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九

好多年沒人他杏哥兒了。

早前喊他鹵煮夫郎的、黎老闆的，後來兒子王元中了科舉，又有人喊他秀才阿爹，再後來王元當了，那他就是縣令大人的阿爹，也被稱一聲王老夫人。

有了孫兒后，他就是阿爺。

黎杏兒站在走廊，聽到府里丫頭喊另一位秀哥兒，乍一聽還以為是喊他，勾起了不年輕時的回憶。那時候他在村裡，還沒嫁人，村裡人也這麼喊他。

如今都多大年歲了，頭髮都花白了，怎麼能同年輕小姑娘小哥兒一般比，哪還有人這麼喊他。

「阿爹，府外來貴客了。」木娘是走的快，此時有些氣，可臉上都是喜慶，說：「京里黎家來人了。」

剛懷幾分的黎杏兒頓時驚了，「啥？京里黎家的？我大伯家嗎？在哪呢？都有人，是不是來送年禮的，也不對，這才幾月早著呢。」說罷往前頭去。

木娘扶著阿爹胳膊，一邊細細回話說：「是京里大爺爺家，如今剛到在正院，大爺爺、黎阿叔還有伯爺和兩位小爺都過來了。」

這可真是貴人。

黎杏兒一路疾走，到了正院一眼就認出周周來了。

「杏哥兒？」黎周周也一眼認出來杏哥兒，走了幾步過去，一看杏哥兒周，「怎麼了？是不好嗎？」

黎杏兒聽周周喊他杏哥兒，眼眶瞬間就紅了，高興的，搖頭說：「沒，年紀大了老病了，站一會腰疼，不過也沒什麼大事。」說完了，杏哥兒著眼前的人，羨慕又高興說：「周周，你可是半點沒變。」

「胡說了，這麼多年了，大家年紀都長了，怎麼就半點沒變。」

杏哥兒覺得沒變，就是樣貌有些年長了，可那覺好像沒怎麼變，不像他有些暮氣沉沉的，真跟個老頭子一般，倒是周周上還是神勁，看著年輕，半點不老。

「大伯看著也神好。」

「這兩個就是坨坨和跳跳了？長得真好。」

杏哥兒看到坨坨跳跳旁邊男人，猜想肯定是福寶的哥婿安伯，該是要行禮的，伯爺啊，只是他怎麼想的，周周好像知道，拍了拍他胳膊攔了下來。

「都是小輩。」黎周周跟康安說：「這是我堂弟黎杏兒，你喚他小叔就。」

林康安便喊小叔好，還做了見面禮。

杏哥兒忙是擺手說不敢當。

「他是晚輩，該當的。」黎大在旁說。

坨坨跳跳也喊人。

多年未見，那真是，說不完的話。黎杏兒像是回到了杏哥兒的時候，坐下來，又是招呼吃喝，又是問怎麼來，聽到大伯一家要回村裡住一些日子，杏哥兒就說：「那我也跟著回去，好久沒回村了，我也想著。」

「周周，我剛還想以前，福的日子過久了，別說就想到村裡時的日子，那會日子苦，但傻樂傻樂的。」

黎周周笑，「你可不是傻樂，你那會聰明著呢。」

杏哥兒也笑，好像一下子回到村裡時，他和周周端著木盆去河邊洗裳，周周不說話，可他說話還說村裡家長里短是非，但跟別人不能說，村裡那些長輩回頭要笑話他是個多的，就只能跟周周說這些。

「我現在想來，還是你聰明，我在村裡那算什麼。」

杏哥兒說完，也不接著這話，過去都過去了，周周不是個彰顯自己能的人，從前在村裡沒發達前就這樣，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待人還是一樣。因此岔開話，不然得沒完沒了了。

「我是有孫，可好玩了，如今才兩歲大，抱來大伯和周周你們瞧瞧？」

這下黎周周是羨慕了，只說好。

黎杏兒嫁人早，生孩子早，後來兒子王元娶妻也算早，第二年木娘就懷了，因此大孫子年歲都是快定親的時候，再過幾年不得當曾爺爺了。

這兩歲大的孫自然不是木娘生的。木娘同王元年歲差不了幾歲，如今都四十多的人了，哪能生個兩歲的兒？

這孫是庶出，王元的妾室所出。

不過這話說來長，那妾室也是個命苦的。當年王元在懷安當縣令，懷安那地方窮，本地勢力還險惡，王元幾次下手整治，得罪了本地勢力。早先那些人還給王元送人、送錢，都沒見效，反倒是自己勢力一點點被清理乾淨，因此懷恨在心記仇了。

做了個局，先栽贓陷害王元貪贓枉法魚百姓，還揚言說要告狀，州城有大人有門路的。

王元想順藤瓜，一串給清了，便按捺住沒發。

結果沒想，那些勢力真真不是人，為了局真，還真害了一戶人家家破人亡，全家都死絕了，就只剩一，二丫，連個大名都沒有。

這期間的糾糾纏纏，那是說不清理不開的。

木娘心腸和慈善，後來問了二丫意思，讓二丫留在府里當了妾室。

「二丫要是走，沒爹娘，親戚都是那些子惡賊，就是嫁出去也得被啃得乾乾淨淨，怎麼說也是我們虧待，府里人丁薄，我對也是姊妹誼……」

後來王元便納了二丫，木娘還給二丫取了名字，喚楨娘。楨娘老實，知道報恩，那是對著木娘再敬重不過了。

那時候杏哥兒還怕府里日後會了，後來一日日的時日久了，他看楨娘對娘上心，那是比對元兒還要上心。

黎周周聽了個大概，再看木娘臉上毫沒芥，等那楨娘抱著孩子過來，木娘同楨娘真是如一家人一般，他就也不說什麼了。

相公說的那個世界，很遠很遠。這個世界，當的掌權的富貴的，像他們這般，一夫一妻好像才是稀罕事。

小姑娘模樣白凈長得確實是可。

杏哥兒對待孫子孫，那是親著呢，對於庶出，王家並沒有嫡庶鮮明，都是當自家孩子疼。

說談沒多久，王石頭也回來了，又是一頓寒暄。

王石頭年歲大，頭髮髮也夾雜白髮，原先高大壯實的板如今也了，不過整看著同杏哥兒一般，都算是不錯。至於杏哥兒公婆，早幾年都沒了。

杏哥兒公公先走的。

這事黎周周知道，杏哥兒後來寫了信報了喪，只是兩家隔著不算特別親，因此杏哥兒沒好驚在京里的黎家人，信捎過去，喪事也辦完了。

因此王石頭見了黎大后，特別高興說：「大伯，您真是朗，朗就好，長命百歲的。」

「活到百歲也煩人。」黎大是看的開，跟石頭說：「你爹娘後來了你的福，也不算是白活了，元元爭氣，給王家改了門楣，你爹娘就是去了也指定高興，你們小輩也被傷心了。」

王石頭一聽連連點頭，「我爹走的時候，跟大伯說的一樣的話，說沒白活，本來就是地里的老漢，一輩子扎地里了，哪裡想過孫兒還能當老爺，看到元元做了，他死都高興樂呵……」

後來他娘走時，王石頭侍奉在側，他娘也是這麼說，說活太久了沒意思了，你爹一走，我一人孤孤單單的沒個念想，現在你們日子好了，咱們王家枝繁葉茂的孩子也多，不像以前養不活幾個，現在多好，娘閉了眼也沒掛心的，去找你爹了。

跟王石頭說完這些，王母扭頭看杏哥兒，最後是求一般的跟杏哥兒說，說大房要真是有了啥事，讓杏哥兒記得幫襯一把。

到底都是記掛著孩子的。

杏哥兒就答應了下來。

如今天下太平，這幾年地里莊稼也長得好，沒病沒災的，能有什麼天大的事要他們幫襯的？大房底子也殷實著呢。無外乎就是孩子科舉的事，可讀書這分人，有的苗是個好的那能，讀不他們二房也沒辦法。

杏哥兒從不跟人開口說給安門路這事。

「……其實有段日子，我公爹婆母心裡也怨恨過我。」

黎周周和杏哥兒單獨說話時，杏哥兒才一些，這會說完淺淺的嘆了口氣，說了明白，「我大嫂不是有個兒子一直念族學麼，好不容易考上了生，之後就是斷斷續續好多年。」

「到了十好幾考中了秀才。」

「我公爹婆母跟著大房一家過的，那時候元元當了，有一年，公爹婆母親自來懷安，說到王石頭跟前，意思想讓元元給安排安排，看能不能捐個，什麼芝麻綠豆小都。」

「場事我是不懂，但也知道做那得舉人才行，一個秀才，讓元元能幹啥？元元只是個縣令，那時候管懷安也不好管，麻煩事多著，一月不見在家幾天，我就拒了，誰家孩子誰心疼。」

杏哥兒到如今也沒覺得自己哪裡做的不好不對，他嫁王家這麼多年，是小子有，是嘀咕是非，是只給王石頭生了一個，可大面上，他沒對不住王家半分。

府縣做買賣掙的錢，他給村裡拿錢也沒心疼過。

只生了個元元，可元元給老王家改了門楣。

「其實說起來，我還得謝謝顧大人，要不是顧大人開的好頭，周周你知道我眼皮子淺，有時候也混不吝，沒準還真糊塗給元元攬了差事。」

「石頭那時候替他爹娘說話，就說也不是什麼大，聽說九品有個品階就，讓運作運作，調到懷安來，咱們二房當了冒了青煙，大哥大嫂這些年侍奉爹娘，也是辛苦了，就給大侄子辦一辦，不了做個什麼衙門管事也。」

「他說這樣，又是求又是紅了眼，全都看著我，當時其實我也心過，可我一想，我家元元才一個縣令，是個七品，顧大人首輔一品的，都沒說給村裡黎顧兩家孩子打點的，那咋就我家這麼大本事了？」

「今個給大侄子開個口，明個不得還有人捧著錢哭著求，這沒完沒了的事了。」

黎周周聽杏哥兒這麼說，笑著點頭，「你做得對著呢。」

個人造化不同，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老聽你顧大人顧大人，我家相公在村裡時你也是拘束著，這可不像你子。」黎周周是好奇了些。

杏哥兒活潑膽子其實也大，不是那種拘束客氣的人。尤其跟他打小長起來的分，那能這麼生疏。

「周周，我說句實話，你別告訴顧大人。」

黎周周：「……行，你說吧。」

「以前在村裡，我覺得顧大人討厭我的。」杏哥兒說完，見周周不解，忙說：「也不是討厭，咋說，就我一直你周周，有時候也占你一些小便宜，讓你幫我洗個裳啥的，還貪吃你家花生。」

黎周周仔細想，說：「咱來打小就這樣。我雖是你堂哥，比你長了個半歲一歲，你子活，我周周也沒什麼。」

至於吃他家花生，讓他幫忙洗裳，黎周周其實都記不清含糊了。

應當是吧。

不過地里的花生留著自家吃，他對吃的不是很上心，吃多了花生還上火，至於洗裳，可能就是一兩次，順手幫幫。

杏哥兒一直覺得顧大人心眼小的，也不對，應該說是顧大人對周周的事上心眼小的，「他肯定是心疼你，覺得我沒你哥，老讓你幫我幹活，還貪，你遞給我吃的，所以討厭我。」

「……」黎周周想到相公吃醋，倒是沒法反駁。

「我那時候就知道，大伯沒招錯人，村裡人都說顧大人是要榨乾你家銀錢供他念書，我卻知道不是那回事，顧大人是喜歡你的，嫌我這個那個，那是心疼你。」

黎周周心裡暖了些，說都是小事，你還記得這麼久。

杏哥兒卻搖搖頭，「就是因為我對你這些都是小事，你不生氣也沒傷到你，要是我做了什麼傷到你的事，顧大人肯定要生氣。」

肯定還報復他，替周周出氣的。

那時候村裡人都誇顧秀才心地和慈善，田法子也不吝嗇給村民，但杏哥兒卻覺得不是一碼事。後來兒子王元當了，他公婆要他去求周周和顧大人，杏哥兒就不敢。

包括現在，兒子當了同知，高了，權勢大了，但杏哥兒從顧大人那兒學到的『界線"更清晰了。

就是劃拉出一條線，線外頭，他能幫就幫，要是誰想越了線，那就傷害到兒子途，那杏哥兒肯定不答應，堅決要拒絕的。