫崇月給發的是短信，現在說不定已經開始認真地討論起來，但不是，如今是面對面的通，是社恐人士最怕的和不悉的人單獨相。

就算心里洶涌澎湃，無數話想要說出口，最終也只是短促而疑的一聲“啊”。

溫崇月看出了的不安惶恐，他很平靜，緩聲說：“我認為這也是保持婚姻穩定的一種因素。”

夏皎：“是的。”

又出了汗，忍不住喝了口茶。

茶水還帶點熱，不下的躁。

“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對你進行說明，”溫崇月凝視著的臉，“坦誠來說，我重/，但我會保證對你的忠誠——這點，你不用擔心。”

夏皎猶豫了，原本還想問問對方頻繁的意思，可惜無論如何做心理建設都說不出口，只好悶頭繼續吃菜。

“關于這點，如果你能接的話，我們再往下談。”溫崇月說，“這很重要，你不需要勉強。”

夏皎說：“我可以。”

真得可以。

雖然說相親相了好幾次，上來就直白的也有，但沒有像溫崇月這樣，條理清晰，直接將他所能夠提供的價值和東西、優缺點全都大方擺出來。

就像是談合同。

雖然聽起來有些冷淡、沒有人……可這的確就是相親時候的最好局面了，大家客客氣氣地說自己的目標和需求，再決定要不要深了解。

省時間，唯獨沒有，不過，相親本就是兩個沒的人嘗試培養的過程。

夏皎也不討厭這樣，本格有敏的一部分，倘若對方不直接說明，可能還得花時間去慢慢琢磨話里的意思。溫崇月不需要多想，他直截了當地將自己目的說明。

荷塘小炒是常見的家常菜了，這里的藕做得格外清脆爽口，夏皎一點一點吃著，和溫崇月慢慢聊。

的問話仍舊小心翼翼，不過倒是也向對方出自己的目的。

夏皎如今在奢侈品集團中工作，普通員工，在妝品牌PR部，不太喜歡目前的工作，有些焦慮，不確定什麼時候會辭職。

是紙，業余娛樂活就是讀書追劇打游戲，神層面一片荒蕪，如同14年剛經歷過嚴/打時期的大綠江。

除此之外，夏皎沒有太多的不良嗜好，不煙，可以喝一些酒，酒量不好，但偶爾和溫崇月一起喝酒也可以。但不擅長做飯，也不怎麼做，為了省時間，基本上都是點外送，或者去餐廳中吃。

如果可以的話，在順利找到新工作后想養一只貓咪。

……

越說，夏皎越有些心虛，自己復盤，憾地發現自己似乎的確沒有太多的優點，這讓有一點點小沮喪，可溫崇月始終微笑著，似乎對的表述很興趣。

夏皎有些尷尬：“……這麼說起來，我好像不能為你提供什麼。”

“我所需要的東西，你已經完擁有了，”溫崇月說，“你年輕，聰慧，這些都是無價之寶。”

“我不太擅長做家務，也不太擅長理一些生活上的問題，”夏皎主袒自己想法，“嗯……關于育兒和其他方面的觀點，我很贊同你。”

溫崇月問：“那你愿意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嗎？”

夏皎點頭。

兩人又簡單聊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不知不覺，話題換到夏皎最近喜歡的幾款游戲上，夏皎眼睛瞬間明亮起來，和溫崇月分游戲超話里看到的趣事，還有游戲那可怕的掉率……

不了為對方普及一些專業名詞，說了好久，夏皎停頓下，問：“你會覺著這些東西很枯燥嗎？”

“不，”溫崇月說，“很有趣，謝謝你，幫我普及了很多知識。”

夏皎握的拳慢慢松開。

放松下來，笑，眉眼彎彎：“也謝謝你。”

離開的時候，天氣飄了一些小雪，溫崇月是開車過來的，他住的地方離這里不遠。不是上下班高峰期，開車回去倒也方便，夏皎坐在副駕駛，車的味道很干凈，沒有那種容易讓人頭暈目眩的皮革氣息，也沒有直沖鼻子的香凈化的氣味，更沒有煙酒痕跡，只有淡淡的涼薄荷氣息，清新干凈。

夏皎對氣味很敏，很在意這個，嗅到不好聞的味道，會讓有一種走在路上被毆打的不適。

溫崇月很干凈，他的味道也很清新，幽幽草木香，泛一點溫的苦，猶如夏末初秋的山林風，悠然回甘。

夏皎說：“溫老師，你還記得嗎？我上輔導班那次，你送我回家，是個下雨天。”

溫崇月：“嗯？”

他明顯不記得了，但愿意聽說下去。

夏皎抱書包，側臉，看到溫崇月：“你那時候還對我說了一句話，你說，不必從眾。”

溫崇月笑了，他說：“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

夏皎點點頭。

說：“我一直很想謝謝您，可惜沒有找到機會。”

不自覺中，又使用了敬辭。不過這一次，溫崇月沒有糾正。

溫崇月將夏皎送回租住的公寓中，和夏皎合租的同事回家過年了，只剩下夏皎一人在。他沒有上樓，只進了小區，送到樓下，禮貌地和夏皎互相說了晚安。

夏皎晚上沒怎麼睡好。

前兩天雪的時候，有些著涼，不確定是不是今晚被嚇到了，晚上睡不著，早晨起來，頭就開始痛了。

江晚橘上午打電話問況，夏皎甕聲甕氣地回答，說自己現在頭痛，想多睡一會，詳細況等下午再給打回去。

房間很悶，準備回家過年的人大多提前請假回家，在這個小區租房子的大多是外地人，春節即將到，走了很多人，頓時顯得空，什麼聲音都沒有。

窗簾閉，進不來，夏皎悶在床上，頭疼催發著一點孤獨，忽然有些想家。

想媽媽，想燉的香噴噴的湯。

夏皎倒頭就睡，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門鈴響。猜測大概是江晚橘到了，迷迷糊糊地穿著拖鞋過去開門——溫崇月拎著兩個袋子，正訝然看。

夏皎不困了。

下意識想將門關上，但顯然不可行，克制著住門把手，僵地站著。

冠楚楚、白襯衫黑的溫崇月，后是晴朗日。

而夏皎，穿著睡皺了的子，臉也沒有洗，頭發也沒梳，糟糟的。

想起《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前期的麥瑟爾夫人致到會在丈夫起床前化好妝、做好頭發；

而，敢于還沒有睡醒就見有可能的結婚對象。

夏皎覺著自己現在也寫一本書，書名做《了不起的夏皎小姐》。

呆楞很久，夏皎聽到溫崇月說：“晚橘說你病得很嚴重。”

夏皎張口：“啊，啊，是病了……”

讓開一條路，請溫崇月進來。

夏皎慶幸，昨天剛請鐘點工打掃房間，現在一切都還是干凈整潔的。

“病人就別點外賣了，”溫崇月說，“應該吃些清淡的，滋補。”

他拆開飯盒，一樣一樣取出。

排骨南瓜盅，金黃的南瓜挖空，盛著細的排骨，點綴著切碎后的小香蔥；牛尾菌菇湯燉得香噴噴，湯粘稠；最后一份是番茄醬意大利面，還有一小碟晶瑩剔的拌涼菜，夏皎認不出來是什麼。

夏皎裹著毯，看到溫崇月拿來的水果，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似乎應該招待客人——不太擅長理人際關系，也鮮邀請客人來家里做客。只能努力回想父母在家招待客人的模樣，站起來：“啊，廚房里還有一些櫻桃，我去洗——”

溫崇月輕輕按住的肩膀，他掌心的溫熱隔著襯衫幽幽傳遞：“不用，病人好好休息，你坐著，我來。”

他自然地拿了水果去清洗，夏皎怔了兩秒，才想起來去衛生間刷牙洗臉，以最快的速度理好后，重新坐回餐桌，才開始認真品嘗今日的早午飯二合一。

溫崇月已經將東西擺好，他打開窗簾，金燦燦的冬日照進來，明亮輝。

南瓜的綿和豉香濃郁的排骨撞出奇妙的味，牛尾熬出濃濃膠質，融到菌湯中，剔除了油膩，涼拌菜清爽可口，裹滿了番茄醬的意面韌耐筋道。

晨起的人其實沒有太好的胃口，但味道太，不知不覺，夏皎吃下去了好多好多。

夏皎問：“你在休假嗎？”

“對，”溫崇月頷首，“我的年假比較早。”

夏皎大口大口吃著意面，很快吃掉了一整份，意猶未盡，忍不住問：“你是在哪里訂的餐呀？”

溫崇月倒了一杯溫水給，里面泡了紅棗和桂圓干：“我自己做的。”

夏皎愣住。

想起來了，昨晚上，他的確說過自己會做飯。

“你好厲害，”夏皎忍不住贊嘆，“我就不會。”

“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溫崇月笑著說，“比如，我就不擅長打游戲，在這方面，你比我要厲害。”

夏皎抿了抿，吃掉最后一塊清爽的涼菜。

然后。

“關于結婚這件事……”夏皎告訴他，“我覺著可以接。”

溫崇月笑了：“那我們可以討論一下登記結婚的時間。”

夏皎：“啊？”

“份證，戶口簿，婚姻狀況證明，我都帶著，”溫崇月傾，問夏皎，“你什麼時候方便？”

夏皎隨時都方便。

不確定是不是病中的這一份餐食迷了的頭腦，還是對方的容貌迷了的心。

方才吃到肚子里的東西又暖和又人，即將過年，孑然一人，尚在生病，于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城市中吃到對方心烹飪的飯菜。

不知道婚姻會有什麼樣的價值，但溫崇月所提到的那些，都可以滿足的需求。

陌生城市中，有人作伴的話，或許生活不會那樣枯燥。

下午四點鐘，夏皎和溫崇月順利地領了結婚證，照片上，紅背景幕布，白襯衫的兩個人離得不遠不近，笑得都很溫。

照片拍得很好看，比份證要好看一千八百倍，夏皎極其滿意，甚至有種回頭看攝像機牌子的沖。

這簡直就是夏皎人生中做過最大膽的事。

上車后，低頭看著手中的結婚證，想了想，又抬頭，看旁側的溫崇月。

他正在低頭整理袖，暮下，眉骨逾顯。

猶豫著，夏皎謹慎地問他：“溫老師，今晚需要我頻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