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嫁》第3章 變化無常

“大夫怎麼說?”凌青菀道。

母親好似沒防備凌青菀會這麼問,怔愣了下。

回神,對凌青菀道:“昏聵不醒,狀似危殆,大夫說,興許是厥癥。”

“是什麼厥癥?氣厥、痰厥,還是厥?”凌青菀又道。

這下,徹底把母親問住了。本不清楚厥癥的分類,在程家的時候沒有多問,所以現在答不上來。

可轉念一想,凌青菀居然知道這些,母親又驚又喜,道:“菀兒自己讀了些醫書,竟學得了幾分本事......”

前幾年,宗學裡增開了醫學科,不貴胄子弟學了醫

原是男孩子的事,不與閨閣姑娘相關。

可是,先皇后的胞妹,在京裡貴胄千金中,是個出類拔萃的。癡迷學醫,又天賦異稟,先皇后就爲網羅天下名醫,教

先皇后自己也慢慢上了。

因爲先皇后姊妹倆,學醫就了盛京城裡的一件雅事。不學醫,在先皇后跟前都說不上話,外命婦們趨之若鶩,這跟“楚王好細腰,宮中多死”的典故如出一轍。

盛京城裡一時間流行香閣學醫,貴族姑娘們,再笨的要背幾個醫學上的詞,應付糊弄。

力爭上游的夫人們,都咬牙讀起了醫書。

凌青菀溫順有餘,機敏不足。也學了,可惜醫書晦難懂,裝模作樣看了幾天,書就丟了。

這些年,也從未聽提過醫學。

今日不知是怎麼了,張口就來,還像那麼回事,讓母親驚喜加,以爲兒從此開了竅。

每個母親都盼著孩子更加出衆些。

“我以前,看過很多醫書嗎?”凌青菀卻有點迷惘。

母親說自己讀了醫書,不記得了。

大哥適時出來打岔,對母親道:“娘,我還沒有用晚膳,都了......”

母親道:“晚膳都備好了,娘也有些。”

母子倆就去吃飯了。

凌青菀送走了母親和大哥,見時辰尚早,剛剛戌初二刻,就想練練字。在生病之前,一直在臨摹衛夫人的字帖。

衛夫人是前朝的書法名家,的字斜長婀娜,秀麗中帶著幾分凜冽,不人批判不安分。

凌青菀卻很喜歡。

從前不敢練,怕母親說壞了心氣。前幾個月鬼使神差的,拿出來看了看,再也放不了。母親也知道這件事,因凌青菀年紀大了,知道輕重,母親就沒有勸阻。

“把我的字帖拿出來。”凌青菀對大丫鬟踏枝道。

踏枝卻和挽紗一起,勸凌青菀:“姑娘,您這幾日纔好些,不如早點歇了......”

“我心裡有數。”凌青菀道。

說罷,自己就坐到了臨窗的書案前,等著丫鬟們過來磨墨、裁紙。

軒窗半推,擡眼就能瞧見圓月,懸掛在碧穹,宛如黑絨布上託著的寶珠,清湛瓊華傾了滿地。

人散深庭院靜,半牆明月搖花影。

“姑娘,還是早點歇了吧。”踏枝上前,聲對凌青菀道,“您子骨不好......”

凌青菀驀然回眸,瞥了眼踏枝。

踏枝倏然覺得,從小服侍著長大的姑娘,眼神鋒利如刃,有種高高在上的冷酷凜冽,不容他人置喙。

踏枝嚇一跳,不由自主往後小挪了半步。

“磨墨吧。”凌青菀語氣幽靜,比月華還要清冷,對踏枝道。

踏枝仍對方纔那眼心有餘悸,不敢再質疑,輕聲道是,默默幫將墨磨好,才緩緩退下去。

凌青菀伏案,照著字帖臨摹。

的字,娟秀圓潤,有點矮,怎麼也寫不長,令苦惱。故而,越發仔細,不知不覺就寫了一個時辰。

兩個大丫鬟,不敢打攪。

一直到了亥初,凌青菀才睡下。

服侍睡下之後,踏枝和挽紗空去梳洗。

兩人就說悄悄話。

“姑娘這一病,怪得很。”踏枝說。

挽紗同意:“之前還說不吃糖。”

凌青菀嗜糖如命,什麼甜的都吃。

今年五月,滿了十五歲,沒過兩天就月汛初|了。的母親——凌大景氏說,孩子來了月汛,就不再長個子,不能多吃糖,否則腰要圓了。

從前白些,也是討喜。

可是這幾年,又不時新白了。

貴胄千金多窈窕。

因此,大景氏斷了凌青菀的糖,什麼膩的吃食都不給爲此委屈、哭泣也不止一回。

買糖吃,踏枝和挽紗都是睜隻眼閉隻眼,裝作不知

誰也沒想到,那麼吃糖的小姑娘,突然說不要糖了......

“不止不吃糖,還會背醫書。”踏枝道。

們倆說完,彼此都沉默了一瞬。

這兩丫鬟,是凌青菀母親景氏的陪房,從小服侍凌青菀。們最瞭解凌青菀的,連一個神態都清楚。

凌青菀病好之後,很不一樣了。

可是說哪裡不一樣,們又只能說得出這兩件事:不吃糖了,會背醫書了。其他的,說不明白。

越是說不明白,越發詭異。

從前的凌二姑娘,憨厚寡言,素淨溫

很小就沒有了父親。母親守寡,可能影響了,所以偏好淡裳,不出門際,不釵環。

“眼睛!”屋子裡沉默了片刻,踏枝突然道,“姑娘眼睛不一樣了。”

挽紗笑道:“這個沒變。”

“變了。”踏枝篤定,“眼睛很厲害,像......像......”

半晌形容不出像什麼,或者像誰。

兩個丫鬟嘀咕了半天,這才收拾妥善,各自去歇了。

今晚是踏枝值夜,仍睡在凌青菀裡屋的炕上。

輕手輕腳進了屋子,沒有吵到凌青菀。

半夜的時候,踏枝突然聽到凌青菀說夢話。

第二天,剛到了卯正,凌青菀就醒來。沒有噩夢,做了個溫馨甜的夢,所以神很好。又是一個神清氣爽的清晨。懶腰,親自推開了窗櫺。

批了件湖褙子,立在窗邊深吸一口氣。

踏枝比凌青菀後醒來。擡眸,瞧見窗邊的佳人,姿婷嫋,雲鬟蓬鬆,瑩潤,似花照水。

“姑娘真的長大了,比從前好看。”踏枝心想。

踏枝替凌青菀梳頭的時候,想到昨夜凌青菀說夢話,忍不住告訴凌青菀:“姑娘,您昨夜做夢,說了很多話。”

“什麼話?”凌青菀問。

“說要回家.......呃,還說不怕祖母和嬸孃,要跟嫂子過......”踏枝道。

凌青菀笑了。

大哥尚未親呢,哪裡來的嫂子?

“你聽岔了。”凌青菀笑道。

“是真的,姑娘!”踏枝道,“姑娘不僅僅說夢話,還有口音!是太原話,姑娘竟然會說太原話!”

凌青菀的母親,出太原府族。

踏枝是陪房的兒,也是太原府的人。雖然在京里長大,學會了話,可是仍保留一口純正的太原口音。

說姑娘“竟然”會說太原話,足見凌青菀平時不會說的。

凌青菀心裡,多了幾分凜冽。

太原府......

長這麼大,纔去過太原府三次。

凌青菀的親舅舅,乃是太原刺史,正四品的封疆大吏,統轄整個河東路的軍隊。

記憶裡,母親的話說得很好,很在凌青菀他們兄妹跟前說太原府的話。若是凌青菀會太原府的口音,著實奇怪。

沉默不語。

踏枝見不說話,不知自己哪裡錯了,也不敢再開口了。

“姑娘有點喜怒無常,這個和從前也不一樣。”踏枝委屈的想。

怎麼病了一回,變得這樣難伺候了?

還是喜歡從前那個姑娘,憨厚懦,天真純善。

“我去母親那邊用早膳,你派人先去說一聲。”頭髮還沒有盤好,凌青菀就對邊的大丫鬟挽紗道。

挽紗道是。

凌青菀平日裡每天早上都要去給母親請安,然後跟著母親,去給祖母請安。生病這段日子,這些禮數就免了。

如今病好了,也該把規矩撿起來。

梳頭好,洗漱一番,出了自己的院子,去了母親那邊。

大哥去了宗學,四弟出了族學,都出門了。

凌青菀發現母親臉不太好。

“娘,您昨夜沒怎麼睡?”凌青菀從的面上看,母親滿臉都是一夜未眠的疲憊。

母親遮掩,道:“睡了。菀兒昨夜睡得可好?”

凌青菀說睡得很好,然後追問母親:“娘,您是不是還擔心親家老夫人的病?”

上次去拜佛,親家老夫人撞了佛龕,在母親看來是犯了神明。

如今,親家老夫人病得這麼重。同去的三個人中,凌青菀的祖母和二姑母也病了,只有母親沒病,反而母親更加憂心。

母親知道,若是降天災,定然人人有份。

很怕自己錯過了,會降到孩子上。因爲,在母親心裡,兒自己更加重要,若是懲罰,讓的兒罪,比讓自己罪更折磨

思前想後,錯過了睡意,再也沒睡著。

“娘,咱們今天去程家探病吧?”凌青菀對母親道,“我也想瞧瞧老夫人。”

想去看看那位老夫人到底怎麼回事,好來安母親。

凌青菀生病那半個月,母親不解帶照顧,已經瘦了一大圈。若是再因爲拜佛這件事折騰,母親要垮了。

凌青菀不忍心。

“也好,你好些日子沒出門了,也該出去走走。”母親沉一下。

凌青菀在母親這裡用過了早膳,然後回自己院子裡,準備更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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