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島利用島南端的燕尾形石磯填土石稍加整理作爲碼頭來使用，獄島上人將這些稱爲燕尾磯碼頭。燕尾磯碼頭很小，勉強能停泊五百石載量的船，漆暗紅的船停在碼頭上，四艘警戒小艇也早就依例駛出，將水道的漁舟、商船驅逐出去，封鎖水道。

次日清晨，顧悟塵在上船之前，站在磯石上舉目四，南岸很近，才一里許寬的水面，江岸上的草木、左右警戒線以往的漁舟、商船都目可見，甚至有許多鄉民給吸引到江堤上看熱鬧；視線越過獄島，北面則是茫茫朝天，看著青黑的山脊與岸線斷斷續續的在天際延。

林縛站在顧悟塵的側，他不知道舉目四的顧悟塵有著怎樣的心，來江寧覺得任重而道遠嗎？林縛卻時不時的看著金川河口的方向，顧悟塵同意擴建燕尾磯碼頭，深淘水道，向兩側延，使碼頭可以停泊兩到三艘千石甚至更大的江船，也同意在江對岸、金川河口建碼頭跟獄島對接，但是所需銀錢都要林縛自己想辦法，按察使司撥不出一兩銀子，也很難想象宣使司會同意拿出這筆專銀來。

林縛只需要按察使司的名頭，雖說林景中手裡還有六七千兩銀子也辦不多事，但總能支度一段時日。

楊樸隨顧悟塵坐船回城去，替兒子楊釋理了理褐皮甲，看著林縛與顧悟塵站在一旁，他拍了拍兒子的肩頭，說道：“不比在大人邊，在獄島，你要多看多學說問事……”楊樸與林縛相識近三個月來，知道此人有才學、有手段，也有野心，他相信顧悟塵這時候完全有能力駕馭林縛的野心，但是他擔心兒子在獄島上做事不知道分寸，所以格外提醒一聲。他隨顧悟塵流放充軍時，將楊釋從小帶在邊，顧悟塵也將楊釋當自家子侄看待，就算楊釋有什麼過錯，顧悟塵也能包容，換林縛就未必了。

“孩兒心裡記得。”楊釋說道。

“那就好……”楊樸看著顧悟塵登上船，他也跟了過去。

林縛站在燕尾磯碼頭前，看著顧悟塵所乘的船駛金川河口給江岸遮住，只有那高聳雲的主桅還能看見。

相比較昨日燕尾磯碼頭上的挨挨，今日隨林縛來碼頭恭送顧悟塵離島只有廖廖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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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悟塵乘船離開回城去，周師德、江進、曹賞等犯近三十人一同押回城中待審，他們勒索囚犯求財，給關押到城中大牢之後，他們也會到曾施加在別人頭上的待遇。另外一百五十名役卒以脅從論不治罪，但都卸了武裝另乘舟船調回另作置，顧悟塵斷然不會將這些麻煩丟給林縛去消化的。

大牢書辦長孫庚因爲奉公守法、於吏事，提拔一級以“流外二等”留任。

大越朝吏流共分九品，每品又有正從之分，共十八級，林縛出任江島大牢司獄，爲從九品職，可以說是流最末一級。

除了流之外，大越朝還有流外，通常又稱爲吏，又分九等，以流外一等爲最高。

流爲、流外爲吏，尋常人都不知道跟吏有什麼區別，拿千年之後的事例打比方，這就是各級黨政領導，這吏就是普通公務員。雖說跟吏都是平民百姓可而不可及的，但是與吏之間存在天壤之別。

大越朝，流爲纔有正俸，纔算是真正吃皇家糧的大人，每年正俸多，皆有定例，地方不得剋扣，只會有好添加，手裡有職權、有事權，即使再不濟的司獄也管著地方大牢，再不濟的縣尉、縣丞、縣主簿，也是一縣的主要長，再不濟的巡檢司巡檢也是鄉鎮一把手。

長孫庚給提拔爲“流外二等”大牢書辦，距流爲僅兩步之遙。也就這兩步之遙，長孫庚以秀才功名出要沒有機緣，要沒有得力的靠山，半輩子都邁不過去。

除了長孫庚之外，這次清獄還有兩名班頭沒有給牽連進去，一人姓史，一人姓。這兩人沒有涉案，倒不是潔自好、毅力堅強，而是他們跟書辦周師德有很深的私人矛盾，才一同遭到排斥。

既然未涉案，自然是提拔留用，經歷此番清獄之後，想來他們會更珍惜這份差事。史、兩名班頭手下的近二十名差役自然也留用。

之前的差役、班頭都是安排滿監配置的，實際上牢城之議被否之後，獄島上的坐監囚犯一直都在兩三百人間，遠遠達不到滿監的程度。只是衙門用人從來都是隻進不出的，差役、班頭、吏目配置全了，若是因爲坐監囚犯人數不足而要裁減吏目、差役卻是千難萬難，八九年來就這麼維持下來。此時四名班頭給緝拿歸案，四十名涉案差役也給調出島另行置，就剩下兩名班頭率領二十名差役在獄島做事，暫時也不覺得人手不夠用；另外就是楊釋率領六十名武卒駐守獄島。

顧悟塵與林縛談了一夜，除了接納林縛提出的種種建議外，還許給他一項特權，就是獄島吏卒配製暫時不會減也不會增加，按察使司也不會另派人到島上來，此次清獄所形的空額，就任由林縛置。

按察使司每年能支度的銀錢都有定額，幾乎每一分銀錢都有用，想要每年多上千兩銀子撥給獄島，牽扯太廣，顧悟塵便默許林縛吃一部分空額；另一方面，林縛要大刀闊斧的對獄島進行改革，沒有使喚隨心的人手不行，顧悟塵也默許林縛在獄島自行招募人手。

除此之外，顧悟塵也答應林縛將趙虎轉武職，先從最低級的武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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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悟塵離去之後，林縛將長孫庚、楊釋以及史、兩名班頭到司獄司前廳來，他笑著讓大家在他的案前圍坐下來，說道：“以後大家在這獄島之上就要同舟共濟了，獄島上，要出什麼問題，按察使司會第一個拿我問罪，但是你們也不要想開干係；獄島若是治理有方，得上峰賞識，有我的好，諸位也不要擔心我會忘掉你們。眼下人手了，你們會不會覺得辛苦……”

長孫庚與史、兩名班頭心裡還惶惶不安，誰能想到才一夜的工夫這獄島給清獄之後原先的吏卒只剩下十之一二，林縛這些日待他們一向都和悅，這時候才深刻的會到林縛的和悅背後藏著殺機，忙不迭的說道：“爲大人效力，不辭辛勞……”

“不要說什麼辭不辭，書吏了一人，班頭了四人，日後你們每人上的擔子都要比原先重了一倍不止，我很清楚，”林縛說道，“按察使司那邊也缺人手，獄島缺的人手要慢慢解決，你們上的擔子重一些那就重一些吧，不過每人的工食銀在原先的基礎上各加五，這個我能做主……但是！”

長孫庚本爲聽到工食銀都加五，心裡一喜。長孫庚是書辦，是吏，要不想勒索囚犯或囚犯家屬，他唯一的上來源就是工食銀。他知道島上暫時不會增加人手，但是按察使司哪裡也不會減這邊吏卒名額，這樣一來，獄島這邊每年就能多得千餘兩銀的空額錢，但是這空額錢怎麼使，完全在於林縛，就算林縛要將這空額一人獨吞了，他們也只能眼的看著。林縛這時候允諾每人的工食銀都加五，心裡自然高興，只是林縛裡吐出“但是”二字就陡然有了幾分殺氣，長孫庚聽了心頭一凜，擡頭看了林縛一眼，只見他眉頭微豎起來，臉上多了幾分嚴厲，這幾天相以來，特別是昨日清獄之後，他心裡再不敢對這個新來的年輕上司心存怠慢。

林縛聲音稍嚴厲些，繼續說道：“……要是讓我知道你們哪個私刑囚、勒索銀錢怕獄中規矩，我必將你們送牢中一下被人私刑、勒索的滋味。下面差役、武卒，每人的工食銀、餉銀在原先基礎上加三，我這一番話，你們跟他們認真、嚴肅的待清楚。要是你們哪個手下出了問題，我最先追究的是你們的責任！都記住了？”

“記住了。”長孫庚、楊釋以及吏、兩名班頭都立即應道。

“那就好，”林縛將雙手放在案上，跟長孫庚說道，“楊典尉初來獄島，他麾下武卒也是剛來守獄，獄島、監房以及守備監防的要點，你今日跟他詳細說明；我午前要到南岸去一趟，這島上要有什麼急事，長孫書辦你來隨機置……”又跟楊釋說道，“趙虎既武職，在獄島之上那就先歸你調遣吧。”

楊釋畢竟不如他父親老練，他心裡清楚趙虎是林縛的親信，他不應該直接差遣趙虎，但是一時半會又想不到什麼如何做才更圓一些，只得先悶聲答應下來。

“捕魚之事，要不要暫緩兩天？”長孫庚問道。

“爲什麼要暫緩？”林縛問道，“我離開後，捕魚之時，你與楊典尉共同監備……”捕魚的十名囚犯是嚴格篩選出來的，不會出什麼問題，其他囚犯都給關押在高牆之，要不是擔心可能來自外部的衝擊，守獄武卒便是再一倍、只有三十人也能照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