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臣》第九十章 分贓(一)
晨晞微,草堂外營火將殘,角樓燈火還如明月高懸西天樹梢之上。
雖說是天曠地,林景中也盡心伺候,備下瓜果茶酒給肖玄疇、張玉伯、張文登、趙舒翰、葛司虞等吏消遣,四周也拿銅盆盛炭火驅逐春夜寒氣,也給籬牆南門那邊駐停的兵卒將勇提供夜宵充飢,這一宵忙碌著就沒有稍停,與駐守在江岸上的楊樸、馬朝說了一會兒,又趕回到草堂來。草堂前後給秦城伯的隨扈近衛守得嚴實,看不到裡面有什麼靜,也不知道連夜審訊陳志需要這麼長的時間。
趙勤民這時候也沒有躲起來,他在江寧城裡的人脈要比林景中廣多了,今夜聚在草堂前的江寧諸,林景中認識的沒有幾人,他幾乎都認識,與林景中一起出面招呼。事實上趙勤民除了投靠顧悟塵之外,也沒有其他選擇,忙前跑後,也是想坐實此事,消減王學善對他的殺心。
趙勤民眼睛看著出微弱燈火的草堂窗戶紙,只有幾個淡淡的人影映在雪白的窗戶紙上,他知道要使江寧府撤消對他家的海捕文書不難,但是要徹底打消王學善對他的殺心絕非易事,王學善就算今夜會妥協到底,也會想方設法的將顧悟塵手裡掌握著他的把柄清除掉。
林景中、趙勤民折要走,聽見草堂裡鋪地木板給踩得吱啞響,看著草堂那關閉了半夜的門扉這時給人從裡面推開,開門的是林縛,他側著子,讓材高大又胖的秦城伯先出來。
秦城伯捂打著哈欠,已經好些日子沒這麼辛苦過,他看著外面守候了一夜的員都站起來,才定了定神,清嗓子說道:“東城尉陳志貪鄙無能、蠱市井、構陷他人,所幸諸司能察其,未使其得逞,今諸司會決,將東城尉革職下獄,由江寧府會同按察使司同審定罪。鑑東城尉混如斯,三司會決,東城尉一職由左司寇參軍張玉伯兼領,待日後撿選良才補任……”
審訊了一夜,陳志狗屁罪名都沒有坐實,最終還是要日後由江寧府衙會同按察使司會同審,但是在場員都明白王學善與顧悟塵暫時有了妥協。最有可能扳倒王學善的棋子東城尉陳志還是落在王學善手裡,按察使司只是會審,看來顧悟塵並不急於在江寧城裡掀起狂瀾來,張玉伯是顧悟塵的東鄉黨,以往在江寧府衙裡也一直到排,此次能兼領東城尉,看來王學善爲保住位子做了不妥協。大家心裡當然也清楚王學善的妥協不會只有這些,但是這些都是王學善與顧悟塵的約,旁人自然不便豎起耳朵去打聽。
看著秦城伯微笑、心滿意足的樣子,便知道他也從中撈了不好,宣使與提督將軍派來的幾名屬員心裡也暗暗後悔,要是他們家的大人不怕牽涉太深也一同前來,自然也能從昨夜議中撈到好,現在只能看著顧悟塵與王學善以及秦城伯達協議,完全沒有他們兩個衙門的份。
事議妥,秦城伯也不想在這破落地方多留一刻,即下令將河口外的水營戰船撤回,近隨及兩營銳也拔營隨他回城;王學善與張文登等江寧府衙員也在王家百十名近隨的簇擁下回城去,宣使與提督派來的屬員,自然也沒有再停留的必要。肖玄疇不是顧悟塵的親信,也告辭離去。在晨晞微中,籬牆滿滿當當的人,轉眼前就撤走一空,土埂路走不了太多人,籬牆南的田地自然要給再踐踏一回。
顧悟塵這時將張玉伯、楊樸、馬朝等人都召進草堂跟他們一起議事,還特意吩咐趙勤民一起進來,他曉得趙勤民沒有其他選擇,讓他參與機之事來籠絡他的心;林縛要林景中去煮些夜宵端來,顧悟塵此時也實在高興,待林景中安排人將夜宵端來,也讓林景中留在草堂裡說話。另外,陳志革職查辦,東城校尉暫時空缺,其職由左司寇參軍張玉伯兼領,其他人都糟糟的離去,東城尉四五百名人馬還滯留在籬牆待張玉伯整頓,暫時還沒有心思管他們,暫時由按察使司緝騎管制約束。
“短短兩天時間,江寧城裡可算風起雲涌、形勢陡變啊,”顧悟塵端著碗夾著又白又圓又的香湯圓往裡送,也不顧什麼儀態,心興的跟衆人說笑,“林縛要當首功啊。”
顧悟塵到江寧赴任以來可謂步履唯艱,沒有想到短短兩天時間裡就有云開月出的破局。他知道王學善不會那麼好相予,今夜答應了諸多條件也不可能會老老實實的兌現,但是這邊抓住主卻是事實,陳/元亮、張玉伯等人也經過此事由東鄉黨正式爲他在江寧的親信勢力,從東知府沈戎手裡將柳西林調來,就能東城區域的治安權控制在手裡——這纔可以說在江寧初步站穩了腳跟,有了與江寧其他人抗衡的一些勢力。經此一事,也不會再讓江寧城其他勢力輕視、怠慢,讓顧悟塵如何不興?
顧悟塵看林縛越看越是心裡歡喜,沒有林縛在東市針對市井無賴的凌厲打擊並迫使王學善昏招連出,焉能有如此之局面?
陳/元亮、張玉伯、楊樸等人自然也不會跟林縛搶功勞,他們心裡也想,換他們是林縛在那樣的局面中,只怕也很難會以如此凌厲、果決的姿態去打開局面,江寧城裡都說東舉子林縛纔是顧悟塵門下第一門人,他們心裡也不得不承認。
林縛知道此時他的態度要戒驕,以免引起他人心裡的不快,放下碗筷,說道:“我出力實在有限,前日要不是楊典尉、馬典尉帶人來東市救我,就我這魯莽的子,只怕要給打豬頭等著大人來救;昨夜要沒有陳知縣馳援,這局面也控制不下來;張大人也爲此事奔走,十分的辛苦——當然了,大人居中籌謀,囚四人於城中大獄,得王學善方寸大,纔是妙棋。這其中妙,趙先生最有味,大人不信可以問趙先生。說起來趙先生爲慕大人而棄暗投明纔是真正的首功呢,要沒有趙先生明曉大義,此番也只能教訓幾個無賴流氓罷了。”
趙勤民見林縛一番話說得圓,將大家都哄得開心,心想他怎麼可能是魯莽之徒?他投靠顧悟塵是礙於形勢要保獨子命,這時候也只有順著林縛的口氣將顧悟塵恭維一番。
人都喜歡聽好話,再說顧悟塵對自己的置也相當滿意,自然給哄得哈哈大笑,他說道:“趙先生先安心的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我日後對你自有安排……”
“趙先生若不覺得此間事務微不足道,我抖膽請先生出山幫忙,”林縛跟趙勤民說道,又側跟顧悟塵稟告道,“河口籬牆僅憑集雲社一家之財力,難以建多規模,林縛請大人邀東鄉黨一同參與此間營造,只要是東鄉黨來投錢建鋪子,集雲社都免費給地。景中畢竟年輕識淺,這些事務要有趙先生居中籌劃,自然能事半功倍……”
自古以來,最忌諱一事就是功高蓋主,經過此事後,河口這邊勢力漸,林縛纔不信顧悟塵能完全放心將這些勢力與利益給他來掌握。與其惹得顧悟塵猜忌以及其他人嫉妒,不如此時主將勢力與利益讓出去。除了獄島之外,林縛只想將集雲社牢牢抓在自己的手裡。趙勤民是投靠顧悟塵的,而且顧悟塵也有用他的心思,不如就請趙勤民在這邊替顧悟塵當一段時間的管事。
再說邀其他東鄉黨一起將銀錢投到河口這邊,這些東鄉黨也將唯顧悟塵馬首是瞻,林縛也知道他自己沒有足夠的資歷與人將東鄉黨勢力聚集到自己邊。他自己上打的最重要一道標籤就是顧氏門人,他能在江寧如此強勢,也是依仗顧悟塵按察副使的牌子,這時候當真小氣不得。
林景中倒有些捨不得,這裡的局面明明是林縛掙下來的,平白要讓出去一大塊利益,但是他沒有資格話,能坐在此間已是十分的幸遠,就坐在一旁不吭聲。
顧悟塵毫不推辭,他很滿意林縛的主,要更有力的集攏鄉黨勢力爲己所用,就要有更明確的利益目標,徑直側頭問趙勤民:“可委屈先生?”
趙勤民自然知道自己逃不給顧悟塵做事,也沒有挑三撿四的資格,便點頭答應下來,說道:“就怕辦事不力讓大人失……”心想著河口這邊初看上去防衛很稀疏,但是隻要看到昨天跟東城尉人馬在籬門前對峙的況,就知道林縛與集雲社有效的管理與組織,陌生人想混進來搞刺殺卻是極難,他要是現在回城裡,只怕是要終日躲在顧宅不敢上街去,在河口這邊反倒能更自由些。
“先生莫要太謙虛……”顧悟塵哈哈而笑,又跟張玉伯、陳/元亮等人說道,“此間事,你們也要費心啊。”
“這是當然。”陳/元亮、張玉伯應允道。
林縛花費極大的心在這裡建碼頭、貨棧已經初規模,現在王學善又答應使江寧府、秣陵縣共同承擔築路之資,守獄武卒對河口又有協防權,在治安防匪上有一定的保障,當世道路要津之利最大,陳/元亮、張玉伯心裡也都明白,就怕參與不進來,哪裡會嫌爲此事費心?
林縛氣定神閒,心裡清楚他無法將好都佔盡,不歸他的利益給別人分去,沒有什麼好心疼的,又說道:“此間共囚市井兒五百餘衆,贖罪銀之事,我這邊摻和不上,倒要陳知縣、張大人好好商議,抑或還要麻煩楊典尉辛苦一下,最好能將這些人甄別開來定罪。頭目或有家產者,定罪需重;破落戶,可輕罰其罪;若勢力者,又可重罰,我算過,千萬錢可得……”
顧悟塵、陳/元亮、張玉伯聽林縛這麼說,眼睛發亮,的確,要是不加區別每人罰一萬錢,頂多能罰五百餘萬錢,還保不定有許多破落戶不出贖銀來。按照林縛的法子對這些市井兒加以甄別,分類定罪,確實能多敲詐許多出來。
顧悟塵到江寧後,最大的弊端就是可用人手太,另一個弊端就是財力有限。無論是招攬幕僚、蓄養僕役與隨扈以及場上的迎來送往與打通諸多關節,無一不用花銀子,而且要用大筆的銀子。顧悟塵正俸折銀才一百餘兩,這些銀錢就算他一家人想生活得滋潤些也辦不到,顧悟塵此時缺的就是銀子。
與王學善談判,約好這筆贖罪銀來彌補這邊的損,這也只是說說而已,最終這筆錢要怎麼分配,還要顧悟塵還拿主意,林縛當然不會傻乎乎的真將這筆錢都裝他私人囊中,他索將索勒贖罪銀子的事給陳/元亮與張玉伯等人去辦。
“楊樸就辛苦一下,趙先生人也在河口,可以參與其間……”顧悟塵也不提這些的損,就想著能將贖罪銀子湊齊拿一筆出來補這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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